Thursday, January 16, 2003

[列支敦斯登] 小國之歌


列支敦斯登 (Liechtenstein) 的小,小到許多世人甚至沒聽說過她的存在;小到即使你翻開世界地圖,不把比例尺放大實難很找到她的芳蹤。不像梵帝崗因教廷存在而大名鼎鼎,列支敦斯登如聖馬利諾或安道爾公國一樣,很輕易就被世人所忽視。

列支敦斯登,人口三萬三千人,西元一七一九年建國。國土面積長24.6、寬12.4公里,全國十一個村落分布於海拔四百餘公尺至二千六百公尺的高地中。首都伐度士 (Vaduz)沒有火車站、沒有飛機場,離最近的大型國際機場(蘇黎世)也還有百餘公里。

然而列支敦斯登知道她的小,也承認她在國土上的小,及資源上的有限。在國家的發展上,便不刻意將自己緣木求魚經營成大國姿態。先是依附於奧匈帝國,戰後又往瑞士靠攏,藉著槓桿之力,省卻許多精力資源,在放棄某些權力的情形下,輕鬆將自己架構在他人已建立好的完善設施制度上。



這個君主立憲國家,說的是德語,使用的是瑞士法郎,出國搭機得先出境到瑞士,因而與瑞士關係密切,發展模式相仿。然而列支敦斯登國際能見度太低、人口太少,強烈依賴瑞士,沒有軍隊,只有地方警察;所有國際事務委由瑞士代理,甚至同不屬歐盟的兩國彼此都已廢除國界間的海關控管。就像某旅遊導覽上所述,想要找出列支敦斯登與瑞士的差異處,其實很難。國家的特色?還是去參考瑞士!如果人在他國,想要尋找列支敦斯登的資料,你被建議到瑞士駐各地觀光局查詢。

也難怪,任一個台灣小鄉鎮的規模,論人口、論面積,恐怕都大於列支敦斯登。我不期望三萬三千人,一人一行做起所有產業。(恐怕世上也不只三萬三千行。)

知道這樣的侷限,在各式傳單資料上,他們強調:規模,不在國土大小;規模,不在人口多寡。規模,反應在與世界的連接性上、反應在人民的友善性上、在無止盡的巨大創意上…。強調的,無非是實體土地以外各項條件的 ”big size”。


翻開資料,此國主要產業為牙齒模具器材、郵票郵務與旅遊業。國際貿易裡的比較優勢法則在此展現無疑。雖不必然,但卻是符邏輯趨勢。很有趣的見聞:因為國家小,全國的旅館輕易連照片說明就可印於一小冊上,我很快把“全國”的旅館掃描一遍,決定下榻在其間一家離市中心很近的 Guest House 。轉念一想,哪家旅館離中心其實都很近…

一月初,寒風凜冽,細雪微飄。剛吃完一餐讓我瞬時口袋空空的晚餐出來,路面竟萬分清寂,無有任何路人、行車,很有一種荒城氣味。這裡沒有西門町、沒有華納威秀、沒有搖頭舞廳。週末夜,我想全國的年輕人都出國到其他國家的 Disco Pub 跳舞去了吧?

Wednesday, January 15, 2003

[瑞士] 瑞士一瞥


* 語言

早聽說瑞士人因地理位置特殊培養出的語言能耐。在日內瓦國際機場欲購票搭車前往市區,站在我前面的旅客滔滔與售票員交談,諦耳一聽,是法文,從背包上的楓葉旗看來,是個來自加拿大的 backpacker;輪到我,一看到東方臉孔,售票員馬上改口以英文與我交談,微有歐陸人說英文的那種特殊腔調,但是流利度不在話下;才收拾票欲前往月台搭車,後面的人用德文已經開始購票…

相對毫無陸路鄰國的台灣人民,這樣的經驗真是精采。我可以想見,不只是瑞士,在荷蘭、比利時以及歐洲的許多國家,“理所當然”具備多種語言能力算是家常便飯。地理區位之然、時空環境之然。

相形之下,在日內瓦某家小餐館內遇到的“純法語”環境(我相信不是不願,年輕的侍者真的不會說英文或德文),我不知是該為她的民族自尊喝采或是為她的不知善加利用環境惋惜?(或是,在台灣的我們都高估了強勢語言的重要性?)



* 聖誕樹

說是國際聖誕樹節,說穿了,只是將錯落在遙遠不同區位的幾棵路樹做些後現代的裝飾。對於期望看到聖誕樹群蔚然成海、夜間觀來熠熠動人的景緻的我來說,實在有些錯愕。

卻不得不對瑞士人辦活動的精心策劃致意-小小的一個活動,在網頁上看來精緻無比;一出日內瓦國際機場,相關活動簡介直逼目前,小小的導覽手冊既清晰且便於攜帶辨識。到了一棵棵的聖誕樹前,旁邊的小說明台在夜間亦有充分照明:創作者、理念、典故。

好吧!就姑且看看這些掛著風鈴叮噹作響、打上七彩虹光,或是圍著白布幕像是此處施工中的聖誕樹吧!看在他們那麼認真的份上。


* 櫥窗

這真是我見過最精緻、美輪美奐的購物街了。不管在日內瓦或蘇黎世的車站大街,櫥窗內的擺飾,其高貴典雅,說實話都比我看過不少的歐洲皇宮擺飾叫人心動而想據為己有。新年假期,瑞士人一休恐怕都要超過兩星期,但是純粹看看櫥窗內的格局與擺飾一樣扣人心弦、不忍稍或闔眼。

這邊的家具店,一個黑木材質的少女托著一張几淨的玻璃桌面,背後是全套的暖色系沙發;那邊的聖誕老公公玩偶穿著綠色襖裝,衣鞋輕鑲金邊但絕不俗氣,貴氣十足的樣讓人怕他坐了麋鹿車弄髒了衣飾;看!這裡好多飄在空中的精美巧克力…


* 文明人

自然,在這個富而好禮的國家,我是不敢妄想如幾天前在葡萄牙時,有鄰座的婦人會邀我與她共進白酒的。也不可能如南歐那般處處有人在餐廳內、廊道中熱情寒喧、笑聲朗朗。我在蘇黎世的 Bahnhofstrasse 觀看一家餐廳的菜單,突然一位白髮老婦過來跟我道歉,然後挽著她的老伴緩緩前行,我一頭霧水,想是剛剛在行走中彼此不小心輕輕碰了一下?

我想,我還不夠格稱自己為文明人,以瑞士人的標準。

Tuesday, January 14, 2003

[葡萄牙] 陸地的盡頭, 海洋的開端


假設今日無有任何背景資料,而你被丟進了里斯本,呼吸、飲食、行走,讓在地音樂滑過耳際、讓建築景致映上眼簾,很快,你還是能夠覺察出這城市曾有的縱衡國際的萬分風光,以及其後,那段睥睨天下、引領世界酣暢發聲的恢弘歷史及豐功偉績。

在里斯本,我看到一個臉上佈滿風霜的蒼老帝國。

* 陸地的盡頭,海洋的開端

站在亞歐大陸最西隅的 Cabo da Roca 遙望大西洋,頂著陣陣強風,我很難想像,五六百年前,葡萄牙人憑著相較現代十分簡陋的航海器具與堅毅雄心,如何航破黑洋,發現亞速島、好望角、南美洲,乃至東行至遙遠的印度,甚或不遠千里航行世界一周,建立橫亙歐亞非的大帝國?在那個所謂大發現的時代,東西雙方首度自海洋打了照面,歷史如何傳換續行、地理如何交合接軌?


所碰觸的火花,至今似乎仍燃續未息。

幾百年來,人類歷史劇烈翻攪了數回,東西雙方嗡嗡嚷嚷,怕也是還回不到中世紀以前的寧靜。

歷史載,明朝時鄭和船隊早在葡萄牙人以前幾十年航至東非沿岸,只不過,船隊宣揚國威的用意顯然更勝於創造航海或貿易帝國。沒有了葡萄牙人國小地脊、積極向外發展的背景,沒有了尋找黃金、香料與絲綢的誘因,沒有了皇室貴族的大力支持、沒有了宗教信仰的強力支撐,東方將往後幾百年的歷史主舞臺,暫時讓給了西方。而十五、六世紀的葡萄牙,乃至之後的西方諸國,則在社會與經濟發展的競爭上,拔得了頭籌,撥開雲霧取得了領先的優勢。

不只東西方,南方的黑色大陸─非洲,也被捲入了歷史。自十五世紀始,葡萄牙人開始如獵取獸物般活捉、販售黑奴,彌補了當時黑死病肆虐導致的不足的勞動人力,卻開啓了非洲人種受極端壓迫數百年的不平世紀…

在陸地的盡頭,海洋的開端。我聽到葡萄牙人的驕傲,以及有色人種的嘶嚎。


* 歲末

強大的勇者老了。回到廿一世紀,走在里斯本。相較於歐盟諸國,葡萄牙步履顯得蹣跚而有些氣喘噓噓,是一種夕暮的氛圍。

當然,從旅者的觀點看來,這反而有一種迷異的吸引力。當你乘著電車在Alfama城區上上下下,街道狹窄緊鄰兩側單人通行的人行道,在某些地方,甚至住戶窗戶推開就要險險撞上行過的電車,強烈的異國風情很能讓旅人不自主消耗好多底片。但是你突然很能體會,自盛世走下的那種滄涼。

歲終,我在里斯本準備迎接二OO三年,期待著這城市如同紐約、雪梨乃至鄰近的倫敦、柏林能有熱鬧迎新的動作。與多數的遊人一般,似乎找不著這麽一個人擠人的熱鬧地點。憑直覺,多數人順著奧古斯丁街走到了算是開闊的商業廣場,人群三三兩兩彼此互望,缺乏主持人帶頭倒數下草草過了新年歡呼幾聲了事…

不同於更古的義大利羅馬帝國,我總覺得羅馬在古蹟中仍有生機處處,里斯本似乎頗安穩地當個屆退的長者,靜靜展示自己昔日的輝煌。沒有激情,無有迷亂。


* 15 號電車之旅

復坐著 15 號電車沿著太加斯河西行,來到遊人重鎮 Belem,“發現紀念碑”(Monument to the Discoveries) 上栩栩如生雕刻著幾世紀前的葡萄牙航海英雄,順著河流極目而去,便是當年水手們航向世界的軌徑。鎮守河口幾世紀的 貝倫塔 (Torre de Belem) ,仍然繼續遙望著大西洋。

是從這裏,葡萄牙人花了數個月航行至亞洲,佔據了澳門,又把建築飲食風格傳入。再過幾世紀,我們輾轉在臺灣品嘗到了香甜可口的葡式蛋塔,各家店前的人龍守候著數百年前來自遙遠異洲異國的美食。

我在當地極爲著名的店內點了同樣的食物,感受莫名。

比較讓我興奮的,可能還是“尾隨”當地人進入一家小餐館所嘗到的美味的烤沙丁魚及馬鈴薯,鄰桌的婦人友善地與我分享了她正享有的午餐白酒,滋味入裏。


* 河的彼岸

沿著酷似舊金山金門大橋的四月二十五日橋望去,另一個酷似巴西里約熱內廬地標的耶穌巨像高聳入天,乘渡輪至彼岸登上巨像,回首一望,正是一座覆蓋滿紅色屋頂、座落於七座小丘上的里斯本大城的圖像。

海鷗很肥大,新橋亙兩岸,但是遠方的發現紀念碑及貝倫塔卻顯得渺小。

不知爲何,耳際就響起前一晚在餐館所聽的著名的 Fado 音樂,不泣卻訴、一種已深入生命底層的命運之歌,悲哀自況地自河的那岸遠遠、緩緩飄到這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