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October 19, 2008

[越南] 轟炸記



Hanoi, Vietnam

我從城中心區央請三輪車伕送我到城市東北邊的Long Bien橋。一則此地遊客稀少再無其餘三輪車可叫乘,一則或許此行載我利潤不斐,車伕幾乎是苦苦央求地問著:「Wait? How long?」他願意在此等我看完逛完再搭他車回程。但我的旅行實在太不願意被時間給綁住,走行至此,就是為了上橋過橋慢慢看看這條讓河內城得名的寬闊蜿蜒的紅河景觀,難保我過了橋不在那岸興致大發又遊逛許久,遂拒絕車伕的邀請上橋漫行去了。

雖然鐵架的大橋讓我一瞬間想起遠在德國科隆的那座橫跨萊茵河的大橋,但是除此以外景觀全殊的景致讓我還是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其實是在河內。約莫是渡河的大動脈橋,除中道的鐵路鐵軌外,兩側機車咻咻咻不絕於目地呼嘯而過,要知道在河內街上幾乎是所有汽機車騎士司機都從來按著喇叭不離手的,走在這橋兩側僅容一人通行的人行道上,因此彷彿就像被一波波強大的喇叭音場包圍催逼,再加上太多機動車輛通行造成的橋身晃動,這一程,太刺激而聳動。

我才走到河面上方,朝著水上人家的房舍拍了幾張照片,就聽到天際霹靂般的爆響,一迴身,夕陽還好大好紅的掛在天空,我只覺這晴天霹靂大概是我的錯覺,繼續走行。過了一會又是一聲凌空破雷,我回身,仍然晴空無雲。沒帶傘的我其實不怎麼擔心,無雲無彩,要下雨也是好一段時間以後的事吧?

殊不知過往機車一輛輛停下來,開始從椅墊下拿出雨衣一一穿上。我開始猶疑了,這樣的晴日難不成要下起暴雨?

風突然就吹了起來,從遠處往我這方向道道逼催,隱約我感到有一些雨點,遂收起相機決定轉身回行,也不過就是一瞬間,我看到雲層掩覆了前方的夕陽、天色幾乎是陡地一暗,是疾風將很遠很遠處的雲層一瞬吹至了。

又是霹靂驚雷,我腳步加快甚至開始跑將起來。在無限數量的機車喇叭聲鳴與一道接過一道無限音貝的雷霆驚襲聲的包圍中像是逃難似地往前狂奔。

瘋狂逃到橋下,大雨就轟隆隆地傾盆炸下,雷電交加,狂風不止,比我所見識過的諸多颱風都要威猛急馳斷不留情。那些不管有沒有穿雨衣的行人騎士,全都一遍狼狽舉步維艱。

落雨約莫如三十餘年前越戰時從天而降源源不絕的重型轟炸彈,在地上炸出了一個個的窟窿,不過才十餘分鐘,這個城市就淹了大水過踝,留下我張大了嘴驚嘆原來這就是熱帶暴雨、原來北越的午後幾十年來還常常被這麼殘酷無情地毫不預警轟炸…

是為轟炸記。

Thursday, October 16, 2008

[越南] 流動的饗宴



Hanoi, Vietnam

走到哪裡都看到她們,在河內。

走動的商家,流動的廚房。一根扁擔,兩個竹簍,簍中或是水果:木瓜、橘子、西瓜、蕃茄、鳳梨、柚子…,或是一個簡易餐煮上菜的所有工具:小火爐、鐵鍋、碗筷湯匙、食材、調味料…,甚至連人客用膳時所需的小塑膠椅都高高疊了好幾個。

她們在巷尾、在街頭走動,向你兜售鮮豔豔的熱帶水果,或者就在行道邊靠牆處安坐攬客、擺設起一個個的臨時餐廳,烈日當頭,很奇怪她們看來不怎麼流汗、也不太介意要往陰蔭處挨。

清一色幾乎都是女性,約莫在越南,男人們還有其他的重活得幹,這類的流動商家全由女性撐起了一片天。越南人中約莫也摻著許多華人血統,不說話時,這些人看起來真就像台灣人,早期的、農業時期的台灣人,只在黑白照片中見過的。只不過,在台灣連在鄉下都不容易看見肩著扁擔拾荷重物的農人了,在越南的首都河內,卻仍是滿滿的以此為生的家庭中的婦女。

我忍不住要繼續往下想下去,關於她們的家庭、子女,關於他們如何何時休息用膳、關於她們如何規劃一家子的未來,關於她們的許許多多的下一個客戶。

所幸,流動的饗宴,總是知音許多,沒一會,一個個人客就又陸陸續續上門了。

(本文刊載於2009.9.16自由時報)

Sunday, October 05, 2008

[波蘭] 克拉科之晨



Kraków, Poland

已經有數不清的次數了,在英國的Chester、在瑞典的Stockholm、在義大利的Florence,在泰國的Bangkok…,我在太陽初起的清晨推門而出,撞見的,幾乎是個與日間截然不同的城市。

時間是五點零九分,天色已亮,我走上昨日初抵時熱鬧沸揚擁擠不堪的波蘭古城克拉科之著名大廣場,這年波蘭還未加入歐盟,離開共產體制也不過十餘年,雖然多數鄉區仍然落後貧窮,但是這個美麗的古城早已披上資本主義的豔色薄紗,咖啡座、露天餐廳、街頭藝人、紀念品商販以及夜晚笙歌震天的搖滾演唱會…,儼然已是另一個西歐富裕城市的翻版:哥本哈根、維也納、甚或者巴塞隆納及巴黎。

晨間,這座城市妝粉盡卸,所有的商販行人旅客約莫都還在夢鄉,街上空蕩蕩,唯遠方有幾個零星的老耆慢慢拖著步伐前行,露天餐廳的座椅緊緊收攏在桌旁,一支支大陽傘收攏成一竿竿細棍,一些零售販的小舖像是變形金剛般收回成一個個掛了鎖的小盒子,我可以在昨日擠滿了人得迂迴前行的廣場恣意狂奔了,那麼的安靜、那麼的廣闊、那麼的目無阻礙,我終於有機會細細觀察環廣場的所有建築,終於有機會慢慢將這座城市與我在諸多電影還原二次大戰當年此城所遭逢的悲慘遭遇給連結起來,於是,原本資本極了的廣場終於又素樸起來,原本太過目不暇給的包裝也終於也給漸漸褪去。

翻閱歷史檔案照片,唯在清晨,這個古城廣場看來才與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前一模一樣:建築、氣韻、雕像、空廣場上的點點鴿鳥。

我在廣場走晃、閒坐,與巡邏過的警車兩相對看了一眼,發呆、筆記,天色漸漸更亮了,人聲漸漸洶湧了。

準備回旅館吃早餐之時,廣場又已經開始上妝披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