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December 31, 2008

[奧地利] 新年



Vienna, Austria

才入夜,這座平常素雅典麗的城市突然紊亂失序起來,一年內就這麼一天,爆竹與煙火解禁,迫不及待的人們已經在城裡各處點燃焰火、鼓譟喧囂。得小心閃躲四方擲來的爆竹與隨處飛竄的玻璃瓶,才能安全抵達目的地。

我來到城中心的史蒂芬大教堂(Stephansdom),有在教堂任職的朋友R帶領,特別得以獨享特權地乘著電梯一路雲昇至教堂塔頂,環視全城。從這個獨特的角度看著下頭廣場上的狂歡人群,在下方聽來近乎暴力嘈雜的噪音,來到了這個高度,突然都昇華純淨到僅剩歡樂氣氛。而那些一盞又ㄧ盞昇空的煙火,就在我眼前的高度燦如繁花、拉出一條條的金絲光,一個個優美的弧度沒入像是黑絲絨般的天幕。

好熾盛,也好祥和。

快到午夜十二點,我們把帶來的耳塞塞入耳洞。城下的人才倒數完,教堂頂的大鐘開始左右擺起,一聲聲撞擊出新一年的洪亮序章。要傳到全城的新年鐘響,自然宏大到讓近在咫尺的我們不覺全身顫慄,波幅自頂至趾竄流全身後向外飛去,我的視線也跟著往前無盡延伸,而極全城。跟此城的百多萬人一樣默念了聲: “Frohes neues Jahr!”,這樣,便是新的一年了。

Tuesday, December 30, 2008

[美國] 膠卷記事



Hollywood, USA

一九八五年某月,我在電視上第一次看到007電影,週日晚上八點,中間插了一堆廣告的破碎觀影經驗。一九八九年,某個月考午後,和同學到豐中戲院看Timothy Dalton演的License to Kill,另一部007電影,但沒人稱許的龐德演出。一九九零年代橫跨好幾年,陸陸續續從電視、錄影帶、LD、VCD、DVD看了好些續集電影,Goldfinger、Thunderball、You Only Live Twice、Never Say Never Again…。然後,不死的情報員變身另一種瘦高形貌重複了數集,我在新兵訓練中心的禮堂與同袍看了不忍卒觀的Golden Eye。廿一世紀的前幾年,自家公司贊助了電影拍攝資金,商品被不斷置入情報員的身邊,隨著電影情節強力曝光展出到令人皺眉。二零零六年二月,我在上海買了007全集,對電影評價不高,我卻掏錢買回了一種記憶與一套觸媒。

一九八五年某月,我在電視上第一次看到007電影,廿三年後的某一天,我才知道那部片叫做Dr. No,龐德系列第一集。

一九九九年四月十三日,鎂光燈中Sean Connery在中國戲院前風光留下了他的雙掌、雙腳印。

二零零八年十一月,我在好萊塢同一地點,站在Sean的印石磚前,遙想我這幾十年的觀影光陰,原來,生命如同膠卷,放映過僅是如此的咻的一聲!

Thursday, December 25, 2008

[越南] 雨中



Hanoi, Vietnam

暴雨幾乎就是迅雷不及掩耳地當空炸下,我一路跑到路旁人家的騎樓下,雷聲隆隆像是在身後追趕的猛獸狺狺不息,閃電一道接過一道,照亮了匆忙走避的人們的驚惶的臉,這麼大的風雨,有沒有打傘其實一樣全身濕,就算穿了雨衣,寸步也難行,何況褲管鞋身一下子濕透了,還是乖乖簷下避雨妥當。

然而風勢實是強,向外伸出兩三米的雨棚,擋不住被狂風打進的雨滴,和我一同站在人家門前的幾位避雨者,沒一位不緊了緊襟直往牆邊偎。

身後的人家突然開了門,一位中年開外的男子探頭出來望了望,看見我,裂嘴笑了笑,指了指屋外的大雨,雨真大不是?我對之苦苦一笑,這種雨,看來短時間內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他廻身進屋內,挪了張板凳到近門口處,示意要我進來坐,我說不了,在門口等等就好,這般的狂風驟雨,即便見慣颱風的我也感新鮮,看著路上景致人車亦煞是有趣。他不死心,來拉我衣袖,堅持要我坐,英文不通,只能伊伊唔唔說些我不懂的約莫客氣話。

盛情難卻,我百般道謝坐進了屋裡,看著門外大雨嘩啦嘩啦,他笑笑亦拉了張椅子坐在旁邊,只是看著門外不說話。

有十來分鐘吧,見雨勢沒有稍歇的意思,我決定衝出攔輛計程車回城了,起身道謝,他也忙不迭站起身過來熱情地拉我手。

他說:「Tip, Tip!」

Tuesday, December 23, 2008

[奧地利] Winter Wonderland



Vienna, Austria

雪就這麼無止盡地飄落,大雪紛飛,白鹽不奈、柳絮難擬,把雨降了速度、把濕潤的水液幻成了蓬鬆的白色落物、把降落轉為飄浮、把嘩啦嘩啦聲突然靜音、把雨中的急驟奔跑轉為鬆軟路徑上的閒散漫走,便是雪日的踏青,便是雪地裡的遛白。

便是亞熱帶國家長成的人們的冬日樂園。

偶爾把頭一仰,雪花慢慢開了滿臉癢極,或是輕輕將雪自頰撥入嘴中,即化的快樂直沁入心,你會一時突然失去理智以為自己入了幻境離了世界。顏色都沒在雪色,聲音都隱入白帳,心情都長飄不落,世界又神奇地單純起來。

管他路人無數,就在路邊的雪堆一躺,雙手雙腳貼地擺動在地上劃出一個雪天使印,零下的失心瘋、成人的迪士尼。

Sunday, December 21, 2008

[冰島] 水岸



Akureyri, Iceland

近北極圈的這個峽灣一直向南延伸至冰島北部的Akureyri,小鎮即使在夏天,也是涼意習習,尤其在清晨,沒有厚大衣蔽身,身體總要冷得直抖。

峽灣盡處,一棟單層樓但挑高近兩層的建築,暗色大落地窗隔著室內外,採光肯定美好的建物。我走近一看,原來是擺滿了健身器材的健身房,靠窗邊一整排跑步機,大自然與健身者,僅薄薄一窗之遙,窗外,除遠山與藍水一無障物。

不同於台北、東京或香港的健身中心,使用者總是面對落地窗外千篇一律的都會大樓與來往人車跑步,這個健身房的使用者就幸福多了,視線穿過玻璃而出,水光瀲灩、巒影綠波,偷懶不在大自然中跑步健身,青峰雪影卻直在眼簾讓人有了就在山光水色中凌波微步的錯覺。尤其在寒冬酷雪時節,在一室溫黃燈光中跑步,望向窗外霜白颯涼的景致,強烈的反差,除了身體體能的精進,心神總也有甚麼程度的體會與淬煉吧?

我沿著峽灣走,健身房內或許尚未營業沒有人跡,一路卻有幾位慢跑者與我擦身而過跑入海濱山徑之中了。果然聰慧無瑕的好選擇,從窗內望出的景致再怡人,終究有一道玻璃將薄涼的空氣與美好的微風隔開,那景致就留著冬日封雪不得不然時再來好好享用吧!

Wednesday, December 10, 2008

[美國] 世界大同



Cincinnati, USA

我在總統大選後的這一週來到美國,儘管結果已定,塵埃明顯未盡,每個新聞節目繼續過激地報導相關政治新聞、每個書報攤賣的都是歐巴馬及麥肯相關叢書雜誌,我在猶他州的公車上,聽到人們熱烈討論政治,立場咸是堅定的右派共和黨信徒,他們說,歐巴馬上任後不繼續鑽油,油價要上漲了,苦日子要來了。

隔天到俄亥俄州,幾次選舉一貫的「搖擺州」,與客戶的餐敘上,小心地聽著客戶的談話,得悉他們的右派立場,他們問:「你們在遙遠的亞洲如何看待美國選舉?」政治議題,一向得小心應對,我說,大部分台灣人民大概只知道美國有了選舉,其實不大也不會選邊站。「但是,」我知道一個安全的話引,「大家好像都不甚喜歡現任的小布希總統哩!」

一席便熱烈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內容大約是:「別提了,就算是共和黨員,我們也覺得小布希愚蠢至極。」笑談風生。

至少,這是個可以放膽批評國是、可以盡情批判領導人的國度,我欣賞這些人的熱血。

再飛往紐約州,我提到在猶他州的所見所聞,另一個客戶滿肚子火,原本隱藏冰冷的情緒突然就高張亢奮起來:「他們根本是看皮膚選人!誰比較有能力根本昭然若揭!」

我啜了一口水,想及與此相仿,台灣兩個族群互不對話、互相抱怨詆毀的景況,突然心生一股會心的微笑。世界沒有大同,但是世界真是大同小異!

繼續西行加州,我在洛杉磯西南側的漂亮的太平洋沙岸與客戶就著溫暖秋陽用膳,兩位都是白人,不約而同異口同聲:「猶他州根本是白人州!」

從前在媒體上看到的美國政治地圖,至此突然具象鮮明起來,我知道,要對話、要溝通、要互相尊敬妥協,前路猶長。台灣是,美國又何嘗不是?

Sunday, December 07, 2008

[冰島] 桃花冰原



Skaftafell National Park, Iceland

那麼大的島,僅僅三十萬的人口,如果願意,你隨時可以離開幹道彎拐進入一個沒有人煙的荒境,叫天不應喚地不靈的荒境,那麼輕易,你就可以擺脫人群、擺脫文明,豪奢地獨擁大自然。

不過是前一年,我幾番在冰島杳無人跡的山原丘壑旁,眼底盡覽曠野而不知歲月,心想,如果耐得住寂寞寒涼,這裡當真就是地久天長之境。

與冰島人打交道,都是那麼不疾不徐,都是那麼文明達禮,那種近乎大同和平的富庶氛圍,令人深深著迷。甚麼樣的國家,坐擁渾然天成的美絕的大自然,還能如此入世地梳理文明與發展經濟?

今年再讀報,冰島儼然成了一級災區。過度擴張信用引來貨幣貶值、信用破產,冰島克朗面值劇貶而不被他國接受,民眾現金、存款全部大幅縮水,就遑論十月中冰島股市所創下的單日重挫77%的歷史紀錄。甚至,可能有幾萬人必須出走,到挪威、丹麥或者更遠的國家覓職。

心底一嘆,終究,大同之境只如桃源,海市蜃樓般出現在知識分子的美好夢境。

芳草已萎,落英濕腐,我開始擔心起那些哪管只打過一次照面我連長相都再不記得的冰島男男女女。

Saturday, December 06, 2008

[美國] 加州芒煙



Los Angeles, USA

我坐在旅館房間的桌前,一邊敲打這天的會議報告,一邊聽著一旁電視機傳來的新聞,景氣似乎是壞到極點,從東岸到西岸,不管是全國性電台或者地區性電台,主題清一色是美國日益沉淪的經濟與不斷竄高的失業率。有節目接受民眾call-in哭訴,說自己如何被工作了二十幾年的公司一夕解雇,也有的節目請來一堆所謂專家,經濟學的或心理學的,教大家如何戒急用忍少花錢少用信用卡。另外還一個如火如荼的討論,美國三大車廠的紓困案該通過否,事涉數百萬甚至更多人口的經濟大計,輿論與官方都陷入兩難,應該用全體人民的金錢挽救三家體質不良經營不佳的私人企業,或者要放任自由經濟騁行而可能讓一個重要的產業垮台、一整個產業勞工面臨失業?

討論最烈的,莫過三大車廠主管搭乘專機前往華盛頓遊說紓困案,穿著光鮮的燕尾服行乞,在道德上自然站不住腳,而其要求的總紓困金額高達250億美元(本周已升至340億美元),天價般的數字,多數人的計算機連總金額都按不出哩!

我輕嘆一口氣,高中以後才發現讀了多年的教科書中所寫不可盡信(近代史尤是),然則大學研究所時所唸的國際貿易理論、國際企業經營、國際財務管理…,所鼓吹的全球化與國際化,我們卻鄉愿地沒有多加懷疑。全球化的藥帖,實則有其一定的療效,但是世間變項恁多,飲食吞吐不善,卻也可能相剋泌毒,朽壞一個健康的有機體哩。

盡信書,果真不如無書。我在此時漫在森林大火的重重芒煙下的加州,突然有了一個極其苦澀的體會。

Wednesday, December 03, 2008

[美國] 重複的反覆



Los Angeles, USA

環球影城內的Studio Tour,遊園車載著來自世界各國的旅客在影城的各棚館間穿梭,攝影棚多半大門緊閉,隔音絕光的建築物內,許多新的電視影集或電影正在被製造產生中,技術精準沒有誤差,特效完美絕對懾人。

遊園車最前方坐一位嚮導,表情生動,聲音裡亦充滿演技,熱情十足地解釋各個場館與佈景。侏儸紀公園的道具車都在這裡了,希區考克驚魂記裡小坡上的老宅在真實世界裡同旅人照了面,那個人工湖後的大屏幕據說貢獻製造出不少湖海上的驚心片段,而東京甩尾的許多賽車與佈景牌,就擺在西部片的路景街廓旁一一從眼前滑過。

果然好萊塢,點石成金術已練至爐火純青,許多現場看來也不過爾爾的佈景道具,在多少電影電視劇裡可是被不斷改造使用,介入在多少浩大的情緒與劇情中。

在那個模擬地鐵站中地震的場館中,站台上下劇烈震動,牆塌了、築基毀了、大水灌進、火花四爆,剛進站的列車疾速煞車聲中眼看停不住往我們眼前飛砸而來,然後在最後一刻精確地停住…。一切都在算計之中,一切都是掌中乾坤。

車行近西部片場景區,在一排土黃色模擬兩百多年前西部景致的街道前停了下來,幾位特效演員顯然要為我們做示範,幾番槍戰,這一位中槍連滾帶翻在軟墊上翻了好幾圈,而站在二樓那位經過一番打殺也終於在遠槍命擊下摔落至一樓的彈簧墊。特效原來是這樣完成的啊,大家驚呼一聲,紛紛拿起相機拍攝。幾個演員拿槍作勢像我們掃射了幾番引來一陣笑。

車又前行,我回頭看到那幾位演員拍拍灰塵,又要回復到槍戰前位置與狀態,又要爬上二樓、又要搬移道具,準備為幾分鐘後下一輛遊園車上的觀光客槍擊示範,然後再套公式掃射這群人逗他們開心一陣。

突然感到一陣不忍,為他們每時每刻、每日每月、每週每年的反覆重複的生活。不敬業與愛業,焉能如此久留?

轉念ㄧ想,週期或長或短,世間又有多少工作不是如此?

Thursday, November 20, 2008

[美國] Go Metro



Los Angeles, USA

無車大不易,在洛杉磯。

這一日,我從機場附近的旅館打算上城北好萊塢區,櫃檯人員好心印出公車轉乘路線,甚至連幾點幾分可接上幾號公車都給詳實列出了。我乘上了第一班車往東,過了約十分鐘後拉鈴下車,準備轉乘第二班公車直達目的。如同之前在美國的公車經驗,車上乘客盡是少數族裔、窮老殘疾,浮世漫塵,總不清朗。

一位身軀龐大、走路顢頇的黑人老耆和我同一站下車亦要往北,問我上哪兒。一陣交談,我同他問起洛杉磯的Metro地鐵,方便嗎或安全嗎? 老人說:「You will be marked!」就連他都不敢去乘地鐵了,他建議我乖乖搭乘公車,「至少別人見得著你、你也見得著別人」,尤其晚上回來,就搭這公車原路線回你的來處吧!

一陣忐忑,原來這日打算乘公車北上,再坐地鐵南回的計畫因之生變。

在好萊塢,同樣的問題,我向某紀念品店裡自緬甸甫移民來五年的友善的店員相詢,「城北的東西向紅線人潮較多,算是安全吧。」

遂鼓起勇氣乘地鐵西行,環球影城果然進出站者眾,走在人潮中倒不覺受威脅。只是,回程時天際黑幕已降,我終究還是花時間乘著公車慢慢南下,一方面看人看街景,一方面想說隨緣有機會再挑戰惡名昭彰的Metro地鐵。

次日果真鼓起勇氣,自機場搭乘G巴士到綠線,往東乘六站轉北走藍線向市中心而去。細觀乘客組成,清一色仍是少數族裔,非洲裔、拉丁裔及少數華裔,只不過多是青壯之輩,約莫是我胸有成見,每位看來都是牛鬼蛇神,得敬而遠之。正好遇站務人員在月台查票,一位沒票入站的乘客被開了張罰單,轉身就將單子憤憤擲在地上。

沿站而上,仔細觀之,算是市郊之市郊,景致有些空曠零亂,很有第三世界觀,家戶外觀不算整齊,戶戶都加鐵窗,由此我心裡大概有了梗概。美利堅合眾國縱然GDP值在世界名列前茅,如此看來大概貧富不均也是榜上有名,財富向白人住民嚴重傾斜。而財富水平與犯罪比率,恆常是有一定的負向相關的。

果然這日和白人客戶聊到Metro藍線經驗,都說他們沒坐過也不可能去坐,開車是唯一選項。藍線沿路,可是惡名昭彰的毒販聚集區、黑幫的溫床。

那,循此,一個國家,兩個壁壘分明的世界。有可能兩相溶融,均富共和嗎? 這裡不以眾民族的熔爐稱之?

沒有想過,但不可能吧。客戶不假思索,卻給了我ㄧ個肯定鏗鏘的回答。

Wednesday, November 19, 2008

[美國] 也是兩岸














Los Angeles, USA

與客戶相談,交換彼此的東西觀點,互享太平洋兩岸的不同訊息,我不訝異他看到媒體上任何關於台灣的新聞全是負面,而他也不驚訝原來台灣的人民並不怎麼欣賞魯莽獨斷的小布希。橫跨一個大洋的兩個國家的人民,同樣都有好多無奈與好多苦水。

政治使人愚蠢,而志士遠離政治,我們共通的結論。

Thursday, November 13, 2008

[美國] 公車行



Utah, America

櫃檯人員告訴我,從鹽湖城搭乘計程車前往客戶所在地Ogden,得要花上一百以上洋元,「你一定是瘋了才會搭計程車去!」不只她這麼說,連旁邊正在裝修櫥櫃的工人都不禁出聲附和。

約莫來這裡是沒有人不開車的,幾位當地人不解地望著我,想著:有錢的大爺是吧?

我決定坐公車北征。

美國果然地大距遙,明明地圖上看來沒多遠的地方,從比例尺掐指一算大概也有五十公里以上。得先乘車進城中心,復再轉車北上。天氣寒慘、落雨霏霏,我在站牌下一等二十分鐘,猶算好興致地觀察乘車來此的男女上班族。西裝外添掛黑絨大衣的、大外套裹住裡面單薄T恤的、還只穿短袖Polo衫的、拿著外帶咖啡杯邊喝氣邊走路的…,恆常是旅行中最簡單也最有趣的功課,即便是商務旅行。

公車來了,我搖手招下:「Going to Ogden?」司機說:「No!」我遲疑了一下,他又說:「No!」

原來等錯方向,可慘,預留迷路找路的時間給用罄了。

一番折騰上了車,找了個前方無阻的座位坐下,仍然有趣。秋末冬初時節,樹葉翻黃轉紅,一路景致美絕,卻無暇多看。上車下車者絡繹,許多人恐怕都是界於中老年年紀的女司機的熟人,打招呼道問候,Hello你好Have a nice day好一幅恬美小鎮景觀。搭車者的穿著舉止,呼應了旅館櫃台人員的態度,我暗想,願意又不得耗時等車坐車的,總是城市中的底層人員吧?他們中有輕微智障者、有衣著殘破的老耆、有不良於行的中年婦女、有大鬍渣聽音樂的垮褲年輕人、有推著收摺好的輪椅準備去醫院探病的阿伯、有非洲裔、有拉丁裔、有亞裔,有把腳踏車掛妥在巴士前方自行車架後哀求可不可以到站再付款的、有拿了張過期紙票也想安車的、更有位拿了幾十分錢,要求搭乘巴士坐個一兩公里…

精采絕倫,花了我近兩小時。

到得顧客處,都對我搭巴士來感不可思議。我說:「It’s actually quite a fun!」聽罷大家都笑。

隱約覺得,大家笑點不同。

果然,回城他們不讓我再搭公車了,一路走高速公路送我到Temple Square,全世界摩門教徒的信仰中心址。

Sunday, October 19, 2008

[越南] 轟炸記



Hanoi, Vietnam

我從城中心區央請三輪車伕送我到城市東北邊的Long Bien橋。一則此地遊客稀少再無其餘三輪車可叫乘,一則或許此行載我利潤不斐,車伕幾乎是苦苦央求地問著:「Wait? How long?」他願意在此等我看完逛完再搭他車回程。但我的旅行實在太不願意被時間給綁住,走行至此,就是為了上橋過橋慢慢看看這條讓河內城得名的寬闊蜿蜒的紅河景觀,難保我過了橋不在那岸興致大發又遊逛許久,遂拒絕車伕的邀請上橋漫行去了。

雖然鐵架的大橋讓我一瞬間想起遠在德國科隆的那座橫跨萊茵河的大橋,但是除此以外景觀全殊的景致讓我還是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其實是在河內。約莫是渡河的大動脈橋,除中道的鐵路鐵軌外,兩側機車咻咻咻不絕於目地呼嘯而過,要知道在河內街上幾乎是所有汽機車騎士司機都從來按著喇叭不離手的,走在這橋兩側僅容一人通行的人行道上,因此彷彿就像被一波波強大的喇叭音場包圍催逼,再加上太多機動車輛通行造成的橋身晃動,這一程,太刺激而聳動。

我才走到河面上方,朝著水上人家的房舍拍了幾張照片,就聽到天際霹靂般的爆響,一迴身,夕陽還好大好紅的掛在天空,我只覺這晴天霹靂大概是我的錯覺,繼續走行。過了一會又是一聲凌空破雷,我回身,仍然晴空無雲。沒帶傘的我其實不怎麼擔心,無雲無彩,要下雨也是好一段時間以後的事吧?

殊不知過往機車一輛輛停下來,開始從椅墊下拿出雨衣一一穿上。我開始猶疑了,這樣的晴日難不成要下起暴雨?

風突然就吹了起來,從遠處往我這方向道道逼催,隱約我感到有一些雨點,遂收起相機決定轉身回行,也不過就是一瞬間,我看到雲層掩覆了前方的夕陽、天色幾乎是陡地一暗,是疾風將很遠很遠處的雲層一瞬吹至了。

又是霹靂驚雷,我腳步加快甚至開始跑將起來。在無限數量的機車喇叭聲鳴與一道接過一道無限音貝的雷霆驚襲聲的包圍中像是逃難似地往前狂奔。

瘋狂逃到橋下,大雨就轟隆隆地傾盆炸下,雷電交加,狂風不止,比我所見識過的諸多颱風都要威猛急馳斷不留情。那些不管有沒有穿雨衣的行人騎士,全都一遍狼狽舉步維艱。

落雨約莫如三十餘年前越戰時從天而降源源不絕的重型轟炸彈,在地上炸出了一個個的窟窿,不過才十餘分鐘,這個城市就淹了大水過踝,留下我張大了嘴驚嘆原來這就是熱帶暴雨、原來北越的午後幾十年來還常常被這麼殘酷無情地毫不預警轟炸…

是為轟炸記。

Thursday, October 16, 2008

[越南] 流動的饗宴



Hanoi, Vietnam

走到哪裡都看到她們,在河內。

走動的商家,流動的廚房。一根扁擔,兩個竹簍,簍中或是水果:木瓜、橘子、西瓜、蕃茄、鳳梨、柚子…,或是一個簡易餐煮上菜的所有工具:小火爐、鐵鍋、碗筷湯匙、食材、調味料…,甚至連人客用膳時所需的小塑膠椅都高高疊了好幾個。

她們在巷尾、在街頭走動,向你兜售鮮豔豔的熱帶水果,或者就在行道邊靠牆處安坐攬客、擺設起一個個的臨時餐廳,烈日當頭,很奇怪她們看來不怎麼流汗、也不太介意要往陰蔭處挨。

清一色幾乎都是女性,約莫在越南,男人們還有其他的重活得幹,這類的流動商家全由女性撐起了一片天。越南人中約莫也摻著許多華人血統,不說話時,這些人看起來真就像台灣人,早期的、農業時期的台灣人,只在黑白照片中見過的。只不過,在台灣連在鄉下都不容易看見肩著扁擔拾荷重物的農人了,在越南的首都河內,卻仍是滿滿的以此為生的家庭中的婦女。

我忍不住要繼續往下想下去,關於她們的家庭、子女,關於他們如何何時休息用膳、關於她們如何規劃一家子的未來,關於她們的許許多多的下一個客戶。

所幸,流動的饗宴,總是知音許多,沒一會,一個個人客就又陸陸續續上門了。

(本文刊載於2009.9.16自由時報)

Sunday, October 05, 2008

[波蘭] 克拉科之晨



Kraków, Poland

已經有數不清的次數了,在英國的Chester、在瑞典的Stockholm、在義大利的Florence,在泰國的Bangkok…,我在太陽初起的清晨推門而出,撞見的,幾乎是個與日間截然不同的城市。

時間是五點零九分,天色已亮,我走上昨日初抵時熱鬧沸揚擁擠不堪的波蘭古城克拉科之著名大廣場,這年波蘭還未加入歐盟,離開共產體制也不過十餘年,雖然多數鄉區仍然落後貧窮,但是這個美麗的古城早已披上資本主義的豔色薄紗,咖啡座、露天餐廳、街頭藝人、紀念品商販以及夜晚笙歌震天的搖滾演唱會…,儼然已是另一個西歐富裕城市的翻版:哥本哈根、維也納、甚或者巴塞隆納及巴黎。

晨間,這座城市妝粉盡卸,所有的商販行人旅客約莫都還在夢鄉,街上空蕩蕩,唯遠方有幾個零星的老耆慢慢拖著步伐前行,露天餐廳的座椅緊緊收攏在桌旁,一支支大陽傘收攏成一竿竿細棍,一些零售販的小舖像是變形金剛般收回成一個個掛了鎖的小盒子,我可以在昨日擠滿了人得迂迴前行的廣場恣意狂奔了,那麼的安靜、那麼的廣闊、那麼的目無阻礙,我終於有機會細細觀察環廣場的所有建築,終於有機會慢慢將這座城市與我在諸多電影還原二次大戰當年此城所遭逢的悲慘遭遇給連結起來,於是,原本資本極了的廣場終於又素樸起來,原本太過目不暇給的包裝也終於也給漸漸褪去。

翻閱歷史檔案照片,唯在清晨,這個古城廣場看來才與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前一模一樣:建築、氣韻、雕像、空廣場上的點點鴿鳥。

我在廣場走晃、閒坐,與巡邏過的警車兩相對看了一眼,發呆、筆記,天色漸漸更亮了,人聲漸漸洶湧了。

準備回旅館吃早餐之時,廣場又已經開始上妝披紗了。

Monday, September 29, 2008

[奧地利] 我給的愛



Laxenburg, Austria

彼時,我站在小鎮市政廳前,旁邊一棟民宅的牆上攀滿了紅葛,這種奧地利到處可見的落葉蔓性木本植物,春秋兩季鮮嫩黃綠,晚秋至冬季則由綠轉紅,然而不管哪一季節,總是輕易攫住我的目光。我不由自主趨前,將之收攝至我的記憶卡內,我的相機像是西遊記的銀角大王所使用的葫蘆瓶,太過輕易就將眼前景物吸納進去。

然而,也就是吸納進去了,我在現場雖然對這滿牆葛藤撫之再三不忍離去,然則離開現場,回家後我將這日所收攝的諸多風景一一抖落在電腦硬碟上,一個大覽過目,燒進光碟裡,這漂亮的紅葛畫面從此就再沒見天日不得超生,簡直比被銀角大王收進壺裡的諸多人物還慘。

直到五年多後,在搜尋資料的過程裡,這張照片才又躍上電腦螢幕,哀哀淒淒:你這負心人終於又回頭找我啦!

便是這樣,我總覺得,數位相機時代,一則費用太廉,不經心我便胡亂按了一堆快門,那麼不專心不鍾情,沒有給每一個被攝景物注入滿滿的關懷;一則過程太簡,少了將照片自暗房沖洗出的步驟,少了遴賞紙本相片的那種等待與那種實際感,沒有給每一張攝像注入滿滿的關愛。

我給的愛那麼患少患不均,花心大漢,每每看到碟中滿坑谷的照片,我就要輕噓自己負心者,愛人者人恆愛之,而你這種負心種終有一天所有照片都要棄你而去。

Wednesday, September 17, 2008

[台灣] 空鏡



Taipei, Taiwan

年前看了一部電影「Once」,難以歸類,不易劃分,我不願說它是音樂電影,儘管美好的樂音曲目貫穿了整部影片,我不將之劃歸為愛情電影,雖然片中隱隱滲出了超出友情的薄薄情愫。電影裡,男女主角相遇於街頭,因為音樂,兩個人的某段生命時光開始有了交集,共同譜曲、一起冶遊,於是,遂有很多的畫面,在鋼琴旁的、在海野間的、在街道上的、在晴光中的、在暗夜裡的,兩人的身影隨著音符不著痕跡地駐足過許多場景、許多記憶。

電影看完了,餘韻未窮,一首首鮮活的樂曲猶在我的隨身碟裡,許多個晨昏午後,很好的疲憊洗滌。

我終於有機會觀賞原聲帶中額外收錄的另一片DVD,收錄著幕後花絮訪談、電台錄音實況、編導專訪…。

反而,其中的一段特別安靜,也特別令我動容,那一段畫面,伴著一段時間以來我已經至為熟悉的電影配樂歌曲,畫面帶到的是一幕幕沒有了男女主角的空鏡,鋼琴旁的、海野間的、街道上的、晴光中的、黑夜裡的,情緒綿長、氣韻悠遠,鏡頭轉換,記憶像是吐芯般在薄薄的空氣中探尋舊跡。

世界一直在那裡,人世卻早有了數不盡的幾番更迭。

Tuesday, September 09, 2008

[希臘] 貓國



Santorini, Greece

同樣是島上之貓,這裡的貓,不管是家貓野貓,簡直沒有我所熟知的驚懼謹慎的普世貓性。

遠遠看了你,牠開始柔柔側著頭看著你,你在他眼裡看不到拋不下的、隨時可以一閃竄離的高腎上腺素旺盛分泌帶來的機警,牠只是看你,不熟不疏,但渴望你的到來,像是有種企求、像是有種期待。你終於走近了,近到可以一把攫住牠了,你預想牠這時總該一陣疾風般逃走了,貓嘛!總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沒有,牠一動也不動看著你,看你蹲下了,與你對看幾秒,甚至一轉身肚腹朝天,跟你這陌生人推心置腹,希望你伸出手搔搔牠、抓龍按摩。

牠左轉右旋、欲罷不能,不養貓的你頭一次用雙手感知貓腹那薄薄溫溫的骨感身軀,兩造都開心。哪裡突然又冒出一隻黑貓,輕手輕腳蹭到你腳邊,喵一聲,同樣旋身一躺,門戶洞開請也幫我搔一搔啊!

也不僅是這例,島上遊走,貓族處處,無不大方外向,跟你說哈囉我們一起走一段或陪我玩一玩嘛!

你總是想,是什麼樣的國度、什麼樣的貓權概念盛行,讓他們心防全懈,盡信於人。

是貓國。聖托里尼國。

Thursday, August 28, 2008

[奧地利] 一張字條飛落



Vienna, Austria

一張紙條自我的字典飛落,一段思緒又突然被勾起,幾乎是制約反應,我想起食物的美味來。

這張字條來自奧地利的某餐廳,什麼餐廳不重要,蓋每一間餐廳、每一家咖啡館,結帳時你都會拿到這麼一張充滿人味的、獨一無二的帳單。手寫的、即時的、可能寫了數目又打了叉的、搞不好還算數錯誤的帳單。

不拿著帳單到櫃臺付帳,那裡的習慣,總是向服務生一招手:「Zahlen, bitte!」(請給我帳單!)然後等著服務生好整以暇地過來結帳算錢。

服務生們通常帶著一個較皮夾稍大的錢包準備現場找零,一本空白便條紙、一枝筆,就你此餐所點逐一寫下金額、摳摳腦、加總、撕下,告訴你:「13.2歐元。」每一次的結帳,都考驗著他們每一次的簡單算數。

算數同時也考驗著顧客,小費通常要外加,以10%為參考標準的話,得自己再往上加乘:「14.5!」然後掏出20歐元紙鈔等著讓服務生找零。

這個過程聽來簡單,卻是每餐後讓我很感興致也偶有緊張處。感興致者,我喜歡看百忙中每一位服務生計數的方法、撰寫的字跡、數學加總時的表情,這其間濃濃的童趣與人味,就明顯不是在台灣敲打公式設死的餐廳收銀機所可比擬,尤其偶爾算式出了錯,大夥還要樂朗朗的笑答一會,很是一趣。而其緊張處,自然就是小費累加的部份,視服務好壞,得決定要多給10、15%甚或更高的小費,但這個計算的任務,是落在顧客身上的,我得在服務生告訴我總金額後的極短暫時間內,將德文數字轉成中文數目、將數字累計上乘、再將此數字轉成德文,掏錢、將總數告知服務生、等候找零,一直到他拿零錢予你:「Danke schoen!」(謝謝!)總是餐後的一場小小震顫。

這個時候,我不懷念條碼、收銀機,不思想高科技內含多少複雜公式的計算機或無線POS機器,我總是高高興興地與他們感謝道別:「Bitte schoen!」一張小紙條,又是一頓人文好餐!

Sunday, August 17, 2008

[瑞典] 禁錮














Stockholm, Sweden

就此被妳的決然封凍住
我泫然
成淚的水晶體
不能闔目
轉身不能

Saturday, August 16, 2008

[土耳其] 再出發



Somewhere, Turkey

在荒漠無垠的西亞大陸奔馳,炎燥、乾脊,驅車幾個小時不間斷地蜿蜒南下,窗外單調的景致讓人昏昏欲睡,我甚至擔心連幾個小時沒休息的司機有過度勞累之虞。

才生此念,小巴上的導遊便說我們準備停車休息,上上廁所在蔭下乘個涼。

原來是個路邊的休息站,前後不著村店,荒漠大地中的一處一樓建築,附有簡單的餐廳、販賣部,顯然是專給長途舟車旅客的短暫歇腳之處。我在小店中逛著無趣,沿著建築繞行,房側原來有個大起居室,像是一般家庭的大客廳,沙發、茶几、木簾、冰箱,很家常的擺設,約莫是主人的日常休息處。

我攀在窗口,看見我們的司機坐在椅上,正在擦拭著一把我喚不出名的弦式樂器,不一會兒自得自在的吟哦彈唱起來,穆斯林音樂特有的動人沈吟。

司機是個五六十歲上下的中年阿伯,沿途話語不多,想不到素人彈琴,歌聲動人不已。工作空檔的休憩娛樂,讓這一路單調無味的路途乍然又鮮活起來,我在想,幸好有這樣的調劑,生活總算有了波幅,阿伯每日驅車往返的日子,因為樂音而有了一種簡單的昇華。

我在窗口向他揮揮手,他示意地點了點頭,放下樂器:「出發囉!」

Sunday, August 10, 2008

[台灣] 世界II



Keelung, Taiwan

南非友人K描述初抵台灣的那一夜,在很深的午夜,城中人車猶如潮湧,燈光明耀,不夜的商家甚多,不滅的店招處處,甚至,「連女生都一個人在路上行走!」

「真是個第一世界國家!」K讚嘆地說。

相對於我每次出國回來就有許許多多對台灣的恨鐵不成鋼之抱怨,聽到這個觀點幾乎要噗吃一笑,不會吧,政黨惡鬥、貧富懸殊,台灣連一條機場連首都的捷運快線到廿一世紀都蓋不出來,從國家的門面就輸給一堆新興國家了,台灣,「還是個第三世界國家吧!」我說。

這個爭議一直沒有結論,直到某日K發現自網路商城購物竟可在24小時坐在家中收到貨,又讚嘆了一次這個他心目中的第一世界社會。

然而台灣可資進步改善之地方又那麼之多:基礎建設、社會福利、美學素養、文化態度、媒體內容…,我實在不相信台灣已躋身第一世界之林,或者毋寧說,即便近在眼前,晉身那個不見得完美但是更善更好的第一世界,台灣,還缺臨門一腳?

我上網查了相關資料:

第一世界、第二世界、第三世界把世界上的國家大致分成三大類。這三個詞不是同時出現的。二戰後,人們常把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成員國和華沙條約組織的成員國當成兩大類國家,並以自由世界和蘇維埃集團稱之。這時,還沒有第一、第二世界的概念,但很快人們意識到,還有很多國家不屬於這兩類。在上世紀的50年代,開始用「第三世界」之稱代指他們。於是,前兩類國家開始被稱為「第一世界」與「第二世界」。多數西歐國家,以及在美國「影響」下的國家,因之被稱為第一世界;除了北美和西歐,第一世界的國家還包括其他工業化資本主義國家,如日本以及前英國殖民地國家(澳洲、紐西蘭)。

1970年代以後經濟快速發展的一些「新興工業國家及地區」,例如南韓、台灣、新加坡等,在傳統上被認為屬於第三世界;然而隨著經濟轉型獲得成功,它們在政經體系、社會制度等方面,以及若干經濟指標上,已達到第一世界的狀況,而被世界銀行(World Bank)等國際組織認定為「已開發國家」。


不是貪婪、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是看衰台灣,台灣在短短幾十年內的發展成就有目共睹,然而還有那麼多令人不滿處尚待改進,嚴格的我決定稱她第一點五個世界。

K只是說,相信我,她是第一世界國家。

Saturday, August 09, 2008

[台灣] 世界



Taipei, Taiwan

媒體報導南非境內發生暴動,有不少外國人被當街擊斃焚屍,造成外籍人士一陣恐慌倉皇出逃。

我把這則消息與在台工作的南非籍友人K分享:貴國怎麼了,雖然聽聞種族問題難解、經濟困境難脫,但是當街燒殺,實在太駭人聽聞。

K沒有表情地說:那發生在南非與辛巴威邊境。地圖上的邊境,在真正的土地上是沒有明顯圍牆邊防的,新聞中被燒殺的人,多是非法越境在南非生活的辛巴威及他國人。

以燒殺為手段懲處非法越界者?我問。

事情之發生似乎是必然的,他說,仍舊漠然。

我更震驚了?難道,你也支持這樣的所作所為?你的上帝容許你因此殺人?難道,不應該依循法律管道解決?

K抬了抬眼,知道我是認真的。你們生活在台灣的人是不會瞭解的!當你的生活遠在貧窮線以下,當你的工作飯碗被無數不斷非法越入的外籍人士搶走,當你衣食困窘、家人連生活下去的基本條件都不存在,而政府又完全不聞不問或無力解決時,法律是不存在的、上帝也是虛有的。

我被震懾住了,遠端的那個世界,陌生到我連運用基本的倫理常德都無法判斷。那個世界,上帝還沒抵達?

那個世界,是這個世界的一部份?

Sunday, August 03, 2008

[泰國] 出城



Chiang Mai, Thailand

人口僅二十餘萬,清邁卻是泰國的第二大城。因為高海拔、因為群山環繞、因為境內盛產玫瑰、因為歷史文化悠久長達數百年、因為已故歌手鄧麗君生前選擇此地久居,讓人對她其實更有桃源般的企盼。

不過,走在清邁市區,不論古城內外,其實傳統泰味不濃,在街上踅一遭,你會發現這是另一個與觀光客相生相成的城市,與普吉島、與曼谷神韻一致,街上的英文店招比泰文還多,舉目盡是以觀光客為招攬對象的酒吧、餐廳、按摩院、旅店、英文二手書店,而外國觀光客之多,若潮來潮往,一旦觀光業因故暫止,這裡怕要成了經濟上的死城。

竟然連泰拳搏擊場邊的教練也是西方人!

一個社會的自然演變,約莫旁人也無有置喙餘地,但其經濟與文化的拔河角力,卻讓一座城市的神韻改弦更張,好壞難言,禍福難說。

還是出城去吧!

Wednesday, July 30, 2008

[冰島] 無垠



Laugarbakki, Iceland

L說:「在冰島、深刻體會什麼叫蒼穹大地。」

倒也不見得遍地平坦,目無障物。這裡的蒼穹大地,管它何種地形,矮丘、大原、冰川、火嶺,一層又一層覆疊而去,豐富無垠,開車約莫十幾分鐘,才要遠遠看到一個小黑點慢慢幻成一部車向你靠近。

無垠之感,在公路上最是明顯,也是海蜃效應,幾百公尺的柏油路前方,恆常讓人感覺潮氾一片,及至車子走近,原來不過一片乾地,而眼盡處又是一片濕渙。而這無盡的蜿蜒公路,其實是穿梭在沒有邊際的大荒原中,鮮有人家,幾無鳥獸。你總覺得自己被徹底地流放了。

遂不用說話,放掉煞車,一直一直在無盡的大地中飄遊。

Monday, July 28, 2008

[台灣] 暴雨將至














Taipei, Taiwan

烏雲掩翳
暴雨旋落
眾鳥飛離、諸生走避
惟我們
緊緊相依不走不棄

Saturday, July 26, 2008

[奧地利] 逍遙














Wörthersee, Austria

跳上船之後,拉把座椅、把頭仰高,若在水中的仰式,從這碼頭浮游那碼頭,從這端的尖頂教堂漂向那端紅玫瑰拱衛的火車站,穿越涼風,泅在藍空。

百分百的逍遙午後。

Tuesday, July 22, 2008

[日本] 囃子



Kyoto, Japan

在京都漫走,雖然已近夏末,日頭炎炎,很容易還是會給炙出一身大汗。才吃完宇治金時冰不久,我躲在渡月橋頭的樹蔭下,猶疑著要不要在葉影下多待一會、去去暑氣。兩位藝伎(或舞伎)裝扮的年輕女性正小碎步地前行過橋,一身厚重華服與白妝,在豔陽下很顯眼,想當藝伎,原來還要有相當的耐熱力。

既神秘又遙遠,這個職業的嚴訓,其壓抑、其隱忍,總是讓人想起一生無彩無我的導盲犬。

及至最近看了溝口健二的「祇園囃子」,五十多年前的黑白電影,對於藝伎的生活方有更不同面向的認識。

電影其實拍得極有時代感,背景是戰後的五零年代,一位少女因為母親病逝、父親潦倒,到得京都的祇園尋找母親當年的藝伎姊妹,冀盼經過訓練,自己將來也能成為一位出色的藝伎。然而,除了成為藝伎的冗長的艱苦訓練課程,兩人所需憂慮的,其實還有經濟上的困頓,藝伎是項產業,自然也是大社會的縮影,七情六慾、貧富交揉,一旦兩人因自我意識過高只願賣藝不願賣身,媽媽桑簡單的封殺令就可輕易將兩人逼至牆腳不得不就範。電影裡那句媽媽桑的訓示讓我聽了心驚不已:「這個世界就是有錢人說了算,沒錢就別自命清高!」

權貴相逼,儘管有新時代女性的思想,終歸,兩人還是被隱沒在俗世不可抗力的大浪裡。

扯遠了,我只是突然想起,即便是在這個號稱人權更完善、經濟更發達的廿一世紀,那些僅存的藝伎生活可曾更加安好?又或者,沒有錢,在這個時代可有可能較從前更易自命清高一些?

而,所謂無窮的壓抑、隱忍,又豈僅在藝伎這個外顯易見的特殊行業裡?

Sunday, July 20, 2008

[台灣] 夜色



Taipei, Taiwan

推開厚沈沈的門進來,世界,就被阻隔在門外了。

這一個次元裡,能量酣暢、樂音飽滿,我坐在薩克斯風手前面、大黑鋼琴的後側,低音提琴與鼓組的聲音凌過裊裊的煙香而來,從這角度,看到鋼琴手認真的隨著彈奏律動著,緊抿的雙唇透露著仔細與專注。

人聲鬨然,場地小,所有的聚談很容易四方迴盪,因為樂音的關係,嗓門又因而拉高了幾分,也有人專心啜酒、也有人專心聆樂努力鼓掌,更有人,執著高腳杯,面向前方卻不看前方,沒有表情的深邃表情,有人隨著音樂演奏踩踏拍子,有人倆倆對坐不說話,有人倆倆對坐,彼此交換了眼神、做了個嘴型,笑了開來。

夜色瀰漫,人聲舞動,人生湧動。

Monday, July 14, 2008

[台灣] 餘韻



National Concert Hall, Taiwan

拉完最後一個樂音,小提琴手Günter Pichler把琴弓一端輕輕點在眼前的琴譜上,頷首閉眼,似乎在等著最後一個音符緩緩、緩緩飄向音樂廳的最後方。有將近十秒的時間,全場沒有一點聲響,沒有咳嗽、沒有清喉、沒有挪動身體甚或輕聲細語,大家把眼光放在舞台上一動不動的四位琴手,時間靜止了,情緒卻開始鼓漲著,一直到場中有人起立熱烈鼓起掌,全場的歡呼鼓掌聲才如火如荼爆裂開來,久久不息。

這是Alban Berg Quartett(阿班貝爾格四重奏)解散前最後一次到台灣的演出了。

成立三十八年,載譽全球樂壇,錄音無數,也擁有全球知音無數的樂團,要從樂壇引退了,難免令人有些傷感。前後兩年先後到場聆聽他們完美無瑕、行進流暢的演出,一個眼神、一個點頭,都是幾十年累積的從容默契,演出的過程,我幾度閉上眼,溫潤的樂音源源而來,所謂「樂音悠揚」的最佳詮釋,那是再好的黑膠與CD、再好的環場音響都無法複製再現的。

連續三十八年,每天至少四小時的練習,器樂演奏如臻化境,最重要的,人生的厚度也在其中不斷蓄積,愈而溫醇、愈而善美,成就一個高水平的樂團,成就一段段令人尊謹、令人懷念的樂章,餘韻不息。

感謝Alban Berg Quartett。

Wednesday, July 09, 2008

[冰島] 在晶藍色冰河的前緣



Jökulsárlón, Iceland

我從斯德哥爾摩機場搭乘Iceland Express前往冰島,特地提早至櫃臺報到,這一天日麗風和,說什麼也要坐到窗邊的位置,好好自空中鳥瞰瑞典的首都、挪威的峽灣、開闊的大西洋與已經念茲在茲說要去那裡旅行了很多次的冰島。

為什麼要去冰島呢?

說真的,要不是真要成行才努力翻書規劃行程了,對於冰島的印象,約莫就是藍湖(blue lagoon)與好萊塢電影中出現過幾回的冰天雪地。實際情形是,冰島儘管面積不大,但是地貌豐富,愈是詳看網路資訊與導覽手冊,愈是覺得我所預留給她的兩週根本不夠用,島上有冰河、有火山、有熔岩、有峽灣,有壯麗傲然的瀑布、有忠實起降的間歇泉、有此起彼落的鯨魚、有數之不盡的各式鷗鳥,在中北部的彌湖(Myvatn),有喜歡縈繞人滿身但不加叮咬的蚊子,在東南部的Hofn,有向我不斷投彈的地域感強勁的海鳥…。更何況,這裡還有冬天的綠色極光以及夏日的眩人永晝!

儘管全島不及北極圈,但是在六月盛時,子夜已是日落不黑,我每天都在浩浩天光中睡去與醒來,感覺不甚真實,像是只躺下去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

當然還有冰島各地總是色澤鮮豔的房屋、造型別樹一幟的教堂、高大的金髮碧眼的冰島人、舉國數之不盡的地熱泳池、在音樂界名滿天下的Bjork和Sigur Ros,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冰島源源不絕散發出一股讓人欲親之炙之的濃烈氣味,儘管這裡的物價真是我世界所走過之最。

冰島,出發前像夢境,回來後仍似一場長長的白日之夢…

(全文刊於2008七月號「行遍天下」雜誌)

Tuesday, July 08, 2008

[台灣] 老人一枚



Taipei, Taiwan

好吧好吧,我必須承認,意外參加了金曲獎頒獎典禮,從場外至場內,我是最不合群的一位,我不願意列隊夾道、我不願意尖叫狂吼:「XXX,我愛你!」我甚至吝於把双臂借給台上要求我一起舞動的搖滾歌者左右搖擺。

我不識傑尼斯Gokusen三人組為何物,也不瞭解Daniel Powter跟華人世界的金曲獎有何關係,在林宥嘉及楊宗緯出場被全場嘶吼聲包圍時只有啞然無奈的笑容,看著場內諸多歌迷自掏腰包製作會發光的字排為偶像加油打氣,我只能瞭解地頷笑,遙想當年。

我甚至,無可救藥地,以自己之置身事外微微地驕傲著。

老人一枚矣!

我期待一場好好的表演,欣賞一首好好的歌曲。紀曉君與家家真讚,Daniel Powter現場實力不惡,詹雅雯的台語歌充滿了傳統的台式氣味。

然而最感動的,還是看號稱「大哥」以及「大哥的大哥」的表演,周華健、李宗盛、羅大佑,演唱實力不在話下,但更重要的,是我清楚記得國一時在唱片行買下初出道的周華健「心的方向」專輯的情景,羅大佑的「亞細亞的孤兒」還在被盜版的新歌之列,而李宗盛,也還沒為趙傳製作那首「我是一隻小小鳥」,就不用說再後來的「夢醒時分」、「領悟」云云了。

我不覺得他們是大哥,但深切體悟到周華健所謂大哥只是「媳婦熬成婆」的年歲感嘆。而羅大佑自彈自唱的「戀曲一九八0」,自然是全場最令我感動、最難將息的一段記憶了…

Monday, July 07, 2008

[冰島] 點石














Borgarnes, Iceland

化顏整裝
我們是看著過往紅男綠女的
綠女紅男
在此一站,就是一輩子的海誓山盟

Friday, July 04, 2008

[泰國] 雲雨之說



Chiang Mai, Thailand

飛機即將降落,我把臉攀在窗上,機身開始劃破雲層,陸地顯影了、塵世又靠攏了。

左前方幾朵大雲,雲下正下著大雨,地上烏影一片,對照旁邊無雲籠罩的晴地,一線之隔,太過突梯而戲劇化。

我想起小時候總是駭人無比被我當作恐怖片看的「頑皮豹」,某一集裡,粉紅豹被一朵無來由的烏雲跟著,走到哪,雲總疾速跟來,飄頂下起大雨,縱然小小一方雲外晴空萬里。這朵雲跟著上天下海,還夢魘似跟進室內濕了頑皮報所在地板一片,鬼魅般的雲,那日後在亨利曼西尼的主題音樂中滲入腦海再不或忘。

向來不愛唐老鴨、頑皮豹這樣老是讓主角受盡欺凌、翻身困難的卡通,不想,童年那朵雲跟著飄到清邁來了。

Tuesday, July 01, 2008

[泰國] 角落














Chiang Mai, Thailand

記憶過邈
紅塵太擾
我只想安於角落一方
素身凝思

Monday, June 30, 2008

[瑞典] 烈日灼身














Vaxholm, Sweden

您知不知道
烈日灼身
我們幾個排排坐
多麼希望再有您的消息

Thursday, June 26, 2008

[冰島] 戲了



Seyðisfjörður, Iceland

去年造訪冰島東部的峽灣小鎮Seyðisfjörður,鎮上有座迷你可愛、僅有十六個座位的號稱全歐洲最小戲院的戲院Mini-Cine,那個下午,我坐在戲院門口,聽著鄰在山腳的好幾道水瀑淙淙嘩嘩,品了杯溫暖心脾的卡布奇諾,人生中難得的一個完美無瑕的閒逸午後。

我和老闆閒聊,不改商人市儈本色地擔心詢問起了戲院經營的狀況,老闆微微一笑,說是小鎮雖小,倒也還有幾位主顧準時光臨,何況,還有自世界各地在此投宿的旅人也會捧個場,喝杯酒看場藝術電影,日子算是愜意可過。

沒有多問,但我知整個下午,這座小戲院其實也沒有多少人走經,冰島近年縱然觀光業興盛,真正會拜訪這座小鎮的人還是有限,就不用說整個長長的冰封冬日,旅客會有多稀少、生意會有多清淡。

老闆兩個稚子在他腳下轉啊轉,悠然快樂,我沒有再多想,只說可惜這回時間不夠,下回若再來,一定在小鎮過個夜來此看場電影。

握手言別。

一位朋友今年依著推薦也來到了Seyðisfjörður,不料得悉戲院已然歇業。綠色的建築還在,只是招牌已卸、桌椅已收。

我突然感到一股濃濃的失落,不知道那對滿懷理想的藝文夫婦如今到哪了?兩個小孩還繼續在某個冰島小鎮受教嗎?歇業的原因為何?還要繼續在遙遠的北國灑播藝術電影的種子嗎?

另外,我在飛瀑包圍的電影院看電影的美夢可還得圓?

Tuesday, June 24, 2008

[泰國] 呼吸



Chiang Mai, Thailand

朋友的一位朋友因為情變而自殺了,不知詳細的過程瑣事,但知死者條件極優,三十開外,外型、學歷、收入俱佳,多數人認為人生幸福的諸多要件。

足見,所謂幸福,其實則無絕對。

我想起好萊塢演員Jennifer Aniston形容第一次親吻其前夫Brad Pitt的感覺:「當我第一次吻他,我的膝蓋忽然軟弱無力,差點停止了呼吸。」

無形、無色、無嗅的感情,力量之強大,可光明可黑暗,無堅不摧。

那一次的分手,不也是痛徹心扉?從前不值一哂的的芭樂療傷情歌,全在愛情乍然失去後才突然有了意義。那麼多、那麼多的美好回憶,深烙腦海、銘刻五內乃至你再不相信原來那個與你如膠似漆的人怎可在一夕之間轉頭走人再不回頭,所有的回憶如今只對自己有意義尤其痛如刀割,你回想、你呢喃、你在夜裡輾轉難眠心痛欲裂,心給撕了,所有的人生樂事乍無意義,你所有的痛苦怨憤還因對方之不在乎而全無可施力處,像是狠狠一拳揮了空,自己還要踉蹌兩下跌倒在地。

可覆舟、可載舟的神秘力量。他人無可插手、難以瞭然。

這幾朵花,剪影間昂然堅挺,襯在窗外大霧濃雨的泰北天候中,孤絕美麗,幾個朋友都說喜歡。

實則,只是沒有生命的塑膠蓮花哪。無人參透、遠觀哪知?

Tuesday, June 17, 2008

[泰國] 小孩



Chiang Mai, Thailand

泰拳搏擊,說是來自曼谷的”Champion VS Champion”,精彩可期。早些天就看到城裡四處張貼的海報,引人耳目,到了周六晚,果然這個圍了欄索的擂臺旁擠滿了人,擠滿了觀光客,一邊飲酒一邊欣賞賽事。開賽前或比賽中,不斷有人在擂臺邊拍照留影,鎂光不斷。

原來共有九場賽事,兩兩依體重量別對戰,最輕量級體重不過四十幾公斤吧?我驚訝地看著節目表。

等到第一組參賽者上台了,卻是不過十來歲的小選手,赤著上身著短褲的他們身上抹的油在燈下閃閃發亮,賽前沿著繩索繞行、在擂臺中暖身動作,伴著周遭擴音鬧響的泰式鼓樂,身體、雙腳有韻律而充滿力量地動作著。「才不過是小孩子啊!」幾個同伴驚呼。

戰鼓一鳴,這兩個小孩卻似目光如刀、殺氣凜凜,除了矮小的身材,其肌肉、其眼神、其力量、其挑釁不斷的動作卻無絲毫稚氣,他們近身出拳、旋踢、纏鬥、撞膝,招招都似乎要置敵人於死地。幾個回合下來,揮汗若雨,唯那個早熟的冷酷的表情堅毅地挺戰著。

台下觀眾多半是來自西方世界的成年男女,在選手每一個出擊得點時鬧烈叫囂、加油鼓譟,啤酒烈酒一杯接過一杯。

我沒有把全部比賽看完,卻一直記著第一場比賽那位十歲小伙子的過於早熟的臉。

Wednesday, June 11, 2008

[瑞典] 別人的生活II



Stockholm, Sweden

朋友Y說:「曾經我也想過,夜裡每一個窗戶透出的燈光,是不是也都在上演著一齣齣怎樣的戲碼?在別人的生活裡可以得到提升,回到自己的生活卻又無力多想,又,不得不想。」

此與林懷民在「跟雲門去流浪」中所提及之「酒會後看到街道樓房的窗子亮著燈,有時會想像紗帳後住著什麼樣的人家。」異時異地,卻有相同體會。

別人的生活,未知而神秘,尤其在遙遠的異國,每一扇窗後,怎麼看似乎都較自己的生活有趣豐富,陽光下的每個人,似乎也都更顯健康豐實無有憂虞。我有時候就此一廂情願地羨慕起來。

事實倒也不盡然,同瑞典同事聊天,儘管深處北歐,國民所得優渥、生活水平等雲齊高,該憂慮的事樣樣不少,工作、家庭、感情、政治…,亞洲有亞洲的困頓、歐洲有歐洲的磨難,人生的快樂與喜悅,顯然與單純的國民所得早就脫勾。我們看到北歐的舒適穩定,瑞典同事卻深深欣羨著亞洲的多樣可能與活潑脈動。

老是導向同樣的結論:別人的生活,「看起來」總是比較簡單快活哩!

Tuesday, June 10, 2008

[瑞典] 別人的生活



Stockholm, Sweden

我總是在想,每個在路上的行人的故事,每個在路上的行人的心事。

騎著腳踏車前去的女子,是甫吃完午餐正要趕赴何方?會友人?上學校?接小孩?或者只是騎車隨意兜風?

那個揹著背包的男子是本地人嗎?什麼樣的原因在此時走經這個擁擠的城市點?今晨更早的時候,他是否也曾搭過某班電車,與另外一個拎著提袋的老婦人不知情地錯身而過?

還有,那個不斷回頭看我的鏡頭的老嫗,正穿著老伴送給的紅衫?是不是有一樣的攝影嗜好?年輕時曾與情人相偕漫遊世界?她是否刻正懷念著遠在異地的兒孫們?

好多電影喜歡的表現方式,歷經了兩個小時的努力鋪陳,全片的主角最終在街上沒入一片茫茫人海,一個故事,隱沒在成千上萬個故事之中。茫茫的人海中,亦擁有著一個個獨立精彩的故事,人生百態,看之不盡,掘之不絕。

看不盡的別人的生活。

Saturday, June 07, 2008

[台灣] 旅行之後



Taipei, Taiwan

旅程中雖然豐富刺激,沿途雖然風景魅麗、人事鮮活,然而我總覺得,旅程後的前後反芻、細細回想緩緩回味,才是讓旅程更生馨香、更加深化記憶的一個提煉過程。如此,一段旅行才算完滿,一片記憶才算落拓,唯有途中所看所見,得以被反餽在旅行之後的心緒與生活,才算是不枉旅途辛勞。

龍應台的兒子安德烈說得好:「即使是旅行,夠了也就夠了。新鮮的地方、新奇的經驗,也會讓人疲倦。這時你就只想蜷在自己房間裡安安靜靜地看一張光碟,或者和一、兩個好朋友坐下來喝杯飲料、聊聊天…」

我乃坐在自家的陽台上,一本書、一杯果汁在陽光下閱讀寫作,購自土耳其的白衣旋舞者在亞熱帶的天光中繼續向天旋禱,而我則繼續閒閒散散地走完未竟的土耳其旅程。

Thursday, June 05, 2008

[瑞典] 水岸














Stockholm, Sweden

一件很令人羨慕的事。

其實不過就是輕輕鬆鬆在城市漫走,看見海埠,不假多想一屁股落坐港濱,塞著耳機,在舒服的空氣與美好的天光下展卷閱報,我對所謂「海港」、「水城」從來所存有的美好想像。

斯德哥爾摩是,威尼斯是,奧斯陸是。而斯德哥爾摩猶是三者之最。

Tuesday, June 03, 2008

[瑞典] 向前走



Vaxholm, Sweden

乘船至這距離斯德哥爾摩近一小時的小島,我從港邊開始沿著島緣慢走,碰著圍籬,就往左或往右轉,過了阻攔,再往海岸邊走去,再沿著島的邊緣撥草穿徑而走。

天空很藍,海水很藍,島上林木森然,滿是夏日的涼爽綠意,在島的邊緣漫走,最能大肆領略那種薈萃自然的藍與綠,沒有雜質沒有污染的盛大美好。

六年前初次來這島,我就被島上那種既遙遠又安逸的氣氛深深魅惑,這回再來,當然得撥冗一天,深潛入島的諸多難言美好。

走著走著沒路了,我轉進一條小徑,彩色的房舍錯落在小徑邊,木牆上爬滿了綠藤,簇新的鮮葉在風中沙沙晃動,與腰齊高的石柱上,一盆繁花在陽光中無保留地綻放,像是在清風中暢快地歌唱。

我也唱,小學時學過的那首曲子:「我們快樂地向前走,歌聲響徹雲霄,太陽高高在晴空中,春風也微微笑,啦的哩,啦的囉,啦的哩,啦的哈哈哈哈哈哈,啦的哩,啦的囉,快樂地向前走…」

Monday, June 02, 2008

[瑞典] 轉機



Stockholm, Sweden

轉機,難得我巴不得時間愈長愈好。

實在北歐的夏陽太過佳好,我在幾個航廈間來回穿梭參觀,陽光自玻璃窗外亮爍爍地灑進,很有一種情緒上的舒張效果,讓人覺得自然之美好生命之美好。

不去Priority Pass貴賓室,我找到這個在第四航廈外的咖啡座,沒幾張桌子,但是坐在每張椅子上,一仰首就是漂亮的淡青色的北地天空,儘管溫度不高涼風猶刺,但是源源不斷的陽光熱度很快又中和了空氣中的薄涼。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翻著接下來目的地的導覽書,啟程後至抵達目的地前的這段旅程,恆常是最令人享受的旅行美好時光哩!

Tuesday, May 27, 2008

[台灣] 蘇澳與狗



Suao, Taiwan

幾年沒來蘇澳了,我對此城其實面貌模糊,只想說每個城鎮終歸有一定可以言之究之的氣味或標的,搭了火車,沒有特殊目的就在蘇澳站下車了。

其實與台灣許多台鐵經過的小鎮皆然,火車站一式灰,除了流動的跑馬燈外看不出科技與摩登的痕跡,班次不多,多數時候,空曠的大廳只有三兩旅客坐著聊天打盹。出了車站,總是有幾家賣當地名產的商店,例如在大甲,賣的是奶油酥餅、芋頭酥餅,在福隆,賣的是便當,而在蘇澳,賣的則是宜蘭有名的鴨賞、羊羹及牛舌餅。

出了車站,循例遇上小鎮最熱鬧的一條街一個區域,曰中正路中山路一類的,人口不多,商營不易,最多數的商家恆常是小成本的早餐店、麵店、雜貨店,過去兩個十年全台便利商店瘋狂擴充,便也多了7-11、全家、萊爾富這般的24小時營業店難得光鮮明亮地錯落在整條街泰半黯淡老式的商家中。

騎樓通常擺滿了商店的販售物,要不就是摩托車、攤販,往往,行人還是得迂迴前行,要不就乾脆走到車道旁馬路邊,如我此時所然。我抬眼一望,店招說明了此區的鎮間庶民氣味:仿肯德基的KLG炸雞店、美味堡西式早餐店、今大食品行、全球眼鏡、福隆便當、宏昌壁紙、網路帝國24H、有台北醫學大學醫師主治的牙醫診所…。要找到有趣的標的,其實還得要多嗅多聞,比方說不久我在巷裡找著一家在灰牆上漆有大大的「冷氣設備」的XX旅社,比方說我看到一座名喚「國際大樓」,其實則是再本土單調不過了的牆上貼了滿了小磁磚的老式公寓樓。

一直走,行過一巷口,一隻黑狗突然踅了出來,隨性地東聞西走,後來大概是無聊之至索幸跟著亦步亦趨,我走,牠也走,我停,牠也停下四下張望。看到蘇澳港大門,一點都沒有想像中該有的海港之濱海氣氛,沒有海濱大道、沒有風帆陽傘、沒有出航返航的滿滿情緒,我決定往回走了,黑狗也轉了個彎順勢跟隨,跟了一會突然穿過馬路跑去與另外一隻棕狗嬉戲去了。我繼續往前走,再經過幾家汽車旅館店招、檳榔攤、牛肉麵店、十元商店、掛著老花眼鏡廣告的眼鏡行、珍珠奶茶攤…,黑狗不知何時又出現在我的腳後了,也不親暱也不生疏地走著。一路再逛回蘇澳火車站,在候車室等著很久以後才到的一班車,那狗就蹲坐在前方不遠處磨石子地上看著火車站前的馬路。多麼百無聊賴的日子啊,一隻狗竟願跟著一個陌生外地人如我者來回走逛了長長的蘇澳一條街,無所求也似乎無所為,牠只是走著、坐著、看著、伴著,遠遠地。

而我也只是在蘇澳看著、坐著、走著。百無聊賴的下午。

Tuesday, May 20, 2008

[台灣] 晴夜暴雨



WuLai, Taiwan

黑夜肯定是聲波更佳的載體,一入了夜,水流分貝聲似乎乍然陡升幾倍。我躺在床上,聽著窗外流水淙淙毫無間歇,大石濺水,轟隆轟隆,聽久了,覺得外頭似乎是一夜無盡的暴雨。

這個乘纜車方到達得了的園區,儘管設施老式、服務普通,整個的環境氛圍像是停留在上個世紀無有進化,但終歸有在台北難得的安穩靜謐,森林泳池、賞蕨步道,再加上沒有任何車輛的排氣徐噴以煙,空氣新淨,眼界幽然,不管白天黑夜,都傳達出一種脫離地域與時光的隔世之感。

草木未經太多修整,水畔綠草率性而生,因之豢生了無數蛙鳴鳥啁,因之豢養了春末夜裡難以數計的螢火蟲光,明明爍爍,是山林裡野地上的星光大道。而也是到了這裡,你才知道,原來月光果然可以皎潔如水,遠遠向黑色的森林源源傾注大量的芒光。

一夜的聲波暴雨,心底卻是格外地踏實舒妥!

Monday, May 19, 2008

[金門.台灣] 西方



Kinmen, Taiwan

這個社區名喚西方,地如其名,充滿了我對西方想像中該有的寧和安逸。把摩托車停在巷旁,在社區素直古老的建築群中行走,陽光恁好,照亮了平房上近乎橙黃的土牆與斑駁脫漆的木門,行走半天不見人影,只有一隻狗哪裡冒出來,看都不看我一眼找了陰影處斜身就坐。

之所以來西方,除了村名誘人,是因為旅遊書沒提及,沒有導覽書報導的村莊,果然不假觀光紋飾,常民到了極點,也有味道到了極點。村民的衣物就掛在土牆前飄飄颭,幾個陶甕看起來在那個古屋旁蹲踞了無數時光,從一顆芭樂樹的葉隙裡看過,前方是半掩木扉內貼著的「書聲方可振家聲」春聯下聯。

大概人口都外移了,商營不易,寫在土牆上的商招全都褪了色,「來來髮廊」下有幾個淡駁的字跡:「熱燙、新娘化妝、修指甲、皮膚保養」,另外一家「振興商店」下的紅漆則已經脫落完全徒剩字印:「菸酒罐頭、京菓什物…」實際上這個早午的時光,根本完全沒有店家營業,連走經的行人都無。

好個淡散的西方世界,處處是飛落鋪陳在建物上的所謂薄薄時光。

好不容易在廟裡找著一對上香的母女,詢問此村的風獅爺何處得尋,母親搔搔頭說也不知啊,反是中學年紀的女兒悉心指引了我一陣,就嵌在前方那個轉角土牆內啊,是個小號的風獅爺。母親問說妳怎麼知道啊我土生土長都沒聽說過,女兒笑笑說:「學校裡有教過嘛!」

是我在西方僅見之二人。有趣極了的對話。

Sunday, May 11, 2008

[台灣] 等待



Sanxia, Taiwan

桐花最最繽紛的季節,螢火蟲也在此季熱烈交歡,一入夜,螢著尾光在黑暗中來回逡巡,那忽明旋滅的微量光芒,短暫脆弱,自矜不亢地在大夜中宣示自己的存在。

在此守候黑夜,白日絢人的滿林桐花,逐漸染上夜的寶藍光澤,有看過雪地裡折返的月光嗎?是盈覆滿許多想像的神秘藍色氛圍。

等待,酷冷雪境上的螢螢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