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November 30, 2010

[台灣] 蟲唧星際



Taiwu, Taiwan

入了夜之後,這裡就闃無人聲了。

沒有人聲,但是蟲唧這會才在靜謐中被放大開來,遠遠近近、不急不徐,浪湧似的一波一波,去之又回,回之再去,他們在這山林中悠悠叫唱了萬千年,耐著性子重複著萬古沒變的節奏韻律,聽著聽著,像是催眠聲般把躺在床上的我的眼皮慢慢拉陳了下來。

山裡的人家,每戶幾乎都養著狗,偶有幾聲狗吠,東叫幾聲,西應數吠,交談似的,把人又從沈沈睡意中拉回幾分。

窗外沒有月光,方向不對,但是方才進門前,我坐在門外的矮牆上觀星,星宿灑了整片暗藍的天空,幾無游雲,因此,微微閃爍的星光沒有障庇地瀉了一地,海拔也不見得多高,但是仰首觀望,夜幕直逼,幾乎就要以為自己入了星際。

我想起日間,從台北到這裡,輾轉再輾轉,辛苦上了山。高樓退去,文明退去,車喧退去,人群退去,到了這個連間雜貨鋪都沒有的排灣部落,卻有好多不可名狀的什麼湧了上來,伴著蟲鳴聲無端地放大再放大。

季秋,在泰武的星際與蟲唧間,一個旅人。

Monday, November 22, 2010

[以色列] 特拉維夫海岸小記



Tel Aviv, Israel

特拉維夫,多數人以為的以色列首都,這座城市摩天大樓聳立,包浩斯建築處處,臨著湛藍的地中海,由北而南一路蜿蜒著寬闊漂亮的白沙灘,沙灘上運動遊戲的人無數,臨著沙灘還有寬闊舒服的海濱行道,走在摩天高樓與細白大沙灘間,你恍如走在美國佛羅里達州的邁阿密。

實則,這裡不是以色列首都(首都在古城耶路撒冷),也不是邁阿密(這裡人種太過單調,除了少數外國遊客外,是座猶太城),這裡是以色列舉國一片肅殺氣氛中的一個喘息點、一個休息站,來到這裡,遠離了約旦河西岸,遠離了加薩走廊,遠離了許許多多的自殺炸彈客,在這裡,以色列猶太人才終於又放心笑了開懷,開心地打沙灘排球與Matcot(一種介於桌球與網球間的海灘球種),放鬆地慢跑、遛狗。也是在這裡,那些不拘於猶太教戒律「世俗的猶太人」才終於又開心地在沙灘擁吻與展露胴體,在酒吧與夜店間穿梭,在猶太的傳統安息日間繼續飲食交通作樂。

我把特拉維夫當作以色列的舒壓點,繞著以色列走,哪裡不是荷槍實彈的軍人?哪裡不是安檢機關重重?哪裡不是一臉肅穆遠遠就盯著你一路走過的軍警人員?

即便在特拉維夫,火車站附近,我幾乎不想將相機拿在手上,一堆黑衣人盯著你看,隨時準備衝上將人一把制伏似的。我沿著街道刻意慢走,不能拍照,總要好好觀察、用眼睛記錄。老是看到一堆黑衣人或軍人,圍著一個阿拉伯人老頭子,大概質疑他是自殺炸彈客或如何,不客氣地盤詰驅趕,兩方膠著對峙,老頭子因此總是一臉怨毒憤慨,兩族世仇在毒火中獵獵竄燒。

總是到得這個長長的海灘邊,大概閒雜人等已被驅離淨了,你才看見生活、你才看見歡樂、你才看見太平(即使只是小範圍的、幾近粉飾的),海邊許多五星級飯店,海面很多拖曳傘,海岸無數的日光浴者,乃至夕陽西下,太陽在人眼前墜入地中海,滋的一聲,無盡的美好。

雖然,這個美好裡有著什麼樣的不好。

Sunday, November 07, 2010

天氣晴,無藍天



Guangzhou

如果,你只是聆聽,周遭遍是廣東話的絮語人聲,根據以往的經驗,你會以為自己在香港。但是睜開眼,你知道不是,這裡才是廣東話的源生地,這裡是廣東。

廣東之首府廣州,做為中國僅次於北京與上海的第三大城市,雄踞南禺,本該有三足鼎立之態勢,但是北京延續了前數朝的國都氣勢,向來是國家當然不二政治中心,上海的經濟發展綿長、國際視野既早且廣,區域財經中心的地位不容挑戰,相較之下,讓廣州有些難以自我定位,讓廣州人天生便似乎較上兩地市民少了些自信。

與來自廣州的同事同遊上海,知道我將至廣州,先幫我打了預防針:廣州不像上海這麼漂亮的,不要期望太高!

真正到了廣州,我與另一位同事閒聊,談及廣州有何名勝景點,她自謙地說及,廣州本是南蠻之地,是沒有什麼看頭啊!

另一夜,大夥同遊珠江,亞運將至,廣州市政府在珠江畔做了極大規模的燈光美化工程,只見七彩光束上下左右絢麗搖動,襯著兩岸大樓燈雕、襯著新穎的獵德大橋,與前一年剛落成的世界最高塔—廣州新電視塔交互輝映,同事不禁又高興地說著:這比黃浦江畔美麗吧?

卻又不禁批評起為準備亞運,廣東市政府所做的諸項措施,例如,沿著主要幹道兩旁的民宅,政府花大錢為所有室外分離式冷氣主機加了美化欄架,為珠江畔的住宅加裝照明燈材設計,政府甚至在某些空白的大面牆壁上漆上了遠看幾可亂真的假窗;例如,為控制車流總量,採車號單雙號限行措施,又為了慶祝亞運,全市地鐵免費供市民搭乘(結果,搭乘人次由每日500萬暴增至地鐵所不堪負荷的800萬人次,擁擠紊亂,逼得政府改弦更張,不到一週匆匆取消免費搭乘,改發家戶補貼券。),浮誇表面而不實用的工程處處,讓市府銀庫大失血,繳稅的大夥怨聲載道。

更重要的,表面上廣州市更漂亮光鮮了,但是物價此段時間已經飛漲,實質上,人民的荷包更緊了。

「至少,廣州人應該更有自信了吧?」我說。幾個廣州同事笑而不語,不加置評。

我到城裡最大的越秀公園走逛,園內甚多戴著一式鮮豔顏色帽子的各地來的遊客,他們是各省依據配額免費招待至廣州旅遊鼓勵亞運的旅遊團成員。亞運未開始,政府已開始累積統計因為亞運而造訪廣州的人潮,模式完全比照上海世博。

也到越秀公園旁的西漢南越王博物館參觀,南越王趙眛之墓在八十年代建設公司挖地造樓時意外發現,如今古墓原址闢為博物館,出土之甚為可觀的南越時期古文物另置展館,展出水平甚高。此番禺古墓從未被盜,完整性遠較北方諸名墓為高,不禁推薦久居此地卻從未造訪此博物館的同事前來瞧瞧,南蠻不蠻,歷史可同樣光耀!

來此數日,天氣不甚穩定,時而陰霾、時而雲雨,最後兩日天氣放晴,陽光灑落,奇怪此地竟見不著藍天,空氣污染所致,即便政府已令周遭工廠完全停工不排廢氣。從白雲機場起飛,到了一定高度,終於又看到久違的豔藍的天,藍天之下,整個廣州罩在一層灰白的薄帳之中,大概還要幾日,等空污散盡,藍天才要露臉。

等同著廣州的矛盾與自信,大概也還要好一段時間,才能雲破天開、徹底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