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August 24, 2010

[以色列] 郭神父



Capernaum, Israel

迦百農,加利利海畔的一個小鎮,另一個基督教徒的聖地。耶穌基督早年在此發跡傳道,幾個門徒皆在此地尋得,漁人彼得(也就是後來的聖彼得)兩千年前的故居甚至還在湖畔被指證歷歷,如今,其舊址上懸空架高搭建了一座形似飛碟的小教堂。

進入這個小小園區,象徵性收了3塊以色列幣(NIS),園內一車又一車擠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朝聖團客,他們在聖彼得像前拍照,在那座耶穌傳道所在的古老猶太教堂殘蹟前拍照,在加利利海畔拍照,在有漁網圖飾外牆的教堂前拍照,他們進入那座小教堂,可能還不及坐下暗禱一番,又被領隊叫出,搭上遊覽車往下一個景點而去。

騎腳踏車一路爬坡而來,我一手拎著自行車帽,另一手拿著相機,汗濕了一身,有些氣喘吁吁,進入教堂,東張西望,亂看隨拍,不疾不徐。相較於其他遊客,我這個一身臭汗的獨行客、也是四下所見唯一的東方人,大概很容易被盯上。我緩步走逛,站在教堂窗前遠眺加利利海,一個聲音從另一面的牆側發出:「你從哪裡來?」操的是中文。

我訝異回望,這是我在以色列近兩週來第二次聽到中文,說話的人是位著黑色教袍的神父。神父坐在窗邊,身軀清癯,神容懇摯,約莫六十來歲,看不清他的實際族裔。

我想,神父應該來自亞洲,要不然當如多數此地人總先誤以為我是日本人,用日語招呼完發現不管用,再來才是中文、韓文。

果然,神父誕生在印尼,長成於新加坡,80年代甚至在台北的輔仁大學任教過兩年,莫怪他說得一口好中文,莫怪他一見我就親切地問候招呼起來。原來還是華人,姓郭。

郭神父熱切地問我台北、台灣諸事,熱心地領我出教堂到加利利海畔看景聊天,繞著教堂與周圍古老殘址一圈,導覽、解譯,他堅持要幫我與聖彼得像拍合照,眾人看神父來了在旁邊等待,一概讓我插隊囧極了地優先拍照。

羅馬天主教會派了兩位神父在此地服務,郭神父說他倍感榮幸,能夠在耶穌生活講道了很長的地方服務,雖然生活很平淡、雖然兩年才得回亞洲一次探望家人,在神的國度、上帝之子的故土,心裡是充滿喜樂的。

也問及我的宗教信仰,卻也不強推、不傳教,只是與我舒服極了地聊天、交換心得。神父果然是很仁慈的,竟然認為我一定是位具有冒險犯難精神的年輕大學生,要不然怎會選擇一個人在加利利海騎車繞行?

我果然是個未被馴化之野人,在上帝的聖土,我只想到了名聞遐邇的聖彼得魚餐,詢問了郭神父,他告訴我在湖的那岸有哪家有名的供魚餐的餐廳。

此去路程猶長,無法多作停留,郭神父一路送我到出口,用力地握了握我手,互道了祝福、相道了再見。

我遂往我的魚餐奮力前進。

Sunday, August 08, 2010

[以色列] 耶路撒冷的夜



Jerusalem, Israel

乾燥的六月,暑熱難耐,白日在耶路撒冷狹小彎曲的巷弄中穿梭走動,往往只是乾炙得人一身汗。購買礦泉水幾乎是每日的最大開支,一瓶接一瓶,喝進了又給汗出了,汗出了又給蒸乾了。

到得夜裡,氣溫陡降,我才體會到耶路撒冷裡這個「冷」字,雖然這地名實際上是個音譯字。

相較於濱海的特拉維夫或是海法,耶路撒冷是座內陸山城,從特拉維夫乘火車一路東蜒而來,最容易輕易體會那種拾坡而上、仰之彌高的朝聖心情。但是白日的耶城太過擁擠,商販的叫囂聲太過喧擾,即便城內矗立著林立的歷史古建物,動輒千年森老,我總感覺這座城市是躁切的,惶惶不安、稍觸即發,有古城綿綿不絕的動盪故事,卻沒有那種千帆過盡後的靜默與沈潛,耶城的老靈魂,仍然有太多懸懸罣念而不得安穩。

一直到了深夜,人止月昇,眾教禱聲稍歇,好像才有一股涼意、一聲嘆息在墨藍的天幕下幽幽揚了起。

這夜,我在夜裡的某一端點突然醒轉,沒有繼續翻身入睡,也沒有點燈讀書,我將房門輕輕帶上,決定上屋頂天台看看耶路撒冷的夜景。沈睡中的城市,有股白日所見不到的獨特個性,如收攏了表情、沈沈酣睡著的人,只有輕輕的鼻息,只有身體緩緩的起伏,不帶裝飾地。

滿月剛過,盈滿又虧的月亮已經開始朝地平面靠近,但是曙光未出,只一股濃濃的將盡之意。

淡淡的月光中,我在一個小桌旁坐下,準備好好浸淫耶路撒冷的夜。

旁邊有椅子的挪動聲,原來還有其他人。他跟我說了聲嗨。幾句話聊下來,從清楚的腔口,我推知他來自德國。

太暗了,看不清彼此的臉,這麼與一個看不見臉的陌生人聊起我們各自的耶路撒冷經驗,更容易不帶偏見、不帶偽裝。

德國先生每年與妻兒旅行數回,但必定有一趟獨自一人的耶路撒冷之旅,一待十餘天,只在此城不去他處。我問:是來朝聖嗎?

他說不是,只是喜愛耶路撒冷保存的古老氣息,他甚少去幾個遊人眾多著名教堂,泰半時間,他會坐到一間城外的小教堂裡,靜靜地冥思禱告,或者是到大馬士革門外不遠的Garden Tomb,一坐一下午,享受繁囂四圍裡的一個靜點。

也常常,他在夜裡登高看耶路撒冷的天際線,就像是這裡,安安靜靜地觀賞一座古城,總是令他很平靜。這一回,他原本打算住在橄欖山上的Seven Arches Hotel,從那裡看古城,更有一覽無遺的大廣角景致,只可惜太晚行動早無空房。

聊了幾句,我們各自靜下,不打擾彼此的耶路撒冷的夜。

夜裡真冷,只穿T恤的我雙手抱胸,感覺月光似乎是道冷光,涼冷的光緩緩暈開,灑滿整城。

我決定先回房了,德國先生和我互道了聲早安,天際已經隱隱有太陽將出的紫光了,雖然我們還是沒有看清彼此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