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November 19, 2009

[美國] 十一月的Subway



Salt Lake City, USA

不是,我要說的不是地鐵、不是捷運、不是tube、underground、Metro或U-Bahn,我要說的是我在Subway,那家源自美國如今也蔓生世界各處的連鎖速食餐廳。

但我要說的也不是它的食物、它的擺飾、它的全球相仿的裝潢。

此刻,十一月上旬,我在猶他州首府,鹽湖城機場與城中心之間的一處荒涼的所在。原先看地圖,初步判斷下榻旅館就在機場斜前方,走走就可到的,原來美國果真國大地大,地圖上的斜前方,實境上得要驅車十數分鐘才能抵達。

在兩條荒涼公路的十字交會處,四個角落各有一兩家廉價旅館、加油站、便利店、速食餐廳如肯德基、Subway之屬。除此之外,此處再無人煙。那旅館,看過電影No Country for Old Men嗎?就是那個樣,彷似隨時有兇案會發生、隨時有人能闖入的老式中西部汽車旅館,一屋子濕老氣味,無事絕不會想久待。打開電視,不愧摩門聖城,皆在傳道授業解惑。

不開車的話,住客根本無處可去,出了旅店只能往四角落的速食店走去,於是,今天不想吃油炸食物的我只能落腳Subway。天啊我真希望此處真有subway地鐵讓我離開這荒涼之境,哪裡都好。

店內空無一人,連櫃員都不見人影,一屋子的空寂,只有音響鬧聲放著音樂,是熱鬧的聖誕音樂。才十一月初,薄夜輕輕,我在中西部的荒涼路口的空無一人的Subway,聽著耳際熱鬧不已的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既怪誕又可笑。

喊了幾聲,在裡面打掃的店員終於出現,匆匆做了一個三明治給我,又回到裡面匡噹框噹努力清潔灑掃。

我面向大門坐了下來,一邊啃著我的三明治,一邊聽著聖誕樂,一邊數著門外駛經的車輛。在好久之後店員終於又出現在櫃台之前,我聽了四首聖誕歌,數了十七輛經過的車輛,吃完了一個六吋三明治以及一杯冰可樂。

我在想,這真是好個地方好個夜。

在十一月的荒涼的美洲大陸的某家Subway。

Friday, November 13, 2009

[台灣] 在壽豐



Shoufeng, Taiwan

壽豐站真小,小到月台與車站間沒有地下道、沒有天橋,下車的乘客得等火車駛離了,才能跳下月台、跨過鐵軌走向車站收票口。

小站矗在一重又一重的山巒前,是中央山脈靠太平洋岸的一分脈吧。還站在月台上,我看到火車站上方的青天白日旗迎風獵獵地飄揚,翠巒與藍空,將火紅與湛藍的旗子對應得很有美感。不帶政治意味的,極簡單的。

沒有地圖,一穿出車站,我站在小廣場上觀望一陣。決定左轉南行,那邊看來比較接近山巒,還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綠色曠野。

有些老舊的屋宅,有個小小的市場,攤商坐在路旁賣著地上攤著的蘿蔔蔬菜與什物,男男女女,老壯皆有,他們一邊喝著保力達B,一邊聊著天,偶爾抬起頭來看我一眼,我當然不像是要來買菜的,他們繼續對話,我繼續行走。

又過了一條馬路,離山腳更近了,一座山麓的小學正值下課,學生哄鬧的聲音響遍雲霄。走過僅有一層的簡樸的壽豐活動中心,山就在眼前了,學生的喧聲在此有點隱約。白雲飛散了滿天,藍底蒼穹前煞是氣勢。

撞見一座建在坡上的公園,幾乎像是被廢棄般的空無一人的公園。ㄧ路往上的寬闊階梯,漆上的層層綠漆也看得出剝落了一層又一層,很有年歲之感。

是中山公園,有些不符現代精神的一座建自上世紀下半葉的老式公園。還沒到梯頂,我看見久違了的孫中山像了,拾級而上,自然有「天下為公」的提字映入眼簾。再往上,真正到石像腳下前,長長的石坡上寫著「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簡單兩行字,在太陽下沒得逃地被曝曬著,就像它上首的國父像一般。右手邊十幾米外的斜石牆上,有碎磚拼出了一本書,左右頁各兩個大字,寫著「三民」與「主義」,隱約有已經褪色的千條銳氣從書中向外豪氣發散。

坐在坡上的石椅,從高處遠望而下,壽豐像被綠色的世界包圍住的一個小村落,我聽到那裏隱隱約約傳來廣告車的擴音聲,淡淡的浮世音符飄上坡來與孫中山像為伴,大概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喔,還有,已經十一月了,這裡還有ㄧ聲又ㄧ聲的炎夏蟬鳴,那種聽了會有不知歲月之感的盛大蟬鳴。

Saturday, November 07, 2009

[冰島] 善地形



Krafla, Iceland

我從彌湖(Myvatn)的那頭翻嶺過來,在小丘的那一側,一座大湖,以及環繞那湖泊孕養出的許許多多生命:綠色植物、鳥禽、人類,縱不豐潤,堪稱樂園;一到了這一側,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人間世少見的景致。

硬頸的風景。滿地幾乎是均勻分配、搞不清楚怎麼來的稜角猶鮮明的石塊,褐灰色的土丘旁,一大片開闊的土地上裊裊飄著白煙,硫磺猛味不斷自地底噴竄而出,很多地表其實是沾滿了硫磺石的黃白晶體,甚者,有泥漿在淺穴中不斷翻滾、冒泡,在這裡行走,一不小心,隨時都可落入穴中變成漿煮泥人。不是開玩笑的,落入必死。

目光放遠,其實也在不遠處,還有冰川、還有萬年不融的積雪,冰雪圍覆住的,往往是一個個還在休養生息的冒著煙的火山口,冰與火,沸點與冰點,僅在短短幾十公尺之遙,每次閃過一條冰川,踏入另一座火山,心中總想這若不是魔幻之境還能是啥?

風景便是這樣詭絕嶔崎,不是我所熟悉的,但是天成渾然,鳥獸花草不生之地,人類稱之惡地形。

只是,走覽世界各地,我愈來愈有個體認,沒有人跡之地往往最是美境,這些美境通常因其獨特的地理因素阻絕了人類的侵擾、甚或憑一己之力將來犯的人類搏倒,其實只是守家衛國,人們便以「惡」字冠之,汙名環境。

我說,只要沒有人跡的地方,才往往是至善至美的地形,叫人結舌瞠目。入侵者方是惡客,不請自來入侵善境。

我,一個惡人,在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