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pril 30, 2010

[澳洲] 藍山II



Blue Mountains, Australia

自離Echo Point不遠處的小徑穿入,初極平坦,不久石梯開始出現,僅容旋身的寬度,縱墜極速,我從剛剛遠觀的此境地標三姊妹岩邊攀旋而下,不得不集中了注意力小心踏走。就像是進入世界上許多神聖的教堂與廟宇一樣,我們被要求敬謹與謙卑,從身理上的俯身、慎歩,這個環境強迫我們藉此收斂一下平日的狂放恣意,把聽覺空檔勻出、把視覺遮障挪去,重新感受眼前即將所見的神聖事物。

神聖嗎?倒不盡然,但至少此地形已在地球存在千萬年,藍山氤氳,好歹是個很值得尊重的虯髯長輩,我們的謙卑,該發生得理所當然無有疑義。

此徑號稱Giant Stairway,大階、巨人階,下走後迴身仰望,三姊妹岩氣勢凜然,全都成了巾幗英雄。那些在上頭被這陡階震懾住而沒敢走下來的,很該好好悔恨一番,因一旦下到姊妹岩下腳邊,自此開始的幾公里路程,都甚平坦舒適,都是彎曲通幽的山林綠道。

就像此刻,我坐在尤加利樹林下的石凳,聽鈴鳥滿山。這鈴鳥之聲果真空靈如鈴,極輕聲的啁啾,淡然稀疏,不混成了交響音爆,也無拔尖刺人音律,鈴鳥的叫聲起伏如晴日的湖面微波,一點一點的湧動,你可以仔細去感覺它,也可以渾然忽視之。

在藍山當鈴鳥,當鈴鳥棲這靈山,應該都是很快活之事。我想,這山一定有仙才是。

Thursday, April 15, 2010

[澳洲] 一席尚存的世界



Sydney, Australia

經濟學家用GDP國內生產毛額度量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用大麥克或星巴克指數估計一個地區的生活物價,社會學家用識字率判定一個國家的教育程度,醫療專家用平均壽命與出生嬰兒夭折率推算一個國家的基礎醫療水平。

我在逐步驗證一個自己的觀察、自己的指數,大概推斷一座城市的人文發展強度。

我的指數,從地鐵車廂上的席位而來。

這個待驗證假設:排除生意慘澹如高雄捷運者,大抵,地鐵車廂上空置之席位愈多,這個地區的人文發展大概也就愈為昌興。

車門未開,在月台等候的人們愈是蠢蠢欲動,只等車門一開便要推搡擠入,奔跑搶位、佔位,完全不等車廂所謂先下後上原則,這種城市,人民還在與單純利己的不美好人性搏鬥,登車佔位,只滿足了如腳痠、疲累而想休息的這類生理需求,甚至,這可能連生理需求也不是,只是人們身懷不安全感的一種反射,有好處,先搶下吧,暗示的,是一段時間以來,這個國家、城市的發展經過了一段困擾與黯淡期,以至過度餵養了人們的擔憂與私欲。

光譜的另一端,候車者在車廂門開啟後緩慢走入,不急不徐,有些人找了位置坐下,有些人寧可靠在車門邊、扶柱旁,看書、聽音樂,或者只是看人看風景,以致,除了尖峰時間外的不管何時,車廂上總還餘有一些空位。這些不佔位的人,或許人格高尚,總是認為有比自己更需要座位的他人;或許其實只是想說在辦公室坐了一天了,如此站上一會兒或許有助身體的鍛鍊、身心的平衡;更或許,他們只是懶,反正通常沒一會就到站,隨便站站就可啦。總之,因為沒有搶先的欲求,空氣基本是篤定祥和、緩慢而無爆裂的火花的。

這個未驗證指數,似乎跟經濟實力沒有正向關係、跟人口密度不絕對牽連、跟國家歷史的悠久度也沒有太直接鍊結,它反映的,真的只是不可言之名之的,當下的人文發展強度、人民「好禮」程度。

只是我的小樣本觀察:雪梨、巴黎、紐約、倫敦、巴塞隆納、台北、維也納、吉隆坡、東京、哥本哈根、上海、新加坡、香港、科隆、北京、開羅、洛杉磯、布達佩斯、雅典、斯德哥爾摩、羅馬、布魯塞爾、曼谷、柏林、首爾、里斯本…。

你應該很關心—你的城市,一席尚存嗎?

Sunday, April 11, 2010

[澳洲] 藍山



Blue Mountains, Australia

乘火車自雪梨西行,不到兩小時到了卡屯巴(Katoomba),生猛野性的名字,果然源出當地原住民用語,意指「閃亮的瀑布」,一直往山徑間走,不遠處就有森林中的嘩嘩水瀑了。

來此地,看名聞遐邇的藍山,藍山山勢不高,最高峰亦不過一千一百公尺餘,簡直像是一起伏綿延的綠色丘原,但是山群佔地廣大,穿越不易,在幾百年前擋住了殖民入侵者往西邊之大陸推進甚久,算是座桀傲有骨氣的老山。山上滿佈橡膠樹與尤加利樹,樹油在陽光中蒸發、折射,讓空氣中染上一股藍色的氤氳迷濛之氣,因得此地「藍」名。

在雪梨看了那麼多的海天麗景,總也要來親炙些山巒丘野,平衡一下心中丘壑,當個稱職的偽智者與假仁人。我站在視野極佳的回聲點(Echo Point)上,面對寬闊大陸與滿眼綠意,刻意多吸了幾口氣,在這種開闊的自然界裡,最可讓人聯想到所謂「日月精華」這種既神祕又美麗的詞彙,彷彿站在這裡遠觀,久了自己都要帶上幾許飄飄仙意。陽光也生猛,為天上飄過的幾朵大白雲在山上打出幾片緩慢移動的陰影,藍、綠、黑、白,這是個有立體空間、還帶有時間感的4D大景,憑欄遠眺,容易讓人生出一種看破一切的錯覺。

當然不能如大多數觀光客僅此而已,我得要穿過人群、擺脫他們的遊覽車陣,快快走入小徑,把自己埋入藍色氤氳之中,說不定因此,我果真可吸收到一丁點的不可知的甚麼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