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anuary 20, 2009

[美國] 旅程



Los Angeles, USA

不知道路程是如此迢遙,在計程車上,我焦躁地看著里程表不斷跳升的數字,憂心著萬一總額太高回國後報帳不易,無心觀看窗外往後滑逝而去的南加州景致,也罷,高速公路兩旁,不過就是乾燥的褐黑的枯丘乾草,可看度其實不高。

司機約莫看出我的不安,看著我事前印出的Google map及略計里數,大概推算了一下:「莫擔心,此程我們大概需要花一小時,XXX元上下吧!」

雖然金額高得令人咋舌,好歹數字有了譜,我心中寬卸不少,拋開憂煩,準備開始我最喜歡的鄉野調查。

來此幾日,搭了計程車幾回,循例,司機都不會是白人,比較多的是墨西哥人、中東人、拉丁美洲人,這一回,司機膚色黝黑,身材矮壯,雖然刮過鬍子,還是可以看見滿腮蓄勢而出的鬍渣,加上特殊的咬字腔調,我猜測他來自西亞地區。

果然是位約旦裔美人,廿幾年前在約旦航空擔任技師,被派至美國接受訓練與見習,遇上了將來的另一半,從此改變下半生地易地生活,開了廿幾年計程車。

我問他多久回約旦一次,他答曰每年至少一次。父母家人都還在約旦,就他一個人在美國成家立業開展新生活。「你喜歡美國的生活嗎?」我問。

「身為一個穆斯林生活在美國,難道沒有任何不便嗎?」我知道這個問題有些敏感,但是我的東亞背景讓我可以絕緣而置身事外地問這個問題。

他猶豫了一下,說:「這裡的生活很好啊!」加州其實很開放,九一一後縱使讓美人對穆斯林更加戒慎恐懼,對於他這麼底層的外籍移民,影響其實有限。

然而我知道再怎麼美好的生活背後總有甚麼難言的人生遺憾,「有沒有想過,當年若沒來美國,日子會是怎麼樣?」我的問題,其實隱晦卻帶有膚淺的指涉性。

果然話引一岀,他自此滔滔不絕講了有半小時吧。當年,另一位約旦航空的技師同事和他一起來此受訓,那位技師後來娶了中國老婆長住廣州,到現在已經講得一口流利道地的華語,有這樣的背景,以他嫻熟的中東背景,再加上老婆與自己在世界工廠廣東省的努力經營,兩人各自一方縱橫捭闔,兩面都吃得開,光是進出口貿易仲介就讓他賺進數不清的白花花的鈔票,豪宅大車,每年還要衣錦還鄉約旦好多回…

九月才自廣東訪友回來,他描述昔時朋友的風光發達,眼中彷似噴了火,慨歎自己錯失了一樣飛黃騰達的機會而受困加州一隅。他在我面前嘆了一口氣:「你知道,今年以來計程車的生意衰退有多少嗎?」

隱隱約約,我知道所謂「很好的生活」終究還是有很多遺憾,我聽過太多這種所謂未竟全功的美國夢與美國生活。

「但是,如果可以,你願意再回約旦生活嗎?」

「回不去啦!」他右手一揮,說 :「我只能繼續在這裡開計程車,雖然這裡不是我的國家。」

自此無話,他似乎突然陷入了長長的玄想,只是機械式地踩油門、煞車、超車、下交流道…。

到了目的地,讓我開門下車,他堅持要等我會議結束再讓我搭他車回程,幾小時都無所謂。

“Please let me wait for you here, sir.” 他說,並幽幽點了根菸。

Tuesday, January 13, 2009

[葡萄牙] 里斯本的故事



Lisbon, Portugal

你大概也遇過這麼一回事,很久很久以前,你在電視上(是早就消失的叫做Sun Movie的春暉電影台?)看見一部電影,電影描述的是遠在地球那一端的歐陸盡頭的一座叫做里斯本的城市裡所發生的故事,你沒去過里斯本,你甚至還沒離開過島嶼,只對那個電影裡細碎迷離、灑滿陽光的城市產生了深刻的印象,電車在窄仄的街道上上下下蜿蜒,ㄧ繞彎ㄧ加速,切過的大風都要揚起尋常家庭晾在窗外的一件件白衣,直直灌入斑駁磚牆後的一戶戶人家。

電影叫做Lisbon Story,是德國導演Wim Wenders在九零年代中期的得意之作。還是個VHS的年代,你用影帶從電視側錄下被廣告切得細細碎碎的殘破電影,然而即便如此的吉光片羽還是讓你愛極不知是電影之故氣氛之故或是你從沒出國過之故,你總在想,如果可以找到正版影帶、VCD、LD或者DVD哪個都好,將是人生多大ㄧ件樂事?

然而沒有,你在台灣、在香港、在日本、在英國、在所到各地的書局影帶販售店從來遍尋不著,里斯本的故事,總是僅片片段段地存在你很久以前錄製現在恐怕早就發霉再不能讀取的錄影帶中,總是座不得進入的圍城。

然後你真正到里斯本了,你真正到了著名的Alfama區了,你想起電影裡播放那曲由Madredeus合唱團演唱的Alfama時的諸多場景,你走在路上,其實是走在記憶的電影裡,週遭明明只有慵懶陽光午後的淡淡靜默,但是你是踩著電影曲樂前行的。

你還是沒找著這部電影,即使來到了源生的里斯本。

很多年過去了,你這個習慣未改,看到一面DVD牆你總又不自主又找起這部電影,相當之反射動作,雖然你早也知道、早也習慣落空的感覺了。

一直到了那年,你和朋友在紐倫堡逛聖誕市集,說有ㄧ家賣便宜的書籍影帶的店就在附近咱們去瞧瞧好不?他遂搬了滿懷廉價CD回家而你意外瞥見層層DVD堆中的這部電影,揣在手中到排隊結帳前都還覺得自己在做夢,身體微微發抖。儘管德版沒有英文字幕更不會有中文字幕,儘管導演九零年代中期以後的作品已經挑不起你的興趣了。

怎麼早沒仔細想透呢?導演是德國人,早該找到德國來了…

以至到幾個月或者一年前,你在台灣的某書店看到一系列當年眼睛噴了火也找不著買不到的諸多電影,這一天,你在架上看到這部包裝緊實、價錢昂貴的台版Lisbon Story,它就立在那裏,垂手可得,你只需拿起,掏出信用卡,輕易就可將之帶回,還附繁中字幕。

好多的記憶片段刷刷閃過。心情真是複雜,但是你不覺虛妄、沒有無謂,你知道,沒有走過那一時那一遭,終究沒有這一時這一刻的你。

終究沒有你的,里斯本的故事。

Sunday, January 11, 2009

[奧地利] 咖啡館



Vienna, Austria

有那麼一回,我在一家維也納的咖啡館試圖拍下當下的溫暖情氛,室內光線並不充足,我也無意用慘白的閃光驚動眾人,遂拿出了桌上小腳架,把相機接上,縮小了光圈,拉長曝光,我希望能拍得一張深景深的照片,並捕捉侍者與客人間自適從容的悠閒景致。

眼前雖然賓客滿座,但是大家多是細聲聊天,或者看報、看人,品咖啡。我把快門線接好,等好時機按了幾張快門,一邊還啜了口Melange。再回身準備作新的構圖,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立在身前。

“Es geht nicht!”他說,這樣是不行的,你會打擾到我們喝咖啡,請收起你的相機。

我還沒回神過來,他已經回到隔了好幾桌外位於窗旁的座位邊,跟他一道的ㄧ位女士也回頭望了我ㄧ眼,眼裡盡是責備。

自然,那天的咖啡我沒能好好品啜,匆匆忙忙地欠身出館了。

這一回,拿起相機前,我跟這位先生先打過一聲招呼,「您介意我把你放在我的相片構圖裡嗎?」我小心地問。他說:「不,一點也不,您請便!」繼續看起他的報紙。

我仔細確認曝光快門與構圖,喀擦一聲按下快門後,趕快收起相機,難保幾桌後的客人不會準備起身來跟我抗議了…

他抬頭望我ㄧ眼:「只拍一張啊?」

Saturday, January 10, 2009

[斯洛維尼亞] 逐鹿綠原














Bled, Slovenia

開著租來的Ford Focus在綠野包圍的鄉間路上滑行,真可惜不是敞篷車,如果可以打開車頂沐在春風悠遊而行該有多好。

我看到這個立在路邊的警示牌,野鹿奔馳,不知道是前此兩公里內常有鹿隻奔走相逐,或者兩公里後方始開始進入野鹿繁殖區,我把車泊在路旁,在路邊仔細觀望山林草叢,冀望瞥見牠們曠野奔跑的英姿。

等了好久,只有看見幾十公尺外在綠草短短的曠原上一隻歡欣雀躍的小棕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