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ugust 31, 2007

[台灣] 蝕



Taipei, Taiwan

上回看到月全蝕,是在十年前的中秋夜。我在復興崗接受預官訓,眾人最不願意輪值的夜哨,正巧讓我目擊了天狗之囫圇吞圓月。下了哨,我還不忍回寢,窩在接哨的弟兄旁仰望穹空慢慢被一點一點吐回的月芒。

十年一去似梭箭,幾多寒暑星月,譁譁燦燦把人生蝕掉一部份,也豐富了好大一部份。

大概也符質能不變定律,走失的光陰,與拾得的記憶,原來是互相轉換而來的。

Wednesday, August 29, 2007

[冰島] 鯨骸記



Husavik, Iceland

號稱是全歐洲唯一一間以鯨魚為主題的博物館,這家位於Husavik港畔的博物館果然鉅細靡遺羅列了關於鯨魚及其生長環境的一切詳細資料。博物館建築的前身為漁獲宰殺場,自九七年來易身一變,成了推廣鯨魚知識、維護鯨魚生態的非營利性博物館棲地。

博物館的小放映間,不斷播放著人類自古以來的屠鯨史,兼之牆上掛的幾幅照片刀戟處處、血跡斑斑,漁港堤邊總是躺著一尾又一尾巨大的鯨屍,言下之意,鯨魚之自然保育、維生固種的概念該被不斷強調。有趣的是,我依稀記得,日本與冰島,近年來其實是極力在衝破全球鯨魚禁獵法令的兩個漁業大國,我沒有足夠的資訊知道冰島在獵鯨一事之詳細立場,或許其爭取的是有限量限種的鯨魚補殺。

更吸引我目光的,其實是一進門仰頭即見的多尾真實鯨魚遺下的巨大骨骸。我步上二樓,像是小朋友張大了眼崇仰著一副傳說中的巨大的恐龍化石,從尾側一眼望穿整條大鯨的白色骨架,心裡想著的,是小時候看的卡通「木偶奇遇記」裡某集小木偶與爺爺被鯨魚吞進肚腹裡的畫面。小木偶和爺爺在鯨魚柔軟的胃壁上點燭燃火,照亮的,是同樣被鯨魚吃進的許多生物與海水,空間之大,就像是一間巨大的農舍。只是農舍很漆黑、潮濕,不時會隨著鯨魚的游動而天翻地覆。

那個天旋地轉的卡通畫面,想不到轉到幾十年後的我的真實眼前,我看到這由鯨魚的脊骨、胸骨與腹骨圈繞成的寬闊的三度空間,隱隱有股引我跳火圈般一縱而入的迷幻魔力,我的學齡時記憶,在三度空間外拉出了細細的時間線,一拋而出緊緊繫住了不同時空下的我的思緒。

令人驚駭不已的鯨骸。

Tuesday, August 28, 2007

[奧地利] 昂首














Graben, Vienna

昂著頭往前走,生活中總有什麼新鮮事。

Monday, August 27, 2007

[冰島] 右岸



Husavik, Iceland

從下榻的Guesthouse推開窗,有一條小溪傍著後院綠色的草皮潺潺流過,水聲涓細,是那種適合當作背景音樂入眠的柔分貝音符。可惜就算是在夏天,這裡夜裡的氣溫仍只在十度上下,我無法開窗而眠,一關上窗,淙淙的水聲被擋在了窗門外。

隔天我沿著小溪而行,她大概源自不遠處的火山丘上融化的雪水,既冷冽又清澈。小溪的左岸,是座綠草幽幽的小公園,難得多少大樹,將綠色的葉影搖曳映滿眼簾,是冰島不易見到的景觀。溪的右岸,卻是一戶戶的尋常人家,人家的後院通常是油油綠草緊鄰著小溪,包括我睡了一夜的Guesthouse。緣溪行,我看見好多住民正舉家在整理著後院,蒔花、鋸木、剷土又植樹。小時兒歌唱的「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約莫是這樣一個氣氛。

我與民宿主人閒聊,原來整座公園之規劃,都經政府精心設計,在與住民討論之後,由政府出資,讓溪的左右岸各呈特色,左邊的「公公園」,讓所有人都可自由走經徜徉,而右岸的各戶人家的後院「私公園」,則讓他們盡展創意裝飾布置,雖然封閉不讓行走,但是視覺上卻與公園溪流融成一體。如此,住民與公園休戚與共,共同維護整體環境的美觀便是理所當然、水到渠成。

「很棒的一座小公園呢,離開前記得再去走一走喔!」民宿女主人驕傲地說。

Saturday, August 25, 2007

[冰島] 替身














Höfn, Iceland

依舊鳥鳴,仍然藍天,飄過的白雲上下亦步亦趨。然而塵世擾擾,沒有人可以被複彷、沒有人有完美替身。

Thursday, August 23, 2007

[瑞典] 夢土




Vaxholm, Sweden

我不禁想起一部近二十年前看過、也是當年坎城影展金棕櫚大獎的得獎作品「Pelle the Conqueror(比利小英雄)」。

故事的背景是在十九世紀末,比利與年邁的老父離開了貧困的瑞典,乘船渡海到丹麥,希望能尋得更好之生活。不料到了丹麥,雇用他們的農莊主人將所有奴僕視之為芻狗,他們不得不在與夢想完全相反的艱困與備受歧視的環境下生存。父親的年紀過大、比利的年紀太小,注定了這對父子只能恆常處於一種莫可奈何的弱勢條件中,甚至,「週日時在牀畔飲一杯咖啡」都成了一種極奢侈的想望…

如今我站在一百多年後的瑞典土地上,這個國家在這一世紀間避開了無情的戰燹,科技進步、經濟發達,早已晉升世界的科技與福利大國之列,我很難想像,一百多年前,其住民竟要由此移出,而到另一個國家去為人奴僕。

電影中,另一位農場奴工Erik為比利畫出了一個征服世界的遠景:他們要離開農莊成為自由人、他們要橫渡大洋到美國尋夢、他們還要旅至澳洲、中國,探索遙遠的美好世界,儘管電影中宿命似的悲劇一件接一件,絕望像似沾濕了的大毛毯,將比利牢牢罩住甚難呼息…

最末,電影為比利開了一道口、留了一束光,儘管未來不可知,至少不致完全絕望。

我如今站在這個富裕的國土上,知道當年的比利終究是尋得了夢土,而夢土甚至不在遠方,就在腳下的母國瑞典。

我們的台北城,是在十九世紀末開城的吧?那道光可還在?這裡是不是成了多數人的夢土?落居此地的人們,還有征服世界的美夢嗎?

Wednesday, August 22, 2007

[冰島] 霍芬港,11:19 PM




Höfn, Iceland

入夜以後,氣溫下降,空氣開始變得冷冽。

我坐在港邊,望著遠方漁船上不熄的幾盞暖色燈火,沒有什麼風,天上的雲絲清楚映在水面上。如果連我也不動,這裡就是一幅靜止的畫。

畫面以外,其實有幾隻水鳥,在我走近時喧噪了一會,幾分鐘後又從遠處慢慢地游近。水鳥拍翅打水聲,就是這個晚上僅存的一些音響。

陽光充沛的夏日,三個多小時後,天地又要一片光亮。我大概沒想到,千里迢迢跑到接近永晝的北歐,我最想做的,卻是偎到寂寂的長夜裡。

Tuesday, August 21, 2007

[西班牙] 氣旋














Barcelona, Spain

如果,照片可以一併記錄當時氣味該有多好?

這個傳統市場裡,鮮肉、海鮮、水果、乾貨,漩渦般在空氣中揉雜成一股飄轉迴盪的氣味暴風,混雜了魚肉糧蔬,很生猛的庶民氛圍。

Sunday, August 19, 2007

[冰島] 幸福之路




Mývatn, Iceland

火山活躍的地區。在山丘的那一面,是蚊蚋飛舞的彌湖湖區,水光瀲豔;這一面,則是不毛的熔岩黃土地形,乾燥硬猛。

沿著蜿蜒的車道一路向下,還在途中,我心理已隱隱有了一股震動。我知道,又是一幅將要深刻記憶的畫面。

果然,下丘後迴身一望,我對這渾然天成的構圖迅速稱了臣。

大概如Alan de Botton在「The Architecture of Happines(幸福建築)」中三番兩次提及,我們的審美觀,其實和我們周遭有什麼樣的匱乏很是相關。在台灣,人口繁密、屋舍鱗次,視線裡難得寬舒而不擁擠,如這般落在大地上的簡約線條直是難得。互補心裡,眼前這條其實顏色單調、焦土環繞的的馬路,其大氣,終讓我頻頻回首不忍再復前行。

在遠方旅行,蒐羅震動、錘鍊幸福,人也跟著飽滿大氣起來。

Saturday, August 18, 2007

[冰島] 雷霆殺機




Jökulsárlón, Iceland

站在這座冰河湖前,你怎麼能沒有敬畏之心?

人類工業革命後導致的地球逐漸暖化,讓冰河前緣在上世紀的三零年代中開始崩解、逐步液化,碎裂自冰河的大小冰山插入水中,在水中開始度過其幾千幾萬年以來的遲暮,然後死亡。

冰河湖深達兩百公尺,湖水漸漸流向不遠處的海洋,九零年代以來冰河後退速度加遽,依此態勢,最終整座冰河將完全沒融入水中。

弔詭的是,反而因此讓這裡的景觀如此之壯麗。被麗景吸引而來的遊客,鮮有不狠狠拍下數不清數目的照片的,甚至偶爾看見自海畔游進的野生海豹載浮載沈,不無意外也引來遊客一陣騷動。冰河的美麗輓歌,造就了我們驚嘆的極地好風光。

驚呼的背後,卻是一場漫長謀殺。

暖化效應以外,八零年代以來,許多好萊塢電影在此取景:「雷霆殺機 (A View to a Kill)」、「誰與爭鋒(Die Another Day)」、「古墓奇兵(Lara Croft: Tomb Raider)」、「蝙蝠俠:開戰時刻(Batman Begins)」…,Jökulsárlón總能毫不費力協助傳達電影製作者想要的異世界極地意象,但我卻在資料中閱及,當年拍攝「誰與爭鋒」,製作人員將河圍起,強迫湖面成冰,再將六部之多的Aston Martin汽車運上湖面,完成了許多電影裡面的驚險畫面拍攝。縱然電腦特效幫助不少,我懷疑那麼多的人工涉入能否確保自然環境完全不受威脅破壞?

Jökulsárlón,其實是A View to Be Killed.

Monday, August 13, 2007

[西班牙] No. 54














Barcelona, Spain

大概也只有巴塞隆納這樣繽紛大氣的城市,才能成就如此豔度高張、如荼如火的路邊牆門。

Sunday, August 12, 2007

[瑞典] 戲外




Vaxholm, Sweden

離斯德哥爾摩一小時船程的小島。

正午,我坐在島上小公園的板凳上,啃著出發前自地鐵站買來充當午餐的三明治。

左手邊有位媽媽帶著兩位年幼的男女孩各一在草坪上躺平著曬太陽。小女孩起身東張西望,撿起身旁的樹葉欲往前擲卻懊惱地老是擲不遠,小腳一伸她把葉子連土踢飛了幾吋,很生氣的臉龐,無奈弟弟媽媽睡著似地毫不理會她的小小憤怨。

前方一群人幹架似地吆喝起來,同時吸引了她的與我的目光。原來有人在排練舞台劇,儘管便衣便服,但是聲音與情緒全然入戲,看來應該是古裝劇。演的是小酒館裡的紛紛鬧鬧,嘩然聲中,一位鬧事者一把掃翻桌上杯盤,被位壯漢一肩扛起丟出了門外,旁邊的女老闆不假辭色厲聲責備著滿屋酒醉的男漢…

小女孩毫無懼意、小碎步地趨前探視那位被丟出的醉漢,大概還童聲童語問了句什麼,一方面打斷了排練,一方面引來所有排演者一陣笑。

弟弟和媽媽還繼續在陽光下睡覺。

Saturday, August 11, 2007

[瑞典] 七葉綠夏














Stockholm, Sweden

孟夏的斯德哥爾摩,陽光鮮明精淬,萬事俱好。

在舊城中行走,一棵七葉樹從石板道上拔天而起,傘蔭成蓋、穿風作韻。風華正茂的鮮甜綠葉在赭土色的屋牆前,每一舒張,都是極高濃度的舒怡喜意。

Thursday, August 09, 2007

[奧地利] 影的世界














Vienna, Austria

他們在光中降下,他們與影在拉扯,他們從光明走入黑暗、自黑暗投向光明,他們恆常走經兩界,他們不管黑白愛憎,他們在此不斷巡迴反覆、不斷反覆巡迴。他們總是在此過渡一輩子的悲歡喜樂。

Wednesday, August 08, 2007

[冰島] 我在冰島,我赤腳




Route 93, Iceland

鯨山路到底,我與雪水融成的山溪愉快照面,再往前去,陡壁直下,流水飛成瀑布,在晴光中拉出一疋疋白燦的大水幕。

難得氣溫十五度以上的暖日,把鞋襪褪去,我在山澗石岩中跳躍,從這端到那端,跑上又跑下。我赤腳,在冰島。我赤腳,和許久沒見面的童年的我一起在曠野腳踏實地而又無法無天。

我把雙足放入水中,聽見自己因為腳底凍涼而發出的唉叫聲,我和我的童年一起回憶起二十餘年前墜入田埂旁一座水田的酸冷沁涼。

我赤腳,在冰島,也在那個時空俱遙的台灣鄉下。

Tuesday, August 07, 2007

[西班牙] 巷尾














Barcelona, Spain

終得避開觀光客的城市角落:門口的大黑垃圾袋、巷底的摩托車、陽台上的盆栽與不知往何而去的原味住民。

一切就更加完美了,如果我這位不速之客也離開的話...

Saturday, August 04, 2007

[冰島] 水墨歌



Gullfoss, Iceland

五分鐘後,我就坐在前方的瀑布旁,眼見平坦的水流在這急遽縮小的河面隨地形落差而乍然狂野、舒嘯而下,而後在窄峭的山壁間奔流而去。

狂流激湍、水聲隆隆,講什麼話語都被水聲蓋過,各國旅人到這都自動噤聲。

大雨才歇,天上烏色的雲翳壓得極低,再加上瀑布旁水霧飄渺、嵐氣氤氳,我感覺自己被濡濕、暈開在一幅水墨畫中。

水墨畫中打躬作揖的人都在說些什麼呢?從小我就有這個疑問。此際,我卻是在哼著首旁人聽不到的歌…

Friday, August 03, 2007

[奧地利] 世界














Cafe Rüdigerhof, Vienna

我的多國朋友,三種宗教、多種膚色、三個大洲、五個國籍,互敬互重、融洽和諧。天真如我者總搞不清世界上那麼多的種族偏見與征戰。

Thursday, August 02, 2007

[冰島] 鯨山路




Route 93, Iceland

都說是冰島最美麗的一段道路,93道路從東冰島的商業中心Egilsstaðir一路向東綿延21公里到達峽灣小鎮Seyðisfjörður,沿途所見無不教人摒息。

所謂摒息,很大一部份是肇因路段的險峻。離開Egilsstaðir中心不遠,連續好幾個超過兩百七十度的大彎拐且無護欄的上坡道,馬上將你拉升到鎮外的制高美點。

海拔在幾分鐘內的巨幅差異,首先造就你情緒上混合著不安與興奮的大震動,及至翻上山顛在高原上行駛了,你才開始照面所謂「最美麗的道路」這樣的傳說盛景。

放眼而去,盡是道路兩旁半化未化的覆冰,殘水大冰,折射出刺人的白藍水芒。在冬季,這裡肯定是白雪皚皚的伏波高原;然而在六月暑日孟夏,不少冰雪融化後露出了底層的黑山巨岩,像是無數的巨大的殺人鯨背紋。黑白背紋浮動左右,蜿蜿蜒蜒、高高低低的雙線路,就引著行車在濤天浪中閃躲著麕集迴游的殺人鯨群迂迴前進。

遑論時不時出現的水瀑,以及越過另一個山巔,隨著瀑布直洩而下極目可見的遠方的壯麗峽灣。

就算不是最美的一段道路,都是段最令人難以忘懷的鯨山細路。

Wednesday, August 01, 2007

[印尼] 印度洋





Bali, Indonesia

上回在星夜飛過北印,從窗外意外撞見有生以來最燦爛密集的繁星群;這回在熱帶印度洋的黃昏裡,同樣被那由遠而近的立體游雲毫不留情收了魂魄。

再有機會回到小學撰寫「我的志願」這樣的文章,莫要忘記把客機駕駛列入考慮。我的人生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