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ly 31, 2007

[冰島] 華麗恩典




Núpsstaður, Iceland

這座教堂,除了立面與後窗,完全都被翠綠鮮黃的花草給覆蓋,傳遞上帝之音的所在,用最自然的方式與自然作結合。

教堂始建於十三世紀初,在十七世紀被改建,並在十八世紀下半葉降格成為教區禮拜堂,乃至在當世紀末變成了毫不起眼的儲藏室。一直到了1930年被收歸冰島國家博物館名下,1958年左右終被重新整建而有了今天的樣貌。

白雲蒼狗,世事變遷。這棟建物,卻一直戍守在此,見證南冰島的地理與人文景觀變化。

教堂裡有座上世紀製自斯德哥爾摩的古老風琴,一位觀光客掀開琴蓋,滑指彈起了巴哈華麗神聖的宗教樂曲Toccata und Fuge BWV 565,儘管不算流暢滑順,仍讓我心震懾了幾番。

不是教徒,但是此際我卻如沐恩典,冥想默禱,一種大撼五內的難言感動。

Monday, July 30, 2007

Sunday, July 29, 2007

[冰島] 夏陽似酒














Reykjavik, Iceland

緯度愈高,空氣中肯定漂浮著一種神奇酵素。這種酵素,將北國稀有的陽光提煉催化,在大日光照的日子裡,讓所有的上癮者在草坪上飲一個醇度極高的陽光午後。

Thursday, July 26, 2007

[冰島] 馬到




Mývatn, Iceland

看到我在晨曦中慢慢走近,兩匹啃草中的冰島馬抬頭看了我幾眼,尾巴晃了兩下又繼續牠們的早餐。

站在一段距離之外,「嗨!」我小聲地說。一棕一白兩匹馬緩緩抬起頭,有點不知所以的表情,怔了一會,決定開始相偕慢慢向我走近。

約莫到了一公尺外的距離,牠們停下,把頭低下,有些靦覥有些害臊,大大的眼睛在自然垂下的鬃毛旁凝視著地面,黑色的眼珠上,有比任何人都漂亮的長長的棕色睫毛。

冰島馬自西元九世紀被來自挪威的維京人引入,屬於亞洲蒙古馬的後裔,此後千百年間,並不和其他的馬匹混種共生,因此到了現今,其血緣的純度較之任何北歐的馬匹都還要單一鮮明。為避免可能的疾病與混種,冰島甚至明文立法禁止他國馬匹輸入冰島,就算是冰島馬出國參賽、參展,一旦離境,礙於法令就再不得返鄉。

遺世而獨立,在自然的曠野中奔跑,氣度極闊,莫怪這些馬匹縱然多半天生筋肉虯結、結實硬朗,然其性格卻出乎意料地溫馴親人,尤其踏步方式特殊,據說乘坐其上,最是平穩舒適。這種馬多在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公分高之間,身高不高,但是體能、速度都不遜於他種馬匹。

眼前一臂之距的這匹棕馬,也沒直視我也沒低頭啃草,靜靜地等候著什麼似的。我不確定,但覺隱隱一股憂鬱之氣自那墨黑的眼神中幽幽流露。

是一千多年來被禁錮在島上的抑鬱之氣嗎?

是對於遠方繽紛萬花世界的切切想望嗎?

Wednesday, July 25, 2007

[冰島] 水不在深,有毬則靈




Mývatn, Iceland

見我趴在水族箱旁興味十足地觀察這世所罕見的毬藻,咖啡館的女服務生挽起袖子,伸進水裡一把將沈在箱底的毬藻撈起:「你可以摸摸看啊!」

這個比網球略大、學名為Cladophora aegagropila的淡水綠藻,只分布在北半球高緯度地區,如日本、愛沙尼亞或冰島少數幾個湖泊中。比較特別的,是它所呈現的球狀集合體,據言這是藻絲在生長過程中,靠湖泊中微弱但均勻的水流活動逐漸翻滾成形。也因球體表面都是綠色,毬藻不論被翻到哪一面都能夠繼續施行光合作用,繼續維持其各個面向一貫的鮮綠與渾圓。

讓人想起神話故事中那些百千年間不斷吸收日月精華、成靈成仙的各式生物。

我把毬藻握在掌中,軟而綿的表面觸感極佳,稍一施力,毬藻像是濕毛線球般將水分吐出。

等到把它放回水中,毬藻卻固執地不願下沈了。我試著用手指將之壓下,綠球卻掙扎著又浮上水面。服務生說:「它們是有個性的,有時會浮著,有時則沉落。」

果然是有靈性的生物,在這北國的神秘冰島被孕育著。我心生一股崇敬之意。

只是後來再從其他次級資料讀及,生於冰島彌湖中的這些罕見毬藻,近年不知為何數量急遽銳減,亟待保護。地球環境的大變遷,或許,終究也蔓延其影響到這遙遠北國的靈湖之中。那些成仙藻毬,大概又都遷徙到更遠的山林、更深的水域了…

Monday, July 23, 2007

[冰島] 彌湖浴場簡記




Mývatn, Iceland

讓我盡量不加主觀綴詞描述這個露天溫泉浴場

溫泉浴場位在冰島之北、山丘之上,不規則形的浴池中,有引自不遠處地熱發電廠的熱水,熱水在入池前經過冷卻,以36至40度的均溫在室外飄著煙氣。

湖水呈牛奶藍,水最深處不及一米五,稍淺處,泡湯者可將頭靠在池畔黑石,讓身體半漂水中。

兩池之中,有一蒸氣室,蒸氣引自天然地熱。大門一開,往兩側又通往浴池。

如果願意,可自浴場吧台購買啤酒入池,在池中飲杯酌酒,不僅被允許,而且極普遍。或者,一杯咖啡在池畔小坐,亦多有人在。

浴池的四圍環境,環繞360度望過依序是:浴場建築、赤赭的火山岩、遠方的黑色大火山口、山下湖畔的綠色草原、廣闊的彌湖、彌湖後還覆著白雪的平頂山、赤赭的火山岩、冒著白煙的熱水處理池、浴場建築。

我遂在這裡從晚上七點多待到將近午夜,一直到夕陽觸到西邊的彌湖為止。

Sunday, July 22, 2007

[冰島] 當心行羊




Blikalon, Iceland

約莫是在北緯六十六度,島的東北端,路旁開始有路標要人車注意行羊。

冰島的綿羊群多屬圈牧,來到這近北極圈的島北,大概是由於人車太過罕至,羊群們反而可以快樂無拘束地在原野生活著。

於是,牠們夏日擁白夜、冬夜賞極光,在這個寒冷的岬角還有一方不屬於觀光客的曠野樂園。儘管綠草不油、大原不嫩,我在想,這應該還是冰島上最富庶快樂的一群羊吧?

Thursday, July 19, 2007

[冰島] 達爾文的夢魘




Höfn, Iceland

車行冰島,很容易,你可遭逢自路邊至天際一路迆邐而去的阿拉斯加魯冰(Lupinus nootkatensis)。成群的紫色花瓣如葡萄般纍纍成串,襯托在其鮮嫩的綠伴葉上,嬌美動人,很是冰島大原上極精神的活潑物種。尤其這花香氣逼人,不僅在視覺上撩人注意,在嗅覺上更是對你百般挑逗。

你以為,極地的火山島,原來也可源生出這樣美麗繽紛的花卉,每見一回總又要讚嘆一次。

後來經查發現,這種繁衍力極強的魯冰花是在半世紀前被引入冰島,旨在肥沃土地、增加土地中的氮成分。六十餘年來,藍花不負使命開遍冰島,將許多不毛的土地增沃許多,從其經濟使命上,引入這花朵是項驚人的成功。

殊不知,這樣的成功乃肇基在其他冰島物種的節節敗退上。包括,許多地衣、苔蘚類植物慢慢棄守了,包括,原有的冰島灌木類植物漸漸消失了…

不禁令我想起這兩日才看的紀錄片「Darwin's Nightmare」。適者生存的殘酷哲學,本來在自然界中無可厚非,然而一旦摻入人類的妄加干預,不僅整個自然界的生態匹變,就算在人類自己的世界中,也充滿了人種間的層層剝削與欺凌,被干預與被利用的弱勢者,其實是那麼地無奈與無助。

再看到拍自冰島的幾張阿拉斯加魯冰的照片,我突然失去按快門當時的喜悅之情了…

Tuesday, July 17, 2007

[冰島] 地衣




Varmaland, Iceland

一大遍一大遍的冰島苔原,老是讓人想起了電影中外星異形的卵集之地。

這些被厚厚的冰島苔(Cetraria islandica)所覆蓋住的,是冰島地貌上極常見的火山岩地形。暗赭的火山岩地層儘管密度疏鬆,但是銳度極高,一不小心,很容易就刮傷人的四肢。

一旦覆上了這件厚厚的地衣,危險的曠野卻變成了舒適的安全空間。概冰島苔向來厚度驚人,兼且不濕不粘,在長滿苔的石上跳躍,就像是在覆了一層厚厚的塑膠地墊的的兒童間嬉戲一樣,落入苔中的雙腳,其巨大的墜力瞬間被吸散而去,像是妳自空中丟了顆雞蛋墜地也不破似的。

又,這北地的苔衣,澱粉質富有高單位營養成分,可增加血液微循環、抗炎、滋養、調節皮脂,可活膚美容、可治療坐瘡…

我更加確信了,這絕對是外星人的卵集異境!

Monday, July 16, 2007

[冰島] 轉角


Mývatn, Iceland

高北緯的夏空,肯定有什麼魔幻之力。

晚上七點多,從窗口望出,一位男子拉了把椅子坐在向陽的那面牆角,左手執了瓶啤酒、右手點了根香煙,在溫煦的天光、微微的和風中獨坐納涼。

我不喜抽煙、不好喝酒,然而此際好想也拉把椅子坐到陽光下,與牆角那人互吐煙霧、共酒言歡。

Sunday, July 15, 2007

[冰島] 觀地獄




Krafla, Iceland

這個位置,在兩百八十餘年前,烈焰焚空。轟轟的炎火、山灰足將任何靠近的生物瞬間吞噬。

如今平靜美麗、忠實反映天光的藍色湖泊,卻是當年不可一世的火山口,一座血盆大口。天堂般的湖泊,如今卻有個徹底相反的名字—Viti,冰島語中的「地獄」,當中帶有許多冰島人對之的敬畏。

天堂與地獄,其實僅在一線之間。沿著火山口沒有任何安全設施的稜線走她觀她,不同角度映射的藍光像是天堂般要你心醉神迷。然則只要你失足而墜,我想不到有任何的方式足你活命,在不知哪裡才有的直昇機馳援飛抵之前,恐怕你已凍成冰人。

這個位置,在兩百八十餘年後,藍光浸目。眩人的光影,依然足將任何失足而入的生物吞噬。一座天堂,也是一座超完美地獄。

Saturday, July 14, 2007

[冰島] 女瀑




Skogafoss, Iceland

如果說,瀑布也有性別,那Skogafoss肯定是座女瀑。

相較於冰島境內大大小小、知名不知名的萬馬奔騰般的雄偉水瀑,Skogafoss真是秀麗婉約。躲在青翠的山坳之後,六十五米高,落水似緞,也似梳攏富彈性的髮瀑。你走近,水花濺地而起的氤氳之氣盈滿她的前圍,可遠觀而不可親狎;或者是從丘側走攀而上,你到了較Skogafoss還高的海拔,見到了流水即將成瀑的那段,還要隱隱嗅到一股立志從軍的木蘭之氣。

相傳昔時的維京海盜在水濂之後藏了一箱黃金,後經一個年輕男孩幾番搜尋從濂後找著一只戒指,如今戒指被嵌在Skoga教堂的門板上,成了小鎮之寶。而那一箱失去蹤影的黃金,在每個陽光閃耀的日子,就在瀑布緞面上熠著金光,黃金猶在,這金光,是誰都竊取不走的珍貴資產。

女瀑配之金飾,也算相得益彰。但我卻更喜歡這個陰天所見、無妝無飾的素面女瀑Skogafoss。

Friday, July 13, 2007

[冰島] 鳥日午後




Höfn, Iceland

很鳥的一日。

海港小鎮Höfn肯定是賞鳥者的天堂。近海處的低地,成千上萬的罕見水鳥在草上休憩、在低空盤旋。我不需望遠鏡,只需睜開雙眼,便見翅影滿天,耳際啁啾不止。

涉過草叢,直直走上遠方的海堤,大風獵獵,我像是晾在長竿上的襯衫,舒爽地隨著涼風韻律而飄展開來。

然而在回程,走經海鳥棲地旁的蜿蜒小徑,與諸鳥更接近了,我開始備受威脅。對領地所屬極為敏感堅持的冰洲鵲鴨(Barrow's Goldeneye)像是極右派的民族主義者,一心一意要把我這「外來入侵者」驅逐出境。他們跟我亦步亦趨、在我頭上不斷盤旋,時而疾速俯衝而下,像是希區考克電影「鳥(The Birds)」中的所有同類般對我展開嚴正恫嚇。在冰島海港,我是個政治不正確的入侵者。

我踉蹌前行,把連著襯衣的帽子趕緊戴上,有股不詳的念頭。果然不多久,頸後「啪」的一聲,我知道牠們使出了殺手鐧,冷血地對我投了彈。

天殺的,真鳥!

Thursday, July 12, 2007

[冰島] 霧中風景




Vik, Iceland

車近小鎮Vik,薄霧漸起、濕氣漸濃,待自青年旅館安置妥當走出閒逛,已是舉目一遍白茫。

小鎮的教堂位在一座小丘上,原是縱覽Vik風光的制高美點,但是濃霧愈聚愈攏,走到僅剩幾十米的距離,教堂仍像是夢境中的幻象,就遑論那天晴時山腳下清晰可見的紅瓦屋群與遠方的無際的蔚藍大洋。

然而在霧中,一切景物卻似罩上了童話面紗。彷彿,下一個路口的轉角,你將遇上引你入樹洞的白兔;彷彿,教堂旁邊的空地,待會將飛來一部雙眼閃著黃色光束的貓巴士;彷彿,你將在此拾得啥寶物,從此快活自在地過著永恆快樂的日子…

Wednesday, July 11, 2007

[冰島] 陽光走過夏日街




Reykjavik, Iceland

沒有黯黑漫長的寂寂冬日,大概顯不出這個夏季天光之盛氣浩浩。

沒有這個夏季天光之盛氣浩浩,大概投不出對側青、白牆上之繽紛葉影。

沒有那青、白牆上的繽紛葉影,兩位女子在行道上走來大概不會如是舒坦自如。

沒有兩位女子在行道上之舒坦行走,我沒有能力掌握住這個夏日午後在雷克雅維克令人難以忘懷之美好一瞬。

感謝兩位路人,感謝繽紛葉影,感謝夏季天光,感謝黯淡的冬日。

Tuesday, July 10, 2007

[冰島] 黎明心情




Mývatn, Iceland

在冰島的每一早晨,當是在寂靜中醒來。

窗外沒有鼎沸的車聲人聲,沒有喇叭聲,沒有擴音而行的垃圾車聲。我醒來,聽見巨大的寂靜;我醒來,浸沐在故鄉難得享受到的無聲天籟;我醒來,總是被完全的祥和層層包圍。

走向湖畔,除了因人靠近而小有騷動的水鳥群,基本上也完全沒有聲音。我坐在湖濱的石上,在微涼的空氣中看著遠山、近水、雁鴨、叢草,時間良久不動如止水。腦際響起了挪威作曲家Edvard Hagerup Grieg在十九世紀為戲劇《皮爾金》創作的配樂《黎明心情(Morning Mood)》,美好的樂章,直是此情此景的完美代言。

經過一百三十餘年,Grieg柔美神秘的音樂心情,從挪威跨過大西洋,還在這日的冰島湖畔裊裊而繞、不褪不絕。我閉上眼,享受極了這奇蹟。

Monday, July 09, 2007

[冰島] 遠方的天堂




Akureyri, Iceland

晚上八點餘,在小鎮的廣場邊品一杯露天咖啡。咖啡一如幾日來的昂貴、天光一如幾日來的充沛,我開始慢慢習慣北境的緩步調生活。

半瞇著眼倚在咖啡座上,前方有幾輛車子一部續一部,伴著陣陣的樂聲從眼角的餘光中慢慢滑過。我繼續在陽光中無所事事地翻閱著小鎮簡介,一口又一口不經心地啜著其實不怎麼樣的咖啡,直到眼前又一部一部的轎車慢慢行過眼簾。

朝這幾部車瞄了一眼,車上都是廿歲上下的青年,男女皆有,扯開了嗓子沿路叫囂著。

幾分鐘後,同樣的幾部車伴著囂聲又出現、再出現、更出現…,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些青少年竟然是不可思議地開著車在繞小圈。城鎮那麼小,不過十分鐘不到,路人就可在同一地點再見他們一回。而這樣的無厘頭行徑,一直持續了少說有一兩小時。

過幾日在另一小鎮Höfn,另一群年輕人同樣駕著車不斷在港邊繞圈吆喝而過。

我吃驚極了,想不出這樣的轉圈遊戲究竟有何興味?

才終於在導覽書中也讀到對這種「奇觀」的描述。概在冰島小鎮,青少年沒有可資狂歡徹夜的舞廳酒吧、沒有廿四小時不打烊的漫畫書店、沒有KTV、沒有保齡球館…,他們最酷炫的娛樂,只能是開著大車、隨著震耳的樂聲不間斷地繞城呼嘯。

失聲一笑。我等旅人把空曠自然的冰島當成不世的天堂,約莫,這群冰島青年其實最想做的卻是離開鬼地冰島,直飛熱鬧擁擠、交通繁忙的紐約、東京抑或是曼谷。籬笆那頭的綠草永遠更為鮮美,美地不在身邊、天堂總在遠方,我們總在揣想著何時才能離家再出發。

Sunday, July 08, 2007

[冰島] 走山




Skaftafell National Park, Iceland

緯度甚高,此地已無闊葉、針葉木,你沿著矮叢遍佈的山線緩緩攀走,山的另一頭,有座峰頂霜白的大山,山峽間,冰原莽莽,冷氣凜人。回首一望,不遠的平原之盡處則是滔滔的北大西洋。

真是健行者的天堂,依你時間能力,國家公園內長短不一的行徑讓你第一手親炙這些他處難得一見的瑰麗景致。自然冰河是此地要角,然而奇詭的山勢地形,任你說是走入了奇幻小說中的中土世界也無人懷疑。

不可置信地,一座水瀑在綠草茵茵的山原上找到狂瀉的窪谷,你在小徑的這側窺得遠方的清涼水濺,像是沙漠中蒸騰的幻景。

你決定如何也要走過去,見證那沙中之水、冰中之瀑。

Saturday, July 07, 2007

[冰島] 左道




Route 867, Iceland

車子向左轉入,即進入了未經柏油鋪設的867號道,前此以去,好長一段距離內無有村店,除了黃沙漫漫的道路外,全是純粹的原始荒野。

不幸的話,有他車在前,在後者得飽嚐塵沙瀰漫之苦,此安全距離非拖拉幾十公尺不成。不過,此例鮮少成真,泰半時候,你獨自在此駕車,長幾十公里的小路沒有文明、全無人聲。

你獨享沿途之孤寂,你獨享高處未融的皓白冰池、莽莽地表上的極地碎花。你在丘原上大聲放肆喊叫、在融冰的水畔汲飲冰涼,把車子幾乎開進雲天之中。

你知道,這一切,是離開「正軌」後所享受的最多可能與最好補償。

Friday, July 06, 2007

[冰島] 冰島顯影




Gygjarholl, Iceland

出發以前,我把身邊可找到、可借到的冰島相關影片悉數看過一遍。除了旅遊探險頻道的幾個節目,還包括幾部電影:「Children of Nature」、「Angels of the Universe」、「The Girl in the Cafe」、「On Top Down Under」、「101 Reykjavik」、「Noi the Albino」、「Eleven Men Out」…,冀望能從影片中看到不同於導覽書的人文風景與地理風貌。

我尤其對「Children of Nature」(台譯「自然之子」)裡青翠廣袤、一望無際的冰島鄉野感到濃烈興趣。這部在九二年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的冰島電影,儘管故事內容充滿了對已逝時光的戀戀不捨,基調既沈且重,但是幾番出現在背景中的空蕩原野卻教人印象深刻,對身在地狹人稠的台灣人而言尤其倍覺奢侈而心嚮往之。

來到冰島,只要一出首都雷克雅維克市區,實則很輕易你便步入了電影裡出現無數次的天然場域。那麼大的島嶼,只住了不到三十萬的人口。每個地方,都被自然給包圍;每繞過一座山丘,還出現更多的蒙滿極區苔蘚的綠原。

羊馬成群、鳥鷗飛翔,從車窗外不斷往後奔去,眼前,卻還是更多的鳥鷗、更多的羊馬、更多的自然、更多的旅人喜樂。

Thursday, July 05, 2007

[冰島] 然而




Reykjavik, Iceland

然而,天空並非一直蔚藍、虹彩不是一直高掛,墨雲逼近、惡雨來襲,永晝的天堂終也黯淡下來。

從小鎮的高處一路奔回,寒風苦苦追擊,沿途,棄城般之荒涼。

我在窗側展讀城市導覽,照片中的鮮豔屋舍、陽光市景,此刻卻苦苦棲身於外頭漫天的濕斗蓬中。

什麼時候,才能再撥雲見日呢?

Wednesday, July 04, 2007

[冰島] 鯨聲北海




Skjálfandi Bay, Iceland

船才出港,氣溫便陡地下降,也不知是船身行進的節數太快,抑或是我們愈來愈靠近Skjálfandi Bay另一岸滿佈冰雪的長山,凝冷的寒風陣陣襲來,眾人紛紛將厚衣穿上、衣領豎起。

這艘漂亮的賞鯨船建於一九七五年,為昔時的冰島漁船所改裝,自瑞典運來的橡木材料據說品質極高、不易朽壞,密實的船身在峽灣中乘浪而行已過三十個年頭,是座見過許多大風大浪、巨鯊巨鯨的海上乘具。

我期待,水中的鯨輩們能視這艘時常出巡灣中的老前輩如故友,多來盯梢、常來問候。

第一回,船上的解說員要大家眼光集向剛在三點鐘方向出現的一頭小鬚鯨(Minke Whale),平靜無波的水面卻讓乘客們莫不以為解說員其實在虛張聲勢,反正藉口鯨魚見首不見尾很輕易可以唬弄打發這些觀光客。詎料再過一兩分鐘,四面八方的鯨魚開始以「此起彼落」之姿與我們問候,許多單一的、成伴的小鬚鯨或是座頭鯨(Humpback Whale)不斷地在近方遠方浮上水面換氣、游動,然後再行深潛。

滿船不斷的驚呼聲與快門聲!

我壓了幾回快門,幸運地把一尾座頭鯨的尾翼收攏入鏡。不願再隔著鏡頭看這韻律天成的美麗的海中巨獸,遂把相機收起,專心目視、諦聽他們的吐氣、噴水、轉身、潛入,然後在短暫的靜寂後又看到另一頭鯨在不遠的海面自在吐納、悠閒翻身。鯨魚之換氣,生命之音般,像是泉湧出的翠泉,極為朝氣與動人!

海上還有鷗鳥翔行,尤其冰島著名的海鸚鵡(Puffin)偶爾飛來獵食,這趟船程,驚喜不絕。

乃至回程途中,一群快樂的海豚們加速自船底穿過,在船周轉圈遊戲了一會兒然後喧嘩而去,我開始懷疑起,這到底是不是一個經過縝密訓練排演的海上表演?如是,多麼完美的演出!

Tuesday, July 03, 2007

[冰島] 水畔




Ljósavatn, Iceland

上一回在湖畔看到醉心的雲山倒影,是四年前造訪的斯洛維尼亞山城Bled

Bled湖畔青蔥翠綠,森森綠影映在澄澈的湖水中,有一種冰清玉潔的透淨之感,無須縱身入水,在湖邊靜賞,都已經通體沁暢。

自Akureyrei至Husavik的路上,一看到琉莎湖(Ljósavatn),四年前的美好記憶馬上自心坎源源湧出。我的天!這個自然天成的湖泊波紋不興,把四周的山草殘雪、飛雲流光對映得詩氣十足。沒有人聲、沒有車鳴、沒有馬嘶、沒有蟲唧,只有偶爾微風吹過草葉的沙沙細響,連昨天以來常見的水鳥也不見了。

在闃寂的水畔一坐經時,汲一口冰水止渴,看見水天不動、薄雲兩三,突然很有山無甲子、水無時光的恍惚之感。

仰身往草地一躺,山水眼簾,我很確定,時光駐留了、記憶銘刻心版了。

Monday, July 02, 2007

[冰島] 對話




Husavik, Iceland

我在下榻的Guesthouse遇到來自德國的M。

德國人向來以酷愛旅行聞名,一方面經濟水平高,再一方面年休假期長,在世界轉上一圈旅行,遇到最多的,通常是德國人。因此,當M告訴我他旅行過日本、南韓與台灣時,我一點都不意外。(儘管台灣常不是歐人旅亞之目標地。)

我們談論的,並不是這幾日在冰島見到的眩人的壯麗山水,而是,遠在幾萬里以外的台灣。

我問M對台灣的約略印象,出乎意料的,M的觀察讓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台灣人眼睛一亮。M提到的不是台灣的人情味、小吃、摩托車、酷熱的天候、太魯閣、Taipei 101、國會亂象…。他最難忘的發現,竟然是台灣社會的卡通化與女人的脆弱化。

所謂卡通化,發生在多數的商品logo與吉祥物,「台灣企業似乎酷愛創造與成熟度成反比的可愛代言動物:小豬、小龍、西化的卡通人偶,甚至連捷運站的紀念商品,都捨高科技俐落形象改而採漫畫式的西方臉孔男女人偶作代言。」我雙耳豎起聽他繼續描述:「就不用說許多建物、裝潢的色系選擇,有著在歐洲極少見的粉彩系列…」

M怕我有所誤會,直強調他沒有貶損之意,只是這樣的世界和他熟悉的歐洲太不相同。對於女人的觀察,M尤其有獨特且我從未聽聞的見解,M說:「在捷運上,好多女生仔細畫著口紅、撲著粉、畫眼影;在大街上,不管雨天晴天,女孩們總打著花傘,一切的一切,只讓我想到『fragile』(脆弱)這個字。」M又道歉一回,他只是不解,在台灣(至少在台北),男男女女看來都離自然世界好遠,尤其是年輕女性,與他想像大不相同。

我當然沒有答案,沒有是非對錯,世界就是不同、哲學就是有異。所以,我到瑞典看建築,M到日本看人潮,而我們且同時選擇了到冰島看自然。

Sunday, July 01, 2007

[冰島] 白夜夢




Mývatn, Iceland

雖然還有兩個禮拜才到夏至,雖然這裡的緯度距離北極圈約莫還差一度,Mývatn已無黑夜可言。

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回到下榻的guesthouse,夕陽隱在地平線的邊緣,但是天空還是一片微藍,雲彩上有夕霞之味,但是夜再深,外頭的明亮度大抵已算落底而無改變。

我的早出晚歸,肇因於Mývatn的天光太燦、風景太美。都說這裡的全年天晴均日全島最高,我的睡眠時間因之壓縮至極少:十二點半上床睡覺,窗外藍天白雲;凌晨二時醒來,外頭還是明亮一片;再至五點半起床,簡直就像近午的大白天了。

白夜裡的諸夢,因之也都是亮晃晃的。幾回輾轉睜眼,分不清是真實是夢境、是晨間還是大夜。我墜入了一個夢境之地,像是一直醒著,也像是一直睡著沒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