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31, 2011

[台灣] 新年前夕



Taipei, Taiwan

這一日,新年的前夕,我在熹微的晨光中醒來,窗外冷冽寒濕,據說是要有個冷氣團籠罩的跨年夜。悠悠醒轉,穿上外衣,披上外套,我開始打理早點,一壺熱咖啡,大同電鍋蒸煮著我的早食。心裡想,電鍋跳至保溫段,再過10餘分鐘,再來專心用膳。

遂處理起雜務起來,收發電郵、觀看新聞,書桌前東翻西作,總之早餐好了10分鐘了,我還沒有結束的意思。

那個跟餐具一起放在抽屜中的計時器突然響了起來,近20秒後才又自動停息。

如何來的計時聲響?我不禁一愣。

除了好些年前過世的家母,大概沒有人會如此催我「來吃早餐喔!」

非關宗教,無論鬼神,也不如CSI般分析證物拆解計時器,我喜歡這個乍然流入腦中的想法,寒冷的新年前夕遂突然溫暖起來。

新年快樂,無論妳在哪裡。

Saturday, December 24, 2011

[日本] 鈴



Tokyo, Japan

才十二月初,東京已經滿城應景聖誕,店家們無不花費了巨大心力裝飾門面,人造雪、鈴飾、巨樹金星、紅綠彩條、聖誕市集,入了夜,不管哪一條街,聖誕光束閃閃,耳際總是不間斷的耶誕歌曲,一家接過一家,Mariah Carey十多年前發行的聖誕專輯,顯然還是此境的最愛,走到哪,我都聽到她氣氛滿點的節慶歡唱。

來到汐留的Caretta大樓,蔡國強設計的「亀の噴水」上,暫時不風水也不噴水了,用燈飾在其上建構出的耶誕林區變成了十二月時的要角,白天看來只是幾條鐵絲電線,一旦入了夜點了燈,沙漠變繁城,空曠的廣場一瞬間佈滿了節慶氣氛。藍光為基調,神境般的藍光若樹林若草原盈滿了周遭,這光線強弱變化有致,每隔一段時間有主題音樂,燈光便隨柔美音樂的節奏不斷變換,間或有人造雪自空中灑出,有泡泡自燈樹中迎風吹揚,圍觀的群眾嘩嘩聲不絕於耳。

正中間有棵聖誕樹,樹前一拱門,門下懸掛一鈴,許多人排著隊,等著去敲鈴。

一對情侶走過,看來是西方男性與日籍女性,男生說:「為什麼要敲鈴呢?有什麼典故嗎?」

摟著男友的腰,女生說:「我也不知道,但是你不覺得這樣很浪漫嗎?」

Saturday, December 17, 2011

[日本] 東京、東京



Tokyo, Japan

儘管這麼些年來,東京也算來了數回,然而每次來,還是有很多的驚嘆。這不是一座我想落居的城市,但她絕對是一座我願意一再拜訪的城市。

大概因為二次大戰期間毀城太過徹底,比起歐洲諸大城市如柏林巴黎羅馬之屬,東京太不古典,較之紐約或香港等高樓崢天之城,東京又更於摩登。我在東京繁複匝密的地鐵網絡穿梭,完美無隙地介接,每回一出站就是一片人工大景,那或許是六本木聳天高的Mori Tower及其周遭結合文化活動、餐廳、酒店、住宅、購物城與辦公室的眩人的綜合文化社區,或許是澀谷站前著名的總是擠滿洶湧人潮的超大十字路口,也或許是銀座站旁那較之紐約第五大道毫不遜色的奢華名店大道。日本人,或是東京人,建構了全世界最有末世氣息的未來城,每每,我總要驚嘆一座城市中哪來這麼多的商業活動,沿著高樓細細爬高的霓虹店招,或是大樓外毫不客氣一整面的從空落地的LED超大屏幕,這樣的景致,出現的不只是一個downtown一個點,幾乎是舉城皆是,這,讓看慣世界大城的我也時時感到驚愕。

不過,大概也是這樣密度質度過高的商業文明太過逼人,現代的東京城,大概也是最能襯出現代人渺小孤寂毫無個性的現代都會。晨間,我在城市南端的品川車站,看著上班人潮從各個方向浪湧般翻入,他們一身黑裝,面無表情,無聲但疾速地往同一方向邁進,幾乎就要讓我想起星戰電影中邁向戰場邁向宿命的整齊懾人的複製人大軍。莫怪乎Sofia Coppola在其2003年描寫現代人的失落與孤寂的電影「Lost in Translation(愛情,不用翻譯)」會以東京為背景,東京滿城看似繁華但萬分蕭索的人際風景,自然是該電影中最好的免費的豪華布景與背景。

我想起不久前,與同事在城市南緣汐留站旁高近五十樓的餐廳用餐,透明的落地窗外,是包含東京鐵塔在內的180度的靜寂的天際線,黑夜裡,每棟高樓頂的紅色警示燈不斷閃爍,居高臨下,便見滿城紅色燈海,閃閃爍爍,極冷冽的現代感。

我總難以忘記在之前某日,英國同事J與我結束一週餘的會議,從成都直飛東京,終於落抵成田機場,進了乾淨明亮、現代無聲的入境大廳,J望著我做了個深深的呼氣的動作,那個情緒,我太明瞭。

回國後,我又把電影「Lost in Translation(愛情,不用翻譯)」找出看了一回,事過八年,這回,不惟年紀更長,我也對東京有了更多的認識,我把電影看完,如同J當時那樣大大地舒了一口氣,難可言喻的複雜震動。

還有,電影原聲帶中的幾段音樂真是太貼近東京太貼近現代人的孤寂荒涼了。

Tuesday, December 13, 2011

[日本] 真理



Tokyo, Japan

久居日本的B到台北差旅,B說,台北人喜歡穿紅色衣服?或者很容易在街上看到穿著鮮豔色澤衣服的人,他說。

我在東京街頭走逛,眾人一式黑衣,晨間駐足於偌大的品川車站,看到黑壓壓的上班人潮無聲地行軍般從我眼前洶湧流過,果真是黑壓壓,黑色大衣是大家冬季共同的制服色。我向B說,其實是因日本的單色,才突顯出了台北的紅衣或彩衣?

另一日,東京的JR列車上,我和日本同事M,在擁擠的車廂中,拉著吊環,討論著我的身為外來者的東京印象觀察。

日本列車上不允許講行動電話眾所周知,但這已不只是社會上不成文的默契,車窗上的貼紙清楚寫著請將手機切換成震動模式,並請勿使用手機與他人談話。我問M,我們兩人可以在列車上對話談笑,何以我對著手機講話便不行?

M也說不上來,不是就該這樣嗎?她說。

想一想,M說,(我太視之理所當然的)台北捷運上不准吃喝,連喝水都不行?好像也太蠻橫不自由?

和B與M分別討論著這個問題,大抵,人們習慣從自己的經驗出發,生活中的一切,時日一久便習焉不察,適應成了故習,習慣成了真理。一直到自己入了陌生的環境,或一直到陌生人進了自己的環境,衝擊產生,才開始有了反省。我們原有的盡是真理?抑或我們原有的成了我們亟欲捍衛的以為的真理?

旅行的意義,原來也在挑戰我們既信的真理與價值。

Sunday, December 04, 2011

延遠的家



Beijing

住在日本的友人B行旅甚頻,目的地可能是第一世界國家,很多時候或是第三世界領地,然而不管到了哪裡,行旅艱辛,人在異鄉總是諸多不便,語言、生活、交通、飲食、文化、儀禮…。旅行,多半時間,其實是耗心又耗力的。

B說,旅行疲人,但是旅程行將結束,到了異鄉機場,儘管還在動盪的他國領地中,當他通過海關,經過候機室,進入了日本航空機艙,聽到了熟悉的日語廣播,安穩乾淨的機艙環境,他就覺得像回到了家,儘管離家還有萬多哩。

剛剛結束一趟兩週差旅,鎮日打仗,馬睏兵疲,就連交通上都險險釀禍,身心皆累的我真全然能體會B所言之入機艙如返鄉。

我走進E航空機艙,聽著艙內播放著交響樂團反覆拉奏的其實過於甜膩的台灣小調,空服員聽來真令人舒緩之嗲聲十足的:「歡迎登機!」,還有這幾年來每況愈下的一貫的不標準的台腔英語,我終於卸下了緊繃的神經,我知道,我可以用自己的語言(或腔調)、自己的文化儀禮、自己的期望與被期望行為,輕輕鬆鬆地過完這旅程最終一段了。

國籍航空的票價,怎麼總是高過他國航空公司,原來,我終於找到了可以幫之圓場的理由:他們是延遠的家,提早把故鄉氛圍送到異地給疲累的國籍旅人。

雖然,許多的旅人或許並不想這麼早回到家哩。

Thursday, November 24, 2011

[愛沙尼亞] 秋色II



Tallinn, Estonia

秋末北境,在數個城市飽覽秋景,滿眼黃葉秋紅,我興奮地向友人們描述這天涼好個秋、季末好風光。

來自德國的友人P淡淡地說:「夏天才該是最好的出遊時間吧!」

秋末,落葉凋零、日照減短、冷空氣自北邊一波又一波颳刻而來,兼且又濕又暗,其實是盛極而衰,一路開高走低地落寞下去,對P及其多數友人而言,年復一年的山野秋色,既沒吸引力,又太過家常無特色,其實只是暗示又一個冷冽寒冬的到來。這景致老是得到我們這種亞熱帶人民的高度讚賞,甚還組團出遊賞秋,P友們恆常感到不解。

只是又一環境形塑個人價值觀的良好佐證,他人的晶鑽,未必是我們的珍寶,而我們的美饌,常常也只是別人敬而遠之的菜餚。

我的瑞典同事,老愛在台灣夏日的、大家避之恐不及的驕陽下滿足地行日光浴。上回在北京,央求我們帶到秀水街採買名牌假貨的,其實都是一向講究智慧財產商標權的歐美國家同事。

你的牙慧,我的金玉。我的涼言,你的箴字。這經濟學上的資源稀少性一議題,拿來日常生活發揮,果然咸可印證。當年都錯怪逼我們唸書的經濟學老師了。

Sunday, November 20, 2011

萬聖書園



Beijing

成府路上,鄰近北京大學與清華大學,這間書店號稱是北大清華學子的精神港灣,既然貴為中國最高學府之港埠,店名當然也大氣自負,稱之「萬聖書園」,不知典出何方,但是收攏萬聖,總有珠玉至寶,我想像。

店口真小,大概僅十來坪的空間,賣的是純學術書籍,那些不講究封面設計的、那些一刷後要好幾年後才賣得完的文史論本,某些書厚厚一層灰,或是從書架抽出,發現書角書頁都給翻皺了。但是天下的嚴肅書店哪不如此?我其實對這簡仄的小店產生了微微的同情與好感。

買了兩冊書,簡字書定價本就比台灣低了許多,竟還有四、五折的折扣。這幾年大陸物價大幅翻揚直追港台,但惟圖書價格仍在低檔,每每我喜歡到大陸書店找書,雖然紙質泰半糟糕、印刷多不精良、封面鮮有引人設計,但是出版廣度甚闊,很多台灣市場過小而出不得的書,來大陸都找得著。

結完帳,才發現樓上還有洞天,得將背包寄放樓下才得上行。到得二樓,仍然擁擠,但是百來坪的賣場,總算不辱萬聖美名。擺書陳列方式或許還不如二十年前木柵之政大書城,但是書系完整、選書得宜,進書人肯定是個雅好的讀書人,將賣場盡可能地塞滿了質書,對比位於西單的號稱北京最大的北京圖書大廈,或者是王府井的占地數層樓的王府井書店,這裡贅書比例之低真是令人驚艷。環書店走上一圈,連逛書人都與西單與王府井者大相逕庭,許多大概就是北大清華的教授或學生吧,文質彬彬,果然不辱精神港灣美名。

單就現代文學而言,不只歐美日文學,就連台港澳也有搜獵,近年台灣幾位重量級的作家的作品都一一在列:張大春、朱天文、朱天心、駱以軍、舒國治…。循此以推,當然也有許多大陸當代名作家作品,眾聲喧嘩,火光四迸。

其實是老書店氣派,只選書,不擺書,幾無裝潢,沒擺出如台灣誠品書局那樣刻意的雅味,雖然書店歷史不久還不到二十年,但是不逐流的選書讓它很輕易在北京圖書大廈、王府井書店或東方書店中立了雞群。

買了幾冊書,沒有紙袋塑膠袋,也不如大陸許多書店般可怕地用一張薄紙覆住,然後用塑膠繩粗莽地綁死了書,毀了書脊書頁,也毀了我買書的興致。我其實很高興萬聖書園不給任何包裝,總之我有個大背包,有備而來。

出二樓書店,旁邊還一家醒客咖啡(Thinker Cafe),中英文名都有意思,據說也由萬聖書園老闆經營。

真好,買了好書,有寬闊的咖啡屋坐下來休息吐納,不用馬上擠入可怕的擁擠的西單或王府井地鐵。

Sunday, November 06, 2011

[日本] 年歲地鐵



Tokyo, Japan

只是搭乘捷運,有時候,竟然很有年歲之感。

上個世紀,台北捷運木柵線初初開通,狀況連連,三天一燒火兩天一斷線,有政治人物火氣好大說乾脆整條線廢掉拿來做高架停車場吧。彼時,呼叫器普及,車廂內不時嗶嗶響聲,行動電話還沒成為後來好大的大哥。

車廂內的好風景,看書報的人真多,不管那是什麼芭樂書、什麼充滿八卦的毫不營養的地鐵報。坐上地鐵,展卷讀,車聲轟隆轟隆,都只是書的世界以外的不重要的背景音。

這情景,除了幾乎無人讀書的香港地鐵,除了任何時刻擁擠到不可能展卷的北京、上海地鐵,到台北、東京、漢城(昔時首爾)皆然。

即便後來手機更普及了,iPod撲天蓋地來,MP3播放器氾濫了,頂多是看書報的人耳上多副耳機,看書,有自己的音樂當背景聲了。

然後不知何時始,全車廂的人都只盯著手上的大屏幕智慧型手機了,紙本書幾乎完全遜位,只剩八卦小報還充撐場面。

那種偶然的眼睛一亮,看見一個中年西裝男子從公事包中取出「山海經」,或是某個年輕媽媽一手推著菜車、一邊捧著「聽風的歌」,某個學生孜孜矻矻讀著一本企鵝版原文小說的場景遂不復見。

歲月蓋過了風景,愈來愈少人在地鐵上看書,舉世皆然,除了仍然沒見人看書的香港地鐵,連台北、東京、首爾(今時漢城)也幾乎如此了。

科技催人老。年歲,也莫過如此了。

Wednesday, November 02, 2011

[瑞典] 旅行的意義



Stockholm, Sweden

友人G甚嗜美食,旅行各地,總是從吃開始發想而畫起旅遊路線與地圖,她先找出城內的好吃餐舖餅店,幾番網路追索後決定優先順序,這家該幾時預約那家幾點就得去排隊,認真得很。「不像你,旅行是為了拍照。」G對我說。

天大的誤會。

不上相,也不愛露臉,檔案照中我總拿著相機擋住自己,加上旅行回來後照片講得比文字多,我的旅行總被誤為是攝影旅。

當然不,我尤其最怕攝影旅團,昂貴的設備、笨重的行李、不人道悠哉的旅行路線,都只為雖然景觀壯闊但大家拍起來純度百分百相仿的大風景照。我的旅程因此總是只有一機一鏡,沒有腳架,不換鏡頭,多數時候,相機還躺在後背包中,我刻意多用眼少用鏡,生怕旅行變了調,世界隔了鏡頭之闔。甚至,某些時候我刻意將相機圈養在旅店不遛出門。

但是重點時候,相機協助記錄太多東西,大機小機甚至手機都無妨,某個明光燦爛的時刻、某個燈盡人走的暗夜,我得拿出相機,倚賴鏡頭幫忙抓住我的不可信賴的視覺與記憶。

另一位友人H說,「你其實是懶得靠肉眼去觀察、懶得靠大腦去記憶吧?」

被指著鼻子斥責,我不禁頷首反省起來。

不過,這又回到了那個老問題,旅行的目的是什麼、意義是什麼?我們又想從旅行中留下什麼、帶走什麼?

恐怕是言人人殊,除了照片記錄光景,到處舉起YA手勢證明到此一遊,有人用V8記錄HD高畫質聲音加影像,有人買紀念品,有人寄明信片,有人手繪作畫,有人帶回食譜,有人買了CD,有人事前事中事後不斷寫字紀錄,我們不斷如夸父追日般想完整重現旅行當下,其景致其音聲其情緒,但是終究,太陽總要落下,追日未至,我們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總有朋友說,該記得的就會記得,該忘記的就讓它隨風去吧。記憶總會自動自旅程中揀選,然後拓進宿主生命骨肉。很抱歉,我對自己的記憶倒是沒有如此信心,太多時候,我漸漸忘記了行程的梗概,先是路線失去線索了,再則景觀漸漸模糊掉只剩一個情緒,旅程的風景,畫作般從寫實畫變成印象派再變成抽象畫,屢試不爽。

是以我只能用文字留住情緒,用照片留下肌理。

一段時間後再看旅程中照,還常常很靈異地發現拍照當下沒見著沒摸著的小事小物,也算是再次的小旅行。

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沒能回答那個大哉問:旅行的意義到底為何?

總之不是去拍美美的照片就是。

Tuesday, November 01, 2011

天堂太遠



Nanjing

工作之故,近來我常聽到各式各樣的南腔北調,英語也就罷了,畢竟大家來自世界各個角落,距離之遠、文化跨距之大,如果沒有腔調隔閡,那才真是可怖稀奇之事。比較有趣的,即使在"小小的"單一國家如中國大陸,其語音隨輻員變異之遽,才常令人大驚,如果再加上各地方言、路術流派、南語北言,組合出的鮮奇有勁更教人每每大覺世界之奇。

比方說,東北來的同事講的話甚近北京普通話,惟腔調略有不同,到了南京上海,各有各的方言,雖然系出同文,寫成文字大抵總是認得了宗,但是不譯不寫,那著著實實就成了另一語言,珠璣難透。就不用提更西方的陝西話、山西話,更南方的閩南話、福州話、客家話或廣東話,還有已自閩南話又演化漸異的台灣話。

各地同事一塊,我們玩著一種遊戲,找出報紙一句,讓各地人用各自的語言分述一次,根本六親認不得而歸不了宗。我們好奇著前朝官語,漢唐宋元、或五代十國、堯舜禹湯,他們當時是用著何種語言、近似何方?有沒有翻譯必要的問題?有沒有正語、方言之疏?

最近的一次,我們到了成都,成都話向來被說成ㄉㄧㄚˇ,形容詞,意指輕柔嬌嗲,女生說來嫵媚可人,男生說來可有過度斯文之虞。而同在四川,也不過就不遠距離處的重慶,據說其話說來便粗腔厲調許多,連重慶來的同事自己都這麼認為。同車上,一位年輕的女同事挨著手機用重慶話講完了電話,接上一夥人正在討論的腔調話題,半玩笑半擔心地說:「唉呀那我剛剛這麼講話聽來是不是很不淑女?」

遂覺得聖經中上帝因為擔心人們建了直達天堂的巴別塔而使人類各自說著不同的語言真是多慮了,即便同一語言、相同文宗僅方俚之別,我們都不見得聽得懂了。更何況,可不是人人都想進去終日無所事事、萬事太平而彌久至遠沒有新鮮事的擁擠的雲端天堂啊!

Saturday, October 29, 2011

小巨人



Chengdu

他是如此特別,乃至J與我馬上就注意到了他的一舉一動。

幾天前從北京飛抵成都,雙流機場新的巨大航廈正在大興土木,一群人擠在狹小的舊航廈等待行李轉盤將行李運出,可怕的紊亂與喧擾,失序的場面讓英國來的J直呼像是進了難民潮以後再不來此地。

成都當然不若機場這一小方天地如此駭人地紊亂,幾天後J慢慢適應了風土民情,至少愛上了川食,雖然還對某些農家樂餐廳的廁所退避三舍。

終於要離開待了一週餘的中國大陸了,我們又回到雙流機場,取ANA航空直飛東京。

太早來,機場櫃臺還未開放劃位,我和J坐在牆邊面對著櫃臺的一排塑膠椅,看著人流四面八方來去,可遠遠不止「雙流」兩字。

一個穿著西服,約莫一米六幾高的男子在ANA櫃前來回走動,把檯上物件攏齊,把紅地毯在頭等商務專屬櫃位前鋪展開,左右仔細踩平拉整,將金屬桿一根根擺在地毯兩側,確認其間距等長,搬動廣告牌,將正確的一面旋向外側。不時,他身退幾步,昂著胸,雙手覆在身後,從更遠的地方看看這幾座ANA櫃位,確認是否有任一疏漏,這麼來來回回做了數次。

準備開始劃位了,服務人員先在櫃前一字站開,鞠躬,以日、中兩文分別說了歡迎搭乘全日空、謝謝大家耐心等候一類的話語,西服先生就在旁邊走動監督,言笑不苟。

等到我和J雙雙通關到登機口前了,這位先生又出現了,仍然做著他一貫的動作:檢視、調整牌告與旗幟,確認欄杆在定位與一切有序無礙。即將登機前,他操著日語與英語左右逡巡,歡迎大家依序登機,來回說明,不疾不徐。

身高不高,但是在雙流機場中實在太鶴立雞群,我和J不由得迭加讚嘆。

到了成田機場,還見到他,已經換下西服,跟著人潮往入關處走,想是休假返國。我和J從身後暗稱他小巨人乙位。

Friday, October 28, 2011

[台灣] 明天的虛擬黎明



Taipei, Taiwan

閱讀法國導演Denis Dercourt執導的電影"Demain dès l'aube (明天的黎明)",甚有興味。片中身為職業鋼琴演奏家的男主角,人到中年,黯淡的生命火,讓他的生活疲態畢現,事業、家庭,樣樣失了顏色。偶然一次機會參與弟弟所熱衷的角色扮演,著裝成拿破崙時期的法國軍隊士兵,迷離虛幻,卻意外激起了生命靈光,虛構摻進了真實,平靜的死水攪和進了一池春光。

讓我想起我的義籍朋友R。R在義大利一家家電公司任職了近二十年,一直到這家公司再也抵擋不住全球化、廠區東遷亞洲的壓力,終於關閉了在義大利所有的生產點,解雇了旗下的所有員工。雖然有政府為時甚長的失業救濟,雖然有轉職的就業訓練,甚至義大利政府幫多數員工找好了下一家公司繼續就職,但是薪資水準大幅縮減,R再也不能輕易就到世界各國旅行,他的遊歷範圍自此侷限在義大利或周遭鄰國,時有怨言。

見他眉飛色舞時,總是他又準備去、或是甫自角色扮演的活動中歸來。R是資深的星戰迷,時不時和來自歐洲各國的星戰粉絲們一起從事角色扮演的活動,他們分組著裝,星戰電影中各個角色都有人以專業的道具服裝扮演,甚至連複製機器人都可以成百上千的數目匯聚,氣勢懾人。連太空艙、交通設備都專業呈現電影場景,看它們的花絮照片,每每我會認為他們根本是到了電影片場去玩這樣的遊戲。

只是太過理性如我,常常搞不懂這樣遊戲的意義何在,我問R:「請問千里迢迢跑去扮一個不起眼、連眼睛都不露出來的機器人的動機在哪裡?」

開心樂觀的義大利人哪理我這東方腐儒,他玩得開心,從來也不多解釋。

直到看了Demain dès l'aube,我想,許許多多的星戰迷大概也從其角色扮演中得到了日常生活拿取不到的什麼吧,何況,景氣不好、真實世界益顯殘酷,難得大家一起變成從來不缺錢的機器人無厘頭同歡,或許反而是讓真實人生繼續下去的最佳虛擬辦法?

雖然,我懷疑天真愚騃的R哪想過那麼多。

Tuesday, October 25, 2011

[日本] 三京半月



Tokyo, Japan

老實說,這篇短文先有題才有文。半月走三京,南京、北京、東京,大概是件值得小書一番的難得機遇,不惟三座城市都曾是或正是首都,但把三座城市寫在一塊,京京京,似是八方攏聚,縱然缺了西京一角,氣勢仍然懾人,所謂驚心動魄。

加總在一起,三座城市共是無數朝古都,住著超過四千萬住民,人海浩蕩,歷史綿長,兩週內在人海大洋中攪和,心神不迷惘丟失都難。何況,這裡還有那麼多的歷史情愁:南京與東京歷史上的不共戴天,北京與南京曾經的權力搶轉,以及東京與北京如今的東亞角力。三角地理之精彩,其實還伴隨著百年歷史之縱深。我一介外人,偶然行走三座京畿,連作壁上觀都還感覺這史地太沈、鴻溝太闊,兩週看得了什麼?但半月卻被衝擊了什麼!人文的、建築的、血誓的、拔天去的、言語的、景觀的、新舊搏擊的。

路走得太急,旅程一直在轉點延續,半個月後回到家,夜半醒轉,只隱隱還覺此地陌生,不知身在何京。原來這三京餘靨,竟然還壓牀壓至台北來。

Monday, October 24, 2011

[台灣] 愚人說



Fisherman's Wharf, Taipei, Taiwan

觀世界,再回來看台灣,愛深責切,我的觀光總不只是觀光。

難得再來淡水漁人碼頭,此地此景在好些年前漸漸成形時,便展現了不同於其他台式觀光景點的獨到與細緻。獨到,乃因此地天然景致佳好,淡水河傍著觀音山緩緩入海,雨季晴天各有風情,兼之海口面西,淡水落日就直直沈入海中,大日落海,總能引人駐足觀歎。而其細緻,自然在將傳統紊亂腥臭的漁港重新做了規劃整建,碼頭區港塢有序、船隻儼然,當漁船可以不只是漁船,便有了人文的加分效果,以漁業入景、以船隻傳情,這樣,碼頭就有了現代化景點的雛形。更何況,情人橋的興建、港邊觀日棧道的落成、藍色公路的啟航,景致愈來愈佳,也莫怪遊人愈來愈眾。

但總是隱隱然覺得哪裡不對,要我推薦漁人碼頭予人,我還是猶豫。

這回再來,港邊硬體設施更完整了,多了氣派像樣的濱海旅館與觀景高塔,觀光元素愈來愈齊備,人潮果然呈正比成長。

但是氣氛依然不對,一方面欣喜,一方面皺眉,不免仍要挑剔著。

一、船家:藍色公路開航,除了載遊人往返八里、淡水、大稻埕,還起了往外海觀落日的航線,當然是好事。但是當商家拿著麥克風,用擴音器,高音貝、不間斷地招攬客人,這可怕的噪音就足以將海濱悠閒氣氛摧毀殆盡。

二、店家:提供吃喝玩樂的店家,每每將店招擴佔人行區域,行道本不開闊,再經肆意擺放的店招干擾,一旦人潮湧現,除了擁擠失序又能如何?又有某些咖啡「雅座」,桌與桌之間緊緊相連,固然將營運負載量提至最高,但是犧牲了露天咖啡座的雅與致,究竟值不值得?

三、音樂餐坊:幾家露天餐廳以現場音樂演唱招睞客人,但是不管歌藝如何,總歸對於碼頭是項噪音干擾,在漁人碼頭,總是讓我痛恨起擴音器的發明,為什麼一個安靜悠閒的漁港竟不可得?我們的耳膜被無盡的麥克風的叫賣、高唱、放奏緊緊包圍。

四、街頭藝人:當然,你猜他們用不用麥克風響徹雲霄地放情演唱?

差可安慰的是,至少硬體建設漸漸齊了,我期待軟體方面的進一步提升。下一回再來,但願,回去後我便可放心驕傲地向人推薦,推薦一個有世界級水平的觀光碼頭。

Monday, October 17, 2011

[瑞典] 波羅的海墜海記



Stockholm, Sweden

Långholmen,隔著波羅的海與斯德哥爾摩市政廳遙遙相望的一座小小島,夏天的時候,這裡是斯城裡最消暑處,許多人到這裡行日光浴,或從岩上跳進波羅的海游泳,大樹搖曳,游得近岸一點,還有葉影繽紛庇蔭。

但是今天出門時僅有攝氏三度,沒有人有這閒情雅興來此游泳,墜入海中時,難得由我獨享周遭波羅的海。

我只能這麼苦笑,這一失足,將我今天行程完全打亂。原本僅打算來此觀秋色,便就要往舊城而去,去買幾樣一直想買未買的物品,然後好整以暇回旅館換裝、出發至機場。

原委其實簡單,一早就來,我蹲坐在光滑的岸邊岩上,舒服地吹著秋風,觀賞著這一年就這麼幾週的繽紛的秋日景致,遠端的市政廳,這幾日正陸續公布今年各項諾貝爾獎得主名單,市政廳前的波羅的海,水波微興,久久就有一艘單槳艇快速划行而過。落葉飄翻,常常自眼前飛捲落海,在這裡一坐經時,禪意萌生,人生中的什麼突然間想來都有了不同面向。

覺得自己乍時有了深度起來,不免得意。咧咧一笑,我滿足地起身決定離開了。

卻是福至心靈,我突然想摸摸秋日的波羅的海海水,感它的波漪,觸它的秋日餘溫。

我知道近海岸邊的岩上長滿了苔,遂告訴自己千萬要小心,慢慢來,摸一下就走。慢慢來,慢慢來,我將手指遙遙伸向海面,然後便猝不及防快快滑進海中了。

得意得!能夠在秋日獨享波羅的海,然後帶著滿蓄海水的衣褲運動鞋在只有三度的斯德哥爾摩城裡走逛的人,世間大概沒有幾位!

更重要的,我還是去了舊城,依計畫,雖然沒買著想買的東西。勇哉A.Lien,我自己都這麼想。

Sunday, October 16, 2011

[愛沙尼亞] 秋色



Tallinn, Estonia

下電車,一路走近公園,滿園秋色,讓人一路屏息。

秋意深,氣溫也已降至五度上下,但陽光普照,連同滿地均勻灑落的黃葉,暖暖溫著人眼、人心。角落一咖啡屋,露天咖啡座讓金黃的秋色滿滿包圍,這景致,對來自亞熱帶國家的人們而言,太過蠱惑,太過煙視媚行,我馬上亂了心神,失了意志,拿著相機靠著樹幹,癱軟無力地讚嘆一聲,連快門都按不了,秋日怎能如此美好?

這日便有數不清的多少次,我踩在酥軟的落葉上,感覺自己太被迷惑而無行為能力,當年台灣政壇某人謂「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上天之要奪人心神,原來竟是如此容易。

Wednesday, October 12, 2011

[愛沙尼亞] 因為人潮之故



Tondi, Estonia

其實只是因為人潮的緣故。

塔林的舊城,世界文化遺址,許多十五、六世紀遺下的美麗建築在城內處處,中世紀的大廣場,被四圍的露天餐廳團團包住,國小城微,多數觀光客到愛沙尼亞,只在塔林待了半日一日便離去,自然,舊城是地標,亦是首選,城內走蕩,除了穿著中世紀古裝的攤販商家,撞著見著的,無意外都是各國觀光客。

我想要反人潮而行,北國清秋,人太多,當然不成!

搭乘三號電車,我想去城東的大公園,那裡有據聞有大樹、有俄國沙皇蓋給愛妃的皇宮,距離城區遠,早一點出發的話,可能整座公園都是我的!我打著如意算盤。

遂在路邊車站候車,與當地人幾番交涉電車搭乘方向,老人家的英文不行,一個帶耳機聽音樂的年輕女孩英文也不甚行,但她比給我了一個方向,我趁電車啟行前跳了上。

愈行愈遠,直到我對照地圖發現自己正朝著反方向而行。

決定就坐到終點站,看看那裡有什麼。至少,那個方向的地點沒寫在導覽書,肯定更有在地風情。

我來到了Tondi,臨著一個火車站的小地方。簡陋的電車站就設在幾棟蘇維埃式的泥灰色建築與秋季綠葉黃了滿身的大樹之間,大樹的旁邊,有一座顯然廢棄經年的站樓,一小石梯,從小梯上行,不久便走到了一座火車月台,那站樓當年應該是此站的主體,如今樓圮窗破,搭火車至此的人們匆匆走過它步向電車站,看都不看它一眼。

我在樓旁看人,看樹,看樓,這一邊的塔林,跟舊城區,與舊城周遭的華美飯店太成對比,我好似看到了20年前從蘇聯初初獨立出時的愛沙尼亞,一點點空間的間隔,卻有著巨大的時間斷裂。

興味盎然,滿足地坐回電車,這回我很有把握地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心裡卻感謝著指給我了反方向的女孩,以及將我推向此地的人潮。

一切,都是因為人潮的緣故。

Monday, October 10, 2011

[愛沙尼亞] 消失的一小時



Tallinn, Estonia

七點零五分,我從塔林機場起飛,一個小時後,我在斯德哥爾摩機場降落,時間是七點零五分。

約莫是飛過了幽冥神秘界,剛剛自飛機窗外已經見識過,那暗黑天與地之間的一道光。

這消失的一個小時,我做了什麼事?亦就是,這偷渡來的一小時,我做了什麼事?

開始回想:1)我把機上雜誌翻了幾頁,多半是無趣的自我吹捧,與制式的景點介紹,循例,我在航空公司飛航路線圖該頁停留最久,揣想著下回如何飛行,怎麼計畫。2)我望著窗外發呆,短行程,我總要求靠窗位,天氣好,可一覽天地壯闊、白雲彩霞,天氣不好,也可盯著機翼尾端的一盞燈,看它如何孤絕地在窗外的零下五十度氣溫中哀哀閃爍。這一日,不晴不雨,我看見的是由黃昏走入黑夜的光的消逝歷程。3)我吃著拇指大的航空公司餽贈的巧克力,跟空服員要了一杯水,臨降落前,空服員又多塞了好幾顆巧克力給我,大概是犒賞獎勵這機上唯一的東方臉孔。4)我想著接下來的工作該如何推動、又要怎麼完成,這趟長達三週的差旅結束,可見有忙不完的活。5)我開始觀察起前後左右的旅客,他們的穿著髮型、他們的交談語言,他們在看什麼書、用什麼手機?6)數起空服員的數目,與旅客的人數,試算著每位空服員該服務多少旅客,這是份好差事嗎?

便被要求豎直椅背、收起桌板,準備降落了。

上天餽贈的額外一小時,顯然我沒有什麼建設性的產出。於是,隔天迢迢飛回台北時,這一小時就自然給要了回去了,還倒奉送了五小時。

Tuesday, October 04, 2011

[日本] Clone World



Tokyo, Japan

地底一角的小麵包店,我與英國同事J一起在店內啃著麵包喝著咖啡。隔著玻璃望出,剛從地鐵站走出,準備前去上班的大量人潮迅速走過。這座站體,徹底融入了週遭的無數高樓,從一個地鐵站走出,輕易地你就被連接至另一個寬敞通道、另一座巨型高樓下的餐廳商場電梯室、另一條地鐵線,或是JR鐵路站台。設計幾乎完美無縫,地下三樓的露天廣場,與地上四十層的高廈天梯,極具未來感得融合在一起,相對於諸多古典的歐洲城市,東京真如電影"Blade Runner (銀翼殺手)"中的未來城。

但是眼前景像真像是高科技打造的蟻穴,乾淨冷冽,看著眼前人潮幾乎方向一致地向前邁進,身上著裝不分男女一式黑白兩色系,沒有表情是統一的表情,他們提著公事包,疾速地走著,沒有任何交談笑語,只有快節奏的腳步聲,他們甚至極巧妙地在行走過程中不碰著彼此,像是有序行進的蟻類。

每每,我與J瞠目相視,為眼前冷氣森森的未來景像。J說,真像個複製人的世界啊!

Thursday, September 29, 2011

[日本] Lost in Calculation



Tokyo, Japan

東京街頭,我與幾位同事討論著商家櫥窗內某物品的定價。

東京物價本就高昂,近來因貨幣市場相對穩定導致外資湧入,匯勢不斷趨強。我們都知道這物昂貴,但是實際的貴賤判別,因為多不是日本人,還得要換為不同貨幣才有基準、才能論斷。

於是,懶得將手機裡的計算機程式喚出使用的我們,立時各自歪頭摳腦,在心裡作起了數學工程,將日幣轉為各自的習慣幣別:瑞典克朗、英鎊、人民幣、台幣。

心算遇見了位數甚多的日值數字,首先遇上了顛簸;有人長駐大陸,對瑞典克朗與日幣相兌匯勢沒概念,得要先將數字轉為人民幣,再次轉為克朗。幣別有高有低,忽強又小,幾次轉換的過程讓人對自己的數學能力不確定了起來,好似算錯又要驗算,走了好一段路程了價錢還沒得出,或是得出了但沒把握。

一夥人遂被簡單的一個數字困惑了好一程,然後終於得出貴或不貴的結論,根據自己各自習用的幣別標準、物價水平。

有趣的是,儘管有人長駐他國,早已使用該國貨幣甚久,回到這個簡單的數學換算,幾無意外,大家選擇的仍是自己的母國貨幣,以成衡量準則。

原來,不管漂流何方、派駐哪處,從心中基準貨幣的決定,還可成為推估一個人源生之處的可靠指標。

不過,不管轉成哪種貨幣,我們幾人一致的結論,東京的物品,貴!

Saturday, September 17, 2011

[奧地利] 教堂裡



Mistelbach, Austria

教堂就在小鎮Mistelbach後方偎著的小丘上,爬上小丘,站在教堂前廊,便可以俯瞰小鎮風光,而距離又遠到聽不見鎮上的人聲車喧。教堂的旁邊,循例是在地人的墓地,一代一代,他們以家族為中心埋身於此,墓碑前,恆常有或鮮或萎的花束橫躺。

規制雖小,教堂內五臟俱全,後方甚至有座像樣的管風琴,大大的銅管一根根攏在牆面上,重要場合上,特有的充滿神韻的管風琴聲總要盈滿整座建築。

友人M從小學習鋼琴,在Mistelbach土生土長的他,異稟的天賦早早讓他成了教堂裡的琴手,還沒離鄉進城唸書的年代,許多時間他都在教堂中度過,或練習、或儀禮。此刻教堂無人,連神職人員也都不在,M上了二樓,揭開琴蓋,上下數層的琴鍵與腳踏板,看來複雜難使,他卻手指輕輕一滑,腳下一踩,美妙的樂音在教堂瞬間飄動了起來,每一個音鍵都充滿了力道在密閉的空間中不斷震盪撞擊,它們凝聚成了一股氣韻、一種無形鐘,這音波旋律就如大瀑沖淋人的感官,不是教徒的我都剎時覺得震動滿懷、福澤浸漫。

音量恁大,但是教堂隔音甚佳,出了教堂什麼也聽不見,就不用說從丘下城鎮,壓根不會聽見這裡傳出的任何一絲音符。

因此,自年幼至長成,M便在此不擾人彈過一人獨奏獨聆的無數個午後與夜晚,即便在半夜,心情不好時、人生失序時,他來此地宣洩,在教堂內迴盪一曲又一曲的管風琴音,音符就算滌不淨人心,至少轉移了當下過滿的或正或負的情緒。

長大後又回來,他談起當年每一個在此彈琴的日子,眼神中有一種定靜、一種杳遠。

而我聽著管風琴聲,揣想著一個身影,或少年、或青年、或成年,在寧靜的午後,獨自在教堂一遍遍彈著管風琴,華麗的巴洛克音符四處流竄,好一幅超現實景象。

Friday, September 16, 2011

[德國] 文明







Berlin, Germany

柏林施佩爾河畔,博物館島(Museumsinsel),五座世界級的博物館比鄰而居,五座很難讓人不瞠目結舌的博物館。

比方說,那遠自土耳其、希臘搬來的整座開闊的城門城牆、殿閣高臺,比方說,那收藏完整甚至不遜開羅博物館的埃及文明石雕、壁作、古棺、面具。十九世紀末直至上世紀初的殖民掠奪時期,普魯士人,如同當時許多殖民強權般,從環地中海古文明世界中連根拔起了多少文物移栽到了歐陸的光鮮的自家博物館。

如今博物館內完美的收藏、漂亮的展間、無懈的精準空調、採光格局,讓古文明在此顯得熠熠生輝,燦爛文化又彷彿轉世光照此境。

但是你知道,這些文物百多年前都不隸屬於此,它們應該矗立在愛琴海畔,它們應該埋於北非漠底、散於西亞城墟,它們應該在該文明的源生之地照見世人,它們應該澤佑當地後世之人,而非遠在天邊讓不相干的國家充藏飽囊。

但是你也知道,文物倘使繼續留在當地有何下場,被竊被損、風蝕雨侵,文明的消耗速度驚人,三千年的文明,可以在短短幾刻滅蹤。即便館藏豐厚如開羅博物館,但展場侷促窄仄,硬是古讓文明光耀不起,時不時還有驚人的盜竊案件發生。

這個古文明與現代文明的爭執,總也說不清、理難透。當保存成了掠奪的理由、文明便不文明了起來。我們在現代文明世界,看著古文明的文物展出,以一種很不文明的幫兇態度,觀賞著已盡的文明。

Wednesday, September 14, 2011

[台灣] 中秋夕照



Taipei, Taiwan

南京幾日,不下雨,但鎮日陰霾,天空灰撲撲,能見度也差,我總懷疑不是陰天而是霾害,不是天然成因那種。就如同在北京,前一日不下大雨,很難在次一日穿過灰質層見著白雲見著藍天。

回到台北,總是發現這裡的天空異常絢爛,藍空照眼或棲霞滿天,如家常便飯。大陸沿岸城市多走幾回,就更對台北的天空泛滿無限思念。

但這日迎迓我的中秋夕照也太熱情如火了,幾日不見,她在那際豔光照人,解數渾身。

月是故鄉圓,雲是故鄉美。

Friday, September 02, 2011

[愛爾蘭] 東京先生



Aran Islands, Ireland

怕錯過開抵渡港的公車,我早早到站等車,時間還早,在站牌附近閒晃張望著。遠遠地,看到一位日本老先生走來,一走近,幾番端詳,用日語問我:「是日本人嗎?」我說是台灣,他馬上轉為英語,”I am from Japan.” 他說。

一起搭公車轉渡輪,渡海到阿蘭島(Aran Islands),船上細聊,原來看來仍然矍鑠的老人家已經七十五,一個人出來自助旅行,一走就是三個月,從英國一路玩到愛爾蘭,這是第二個月,再過一週他要再回到英國倫敦,繼續走完未竟旅程。老先生把他的行程從小肩包中的塑膠袋拿給我看,橫紋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工整字跡紀錄著他的旅程安排,其細索詳盡,甚至連幾月幾日幾點幾分要做什麼事都清楚載明。相對之下,我的一頁打發了三週的行程表真是草率不周、空窗處處。

老先生住在名古屋,因為怕別人沒聽過,因此在報稱來處時總是自稱東京,他總是這樣問著走過的人:「我從東京來,你是哪裡人?」積極主動,完全不像一般日人客氣小心的刻板形象。年輕時曾被公司派駐倫敦的他英文雖然不算流暢,但總是溝通無礙,勇於發問溝通的他,說的時候似乎還比聽的時候多。

在島上矮石牆小徑間漫走,逢人,不管男女,老先生總是主動趨前:「我從東京來,你是哪裡人?」甚至回程遇到同樣的人又問了一次一樣的問題,讓對方有些尷尬。

談及旅程中遇到的太多日本團客的特性,老先生大笑,跟團從來不是他的選項,一向就是自助旅行,從來皆然,即便到了如今七十五歲的高齡,他仍然堅持自己找行程、訂機票、買表演票券,一個人大江南北到處走蕩,老婆留在家裡照顧孫子,身體仍然硬朗的他樂得一個人出來旅行。

來到Dun Eoghanachta的垂直斷崖邊,都是單人旅行的我們幫彼此拍了照,我鼓起勇氣匐匍前進至崖邊,將頭探出崖外望下,湛藍深邃的大西洋,老先生幫我拍完照,我說我也幫你拍一張吧,他指指自己的心臟,說我已經太老了還是不要吧,我笑說你不說的話我還以為你只有六十餘歲,不是客套話。兩人都笑。

繼續走逛,我又聽到了無數次的「我從東京來,你是哪裡人?」,我不禁讚佩起他的識遍天下人的企圖心。

是日結束,話別之前,我們交換了彼此的電子郵件,我要轉回都柏林,而老先生要繼續前往西南邊參觀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另座小島Skellig Island。

一個月後,老先生回到名古屋了,發了封電郵給我。又過了幾週,他把沖洗出的美麗的Skellig Island照片連同攝自阿蘭島上的幾張照片寄給我,乾淨的信封上我又看到他那工整俊逸的字跡,耳際彷彿又聽到他老人家逢人便自我介紹的「我從東京來,你是哪裡人?」

Sunday, August 28, 2011

[德國] 洞




Frankfurt, Germany

這房子有個大洞。

走經法蘭克福市中心,很難不被這個大建築的大洞吸引。樓喚My Zeil,由來自義大利的建築師Massimiliano Fuksas所設計,是法蘭克福2009年2月甫開幕的大型購物商場,造型既科幻又特殊,不只外觀上穿過建築而入的巨洞炫人,就連內部的裝潢設計都充滿了高科技異星球風,在大樓內部的電梯上上下下,你像是乘著神奇的運輸光束在太空艙內進出穿梭,又像是滑行在巨型機器人的玻璃腸胃器官中。

商場開幕當日,據說擠進了超過12萬人,不到兩週,就有超過百萬參觀人次。對相對其他德國城市顯得既平版又無趣的法蘭克福來說,My Zeil真讓這座城市在顏面上扳回了一成。

例假日,商場並不營業,只有少數餐廳開店招睞客人,裡面這座號稱全德國最長的手扶梯只上不下,快樂地乘著手扶梯登頂觀望,結束後得要層層走下,層層彎轉,像是被消化完的食物廢料,在一道又一道玻璃消化道被緩緩排出,然後,我掉入了外頭街道,高科技無異味地完成一趟異星之旅。

Friday, August 26, 2011

[英國] 眾人如海



Ballintoy, Northern Island

幾乎是不約而同,人到此境,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先前走路時笑鬧推搡著的,走上這片綠油得出奇的天然草坡,到了坡緣,都不禁一屁股坐上,隔著湛藍的洋,張著嘴,出神地望向薄雲的藍空,以及海的另一面同樣綠油油的島。

大概是海風很強,講出去的聲音一下子給吹散了,人也都不說話不出聲了,突然地,天使走過一般,一片靜謐大地。

眾人如海般都深邃了起來。

Sunday, August 21, 2011

[愛爾蘭] 復過橋



Cork, Ireland

旅行時的恆常兩難,我知道我的五感再受當下的風光震動,我的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也只能在記憶中輕輕拓下,過沒多久就斑駁不堪,不堪回覆與叫喚。我記得一個畫面或情緒,卻不記得當中細節,我的旅行記憶很快都成了印象派畫作般朦朦朧朧。

我遂帶相機記憶當下,像是筆記本,素描當時所有,即便照片記錄不了聲音味道氣味觸感,但是記憶卡寫下的光影卻是這其他四個感官的觸媒,看到畫面,我的記憶的色彩飽和度猛地拉高,記憶的水晶球中,當下的一切再度被提示現形,聽、觸、嗅、味。

但是我不能太過仰賴相機,觀景窗會取代雙眼,我的觀察力被關在3:2的畫面中,確認測光點、找尋畫面重心、選定白平衡、正確的光圈大小、完美的快門時間,要否曝光補償、外閃必要嗎…,我和周遭環境相當之客觀疏離,隔著相機,盡情擁抱眼前風光有所齟齬。

這日,遂強迫自己不帶相機出門,全心觀景觀人觀事。過此橋,卻後悔相機不在身邊,我無法仔細測光,抓住我想拍的天空中直直照射在教堂尖頂的神聖光束,我僅有的這個附在手機後的小鏡頭,陽春至極只能抓住現場之萬一。我讚嘆著眼前的光景,我遺憾著我的記憶終將細節不保。

Friday, August 19, 2011

[愛爾蘭] 過橋



Cork, Ireland

從北愛爾蘭Belfast一路南下到愛爾蘭島南邊的港市Cork,輕易耗去了半天時間。將行李丟在下榻的B&B,傍晚五點多,夕時將至,馬上我就棒球帽、太陽眼鏡輕裝便出,趕在黃昏與天黑前,與這座新城市打照面。

走下短坡,穿過窄巷,越過馬路再過橋,就可到達Cork市中心。這是個小巧的「第二大城」,我期望用一個傍晚把城中心區大致都走上一圈,這樣,接下來的幾日,如何晃蕩行走,心中就有了比較好的參考梗概。

過橋。

我發現我過不了橋!

我被三連拱的老石橋絆住了,我被水上水下的膨鬆白雲絆住了,我被兩側的磚房倒影絆住了,我被幾成螢光的青藍時空氛圍絆住了。

橋上來來回回駐足攀望,路左路右,觀上看下,我甚至跑過去那橋看這橋,再跑回這橋望那橋。

我就是過不了橋。

Tuesday, August 16, 2011

[英國] 精靈樹



Northern Island, UK

司機指著地平線遠方的幾棵樹,「那就是精靈樹!」他說。

是愛爾蘭一種特殊的樹種,三、四公尺高,通常就幾棵相環相伴而生,在愛爾蘭鮮綠透底的原野鄉間看來不甚起眼,但是「這些樹身上有魔力,」司機接著說,「就算是地主、農人,遇到它們也都盡量繞道而行。」

多少年來有許多人不信邪,硬是要將精靈樹砍除,總是有怪事發生、總是有血光之災。不久前還嘻笑著的導遊司機這會兒認真地講述這事,他說,那些樹的樹形很好辨認,枝葉搖曳的樣子很鬼魅,見到了,就算沒有歹念,千萬也要繞行莫近。

我看了一眼遠方的樹,枝葉在風中婆娑搖向同一方,好像真有那麼一點詭異,還不及細細觀察,車一轉彎,它們在我眼前消失了。

怎麼突地覺得很熟悉,在我的遠方故土,不也存在著許多這種樹公、樹婆的故事?路開到樹前,硬是狀況百出、災況連連,直到路繞樹而開了,怪事才止,通常,此地便出現了樹廟,樟樹公、千年桐。

就連信奉一神教的北愛爾蘭也信奉天地自然如斯,就遑論百物入神的道教體系。我其實在想,非關鬼神,其實這只是環保、愛樹的另種呈現,那些保護不了這些美麗綠樹老樹的人們,用了一種轉化的口的示威,巧妙地將自然的一部份留存於人類的摩登社會中。

精靈樹、樟樹公,其實不過以神話入環保,是兩地的綠教材、活典故,我這麼想。

Monday, August 15, 2011

[愛爾蘭] 天堂球場



Aran Islands, Ireland

船還有好數小時才自這個離島(Aran Islands)啟航回愛爾蘭,我在島上亂走,走過蜿蜒的小徑,穿過木柵門,一座海濱小學。

教室旁開闊的遊樂場一直走到底,有座籃球場,七八個青少年在球場打球。

他們離前面的萋萋綠草很近,校樹青青,綠蔭澤人,汗濕一身,躲到樹下,便有涼風搧人。

他們離上端的綿捲的灰雲白雲很近,一蹴可幾,像是球稍微丟高一點,就會穿過雲層沾上幾許雲絮。

越過前側的柵欄,他們也離浩浩大海很近,是大西洋,笑鬧聲朝大海那邊散去,反映回來的,是鷗鳴、是潮響、是咻咻的自大海一側而來的遠風聲。

籃球場上,他們離綠草、白雲、藍海與遠風很近,他們離青春很近,也似乎離天堂很近。

Friday, August 12, 2011

[愛爾蘭] 常常



Dublin, Ireland

常常,我很羨慕有河流過城中的城市,河水如海,水影微波中和城市的乾硬無趣,水面容易承載倒影,反映天空、照見建築,路旁的行道樹與水面綠影相搖曳,通常營造出更立體多元的城市印象、人文空間。

有水,便有橋。這橋的主體本又創造了城市的另一景觀,人車過橋,自然與人車過路是不同意趣,左岸右岸,硬是比左路右路更容易劃分出城市性格。河面一路迆邐而去,如有橋一座座,一眼望去拱跨橫臥,稍有造型的橋體水岸,便為城市整體景致大大加了分。

便如山水相依,便如水陸融融。

常常,我很羨慕有河流過城中的城市,都柏林、布達佩斯、布拉格、斯德哥爾摩、倫敦、巴黎、雪梨…,這些在城市中見得著天光雲影倒映河中的城市。

常常,我在想,如果台北當年不將瑠公圳蓋住造出新生南路,如果來年不將松山菸廠舊址變成大巨蛋而還原成蒼翠大公園,台北,會是一個多麼更好更美的城市。

Tuesday, August 09, 2011

[西班牙] 總是



Barcelona, Spain

總是這樣,在巴塞隆納,你隨意亂走,僅容單向行車的小石板徑,人行道不寬,走走,路上沒車,你很容易就漫步到路面上來。小徑雖小,一側路旁總有一排高大行道樹,它們搖曳著綠色葉傘,輕輕擺動伴隨金風。

小徑的盡頭,常常,一個開闊的方形小廣場,四面圍著五六層高的樓,小陽台、黑欄杆,細細高高的木質窗門,一推開,就見到高高的大樹,就見到綠葉與黃花,就聽到鳥語與蟬聲。樓下,停滿了單車的人行道前,就是露天咖啡座,不需要太優雅莊重,也不需要太刻意做作,一杯可樂可,一瓶啤酒行,擁朋入座,細碎而簡單的生活情趣。

總是這樣,一條又一條的小徑,一個又一個的廣場,在巴塞隆納。

Wednesday, August 03, 2011

[愛爾蘭] 旅行與環保



Cork, Ireland

是的,旅途難免不如人意,千撥萬算,總有橫生的枝節,像是日之不得不昇而月之不得不落,未見得好壞,但它們給你日夜、給你四季,給你莫測的變化,為你增添旅程的陰影,與光影,與立體感。

扯遠了。像是這回,三週旅程,偷懶的我這回不想中途洗衣,遂甘冒不環保之大不諱,硬是買了許多免洗襪,所謂免洗襪,由極差的棉絮織成,薄若蟬翼,穿來不舒服、易生異味,但其好處,穿過即丟,愈到旅程後途,行李遂愈顯輕盈。

襪子太薄,雖有好鞋,仍不耐久走,不到一週,天天負重漫走的我的雙足開始覺得不適,右腳甚至長了顆小水泡。

水泡便如芒刺在背,弄得人極不舒坦,間接壞了旅程興致,人到Cork,我決定上Penneys百貨商場逛上一圈,買襪子。

買到了,腳下舒坦了,心上卻不開心了。純棉厚運動襪,越南製,三雙2歐元,單價竟不比我遠從台灣帶去的免洗襪高多少!益發顯得我的免洗襪計畫愚蠢之至。

開始旅程中途洗襪子,我的珍貴一課,原來,還是該環保,老師的話還是該聽!

Monday, July 25, 2011

[愛爾蘭] 生活,與生活



Dublin, Ireland

走上Grafton街,櫛比鱗次的商家,滿滿的人,像是所有的都柏林人都來這裡走逛了,不由得,我想起電影「Once(曾經。愛是唯一)」,我以為近二十年來最好的音樂電影。

電影一開始,男主角就在Grafton街頭賣唱,追起突然偷走他的吉他袋的小無賴,一路苦追至街南的St. Stephan’s Green公園,又因惻隱反而給了無賴幾個硬幣。也是在Grafton街,男主角懇切的歌聲吸引了女主角駐足聆聽,她問:「這是你寫的歌嗎?為什麼你白天都不唱?」。男主角無奈謂,白天的路人只願聽熟悉的歌曲,唯獨晚上,他才得唱起自己創作的歌。

不是甜美的愛情故事,動人,只因真實。演出者是音樂人而非職業演員,他們誠摯地唱著歌,令人動容的表情不斷演繹一首又一首懇摯的歌曲,他們不發展一見傾心、烈火乾柴的濃烈情愛,反而,他們遇到了你我日常皆有的小悲小喜、小困小境,感情的波瀾、家庭的負荷、經濟的重擔…,因為真實的故事,因為真實的情緒,因為太令人動容的表情與演唱,就直接傳達了簡單的感動。淡淡的影片結束了,男女主角各自繼續過著各自的生活,觀者彷彿也得到了昇華,我們不也是在世界的一隅既簡單又掙扎地過著生活?

於是,聽到他們唱”Lies”、” When Your Mind's Made Up”、”Falling Slowly”、”Say It to Me Now”…,彷彿就唱出了我們的日常故事,我們的淡淡的生活喜悲。

在Grafton街,我遂忍不住想起電影,忍不住哼起歌來,想念起生活的美好與不好,而喜悅滿懷。

Saturday, July 23, 2011

[愛爾蘭] 獵豹記



Ring of Kerry, Ireland

在巴士上,聽見隆隆引擎聲,遠遠的,如火球獵獵、如戰鼓頻催,巨獸似的快速自後方飛撲欺近。不一會兒,從車窗外看到標的了,是重型機車,一輛接一輛,不斷自左側飛車而過,是隻長長巨獸,轟隆聲接連不止,超過百輛狺嘯而過的金屬獵豹。

全都一身黑裝,全罩式安全帽,從身形看來,全是成年男子,虎背熊腰。我想起很多年前看的電影「黑雨 (Black Rain)」,那些黑社會幫派份子便是如此呼嘯來去,令人不寒而慄。

沿海公路只有兩線,偶有路旁稍微寬闊的遠眺賞景點,被這群獵豹棲住後,就再無空間停放任何車輛了,我們的大巴無奈只好越過他們,到得下一個寬闊點才得停靠。但不一會,車隊又噗噗駛近、旋又超越。

如此在車道上打照面不下數回、互尬超前,終於在一個大點我們一起停下了。與黑幫份子的近身肉搏,終於要。

見他們沿路停妥一輛輛重機,拿下安全帽,解開黑皮外套拉鍊,原來都是年長的阿伯阿公!都是老獸,騎乘著價格不斐的重型坐騎,一呼一嘯重享當年勇,定期的車友聚會,車身一式亮晶無暇。是從這裡,生命又猛烈燃燒起來!當年勇,如今亦不差。

酷厚皮衣下,都是面貌慈善的老長者們,反差太大,我只好極觀光客地按了快門。

Wednesday, July 20, 2011

[英國] 計時北愛



Belfast, Northern Ireland

我才離開北愛爾蘭的Belfast不久,該地就傳出了近十年來最大的暴動。北愛問題乃英國幾世紀來對愛爾蘭實行殖民擴張和統治的產物,其問題涉及民族解放與宗教殊異,兩者都屬人類歷史上最最難解的課題。1921年愛爾蘭脫離英國幾世紀的統治而獨立,但遺下的北愛問題紛擾無解,上世紀很長一段時間,北愛還與兩伊與巴爾幹地區同列全世界最危險的地方。

如何為這篇短文屬國下標,英國、愛爾蘭或北愛爾蘭,我有些掙扎。光這樣的掙扎,大概就說明了北愛爾蘭所面臨的困境。而身為一個台灣人,對於這種掙扎,從來最能感同身受。

在當地時與大巴司機或旅行社人員聊天,都曰北愛爾蘭早已恢復平靜,請多幫我們自世界各地作觀光推廣,姿態之低,幾乎可用懇求形容。

的確,早年政治不安、暴動頻傳,北愛,尤其首府Belfast給人不安定的形象濃烈,即便這個城市小巧精美,即便整個北愛風景炫人、美麗的海岸線叫人瞠目結舌, 願意到北愛觀光的旅人相較歐洲諸國實是少之又少。

1998年貝爾法斯特協議通過,英愛兩國根據自決與同意原則,表明了各自的立場,並讓北愛的和平取得了巨大的進展。以後十年餘,Belfast終於波瀾不興,人民在罕見的和平中享受著難得的靜謐生活。

雖然,統獨兩派人民各自居住的社區仍舊畫滿了代表各自不同政治立場的鮮明壁畫(mural),雖然,此地的警察局總是極諷刺地團團以拒馬、鐵絲與鋼門包覆住。

我在愛爾蘭的Galway問了一位當地人:「若到了北愛英國移民居多的社區時,你會感覺不自在嗎?」

「別開玩笑了!我根本不會也不想走進那些社區!」他說。

大概也就說明了何以此次暴動,火花不斷、數週不息。種族與宗教問題,在人間似是恆常無解的,每一次的短暫和平,其實都只是啟動了下次暴動的滴答計時。

Monday, July 18, 2011

[英國] 再會,鐵達尼



Belfast, Northern Ireland

來到北愛首府Belfast,不免,要在許許多多簡介上看到鐵達尼號的消息。這艘約莫是史上最著名的世紀巨船,一百年前,即是在Belfast的港塢中完工,並在其處女航中駛向生命終點。

100週年,我在街上買了件T恤,上頭寫著:「Titanic. Built by Irishmen. Sunk by an Englishman. (鐵達尼號:由愛爾蘭人建造,卻因一位英國人而沈沒。)」

固然幽默反映了愛爾蘭人與英國人的歷史宿怨,一方面,也清清楚楚昭示了,百年前的人間悲劇,如今卻是甚好的招睞遊人的觀光噱頭。鐵達尼之旅、鐵達尼博物館、鐵達尼節…,當年出航前的港埠擠入了滿滿的人潮,100年後,人群又再度湧向那個大西洋岸的巨大碼頭。

碼頭上的地標,也是Belfast的城市印記,便是那個寫著”H & W”,代表Harland and Wolff Heavy Industries重工造船公司的黃色橫式起落架。巨架如今仍然高高橫跨港埠,在城市的許多角落,抬頭一望,就見到H&W,就見到鐵達尼沈船的魂幡。

沒參加導覽團、不帶地圖,我從城市中出發,憑目視慢慢向H&W走近,近在眼前,卻總找不到坦路前去。不是被高速公路交流道擋住去路,就是寬闊港灣又將之橫開,好不容易繞行一大圈迴轉復行,過了橋、經過了新建的Odyssey複合購物商場,眼見近了,走起來又益顯迢遙。

像是電影「倩女幽魂」中的故事,被鬼魂老妖纏住的森林,任你怎麼走,都突不了圍見不了光。

我沒堅持走到H&W港邊,眾魂大概怨念太深不讓人賭。另一方面,我的腳下走得太痛,空曠的碼頭並不是太強的引力與太好的止痛劑。我遠遠望向碼頭方向,朝起落架頷首打了個招呼:一百年了,傷痛止了嗎?

只有風習習的吹。我開始往城裡走回。

Saturday, July 16, 2011

[愛爾蘭] 尊嚴



Dublin, Ireland

常常,ㄧ個國家或城市之發達與否,不在經濟成長率或人均所得,不在摩天高樓或地鐵網絡的密度,不在是否舉辦過大型國季峰會與運動賽事。

常常,ㄧ個國家或城市之發達與否的甚好指標,只在尊嚴兩字。

比方說,你從都柏林郊區Bray乘DART線火車進城,乘客有序,列車準時進站,載送乘客進入市區,不必推擠,人人有座,沒有跌宕的高潮,ㄧ站ㄧ站,有人安安靜靜上車下車,當你看完手中一份報紙或幾十頁書,ㄧ瞄窗外,你知道你可以準備起身走出車廂、走出車站,朝你的目的地慢慢走近。

沒有人不斷廣播叫你不要推擠、叫你站在線後等候,沒有人伺機偷竊你,沒有人在週遭大聲喧嘩,你總是好整以暇,來去自如。

幾個小時後,你再進站,反方向,列車又安安穩穩將你送回出發地。

常常,通勤的品質隱喻著整體的生活質地,而這質地,就反應在尊嚴簡單兩字。

Tuesday, July 12, 2011

[愛爾蘭] 虎的寂寥



Galway, Ireland

長週末的前一晚,我來到Galway,晚間十時餘,日未落盡,天光爛漫,長長一條街,無數酒吧的門裡門外擠滿了人,飲酒、高談,或是就著音樂快樂擺動,歌舞昇平,伴著夏日晚間涼爽微風,城開不夜,歡樂聲震天價響。

如此景致,你不會想起這個國家幾百年來的悲苦遭遇,你不會知道過去十年暴起又暴落的經濟,如何深深戕害此國人民。

經歷八百年的貧困與異族統治,愛爾蘭即便到了19、20世紀,還是歐洲數一數二的貧困小國,1846至1855的十年間,因飢饉死亡的人數超過百萬,因飢饉而移民海外的人數亦將近180萬人,對照當時不過四百多萬的愛爾蘭人口,等於有半數的人口因為飢貧而消失在這塊土地了。

出發前看德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Heinrich Böll所寫「愛爾蘭日記(Irisches Tagebuch)」,上世紀60年代的愛爾蘭窮到可成奇觀,就不用說刻劃其兒時貧苦生活甚為用力的著名的Frank McCourt的「天使的孩子(Angela's Ashes)」一書了。貧窮,幾乎是昔時世人對愛爾蘭的唯一印象。

這的小島國一直到了二十世紀末,才從陰霾中走出,創造聞名於世的「凱爾特之虎」經濟奇蹟。2002年加入歐元區後,他們更利用低租稅環境,吸引高科技產業進駐,世界大廠包括英特爾、微軟、戴爾、eBay均在開地設點。從90年代初,截至2003年的十年間,愛爾蘭平均每年經濟成長達7%,人均GDP超越四萬美元,一躍居於歐盟之冠,經過了百數年,愛爾蘭人終能揚眉吐氣,海外愛爾蘭人終於開始回流返鄉。

該國國會議員Eamon de Valera當時曾說:「愛爾蘭的孩子終於不必像我們的牲口一樣,養大是為了出口了。」多麼令人心酸的一句話。

然而,愛爾蘭的經濟成長伴隨著過於寬鬆的房產貸款,在國際金融危機的衝擊下,房地產泡沫在2008年悄然破滅,此使前此對房地產大量放貸的銀行業遭遇巨額虧損。為維護金融穩定,政府投入高額援助資金,導致其財政赤字猛增,並最終誘發了愛爾蘭的債務危機。房地產綁架了銀行,銀行又綁架了愛爾蘭政府,惡性的裙帶關係,讓國家深陷經濟泥淖。

才不到十年的愛爾蘭人淨流入,轉瞬間又成了淨流出,為了工作,人們又宿命般不得不又開始往外移民至英國、美國、加拿大、澳洲…。

暴跌的房價與經濟成長,與暴增的失業率,造就了蕭條的百業景觀。人們幾年前的房貸卻仍處在痛苦高檔未及償還,城郊許多建了一半的巨宅房邸只能全數暫停,外資撤出、內需銳減,相對於八百年的貧困,這「凱爾特之虎」的經濟奇蹟相對太過曇花一現,反而加深了人民如今滄海成水的難堪。

同當地人聊天,謂經濟沈淪當然帶來了巨大的痛苦,一切開銷減至最低,一切投資完全封凍,只保留著子女的教育經費,當然,外出用餐的機會大幅減少,只有在這種特殊假日,他們才終於出來聊聊天,喝喝酒,解解悶。

果然,兩日後長假結束,再來此街行走,滿街空盪、夏夜寂寂,像極了一場萬人空巷、熱鬧極了的音樂會在散場後所對應出的浩大寂寥。

Monday, July 11, 2011

[愛爾蘭] 流光



Limerick, Ireland

從Cork至Galway,不搭火車,改從巴士,心頭有一些震動。

不是巴士票價竟恁地低廉,行車時間因不需轉車還比火車短,也不是因為巴士新穎寬敞,還附廁所。

令我心頭一震的,是車上的免費WiFi。

盡量不讓自己成為網路沈迷者,行動間有了WiFi,頂多可以即時傳送錄自方才窗外的景致,照片或影音檔,給遙遠的故鄉或各國友人,遞送一手情緒、不失真傳播天光雲影。你的黑夜我的白天,天涯共此時,天光雲影,多處友人共徘徊。

我的震動,其實來自這個科技,以及因這科技改變的我的行為。從商業網路出現、勃興,行動通訊發達、無線網路成熟,不過十幾載,我走過無網路與隨網路兩個世代。如今,我把窗外的景致,像是電影星際大戰中的科技,轉眼beam it up給幾千里外的家人友朋。

還得到了飛箭一般的回覆,咻咻咻,別人的問候,也乘著各自的筋斗雲疾疾飛來。

流光荏苒,光陰似梭,十幾載,莫此為甚。

Saturday, July 09, 2011

[愛爾蘭] 四季島



Rossaveal, Ireland

溫帶海洋氣候,墨西哥灣流與盛行的大西洋的西南風吹拂,讓愛爾蘭四季氣候變化不大,冬日如一、二月間氣溫約介於4至7度間,就算到了最暖的夏季,平均溫也不過14至16度,島上濕潤溫和,植被草原因而處處可見,「翡翠島」、「綠寶石島」美稱所在多聞。

四季溫和,其實也反映在一日四季。這日晨起出門,我欲搭船至島西保存傳統文化至好的小島Aran Islands,天降豪雨,濃黑的雲朵幾乎壓著眉際一路迆邐到天邊,我在公車上憂心望著濛濛窗外,島上可無啥遮蔽,不用說騎單車冶逛的可能不見,就算到了任一景點,也看不遠、拍不清。

小船渡海,果然浪湧濤天,我做好心理準備了,穿上我的Gore-Tex雨衣帽,登島後我要風雨無阻地健行,不拍照,就看雲雨霧靄總行。

登島,大雨狂驟,我依計畫穿上雨衣,只是健行改成小巴,一路駛至島上高點Dún Aonghasa。大雨漸歇,狂風吹起,我將帽扣緊了緊,縮身走看。

也不過十數分鐘,天上烏雲像被金角銀角大王的葫蘆瓶收攝而去一般,先漸漸散開,再之清場蒸淨一朵不剩,只剩罡風獵獵,再過幾分鐘,風停日炙,氣溫直升,藍天豔陽純度之高讓人根本不敢相信半個小時前我是頂著大風大雨走上城垣的。

我想起出發前巴士司機所言:「不用擔心!雲很快會散去的。」滂陀大雨中的安慰,我無奈地苦笑一番,最好是。

最終踩著大日下的自己的影子健行著了,不禁要對這島另眼相看。

是為四季島,四季如春,一日四季。

Thursday, July 07, 2011

[愛爾蘭] 雙洋兩島



Dublin, Ireland

通常,你坐在火車上,或是公車裡,旁邊或是對面座位有愛爾蘭人,不用多想,他們一定在偷偷打量你,車行幾分鐘,他們就要找你攀談起來。

就像這天我搭火車從Belfast南下Dublin,旁邊的愛爾蘭媽媽,才幾分鐘便忍不住問了我許多問題:哪裡來、做什麼的、要去哪、結婚沒、台灣在哪裡、工作穩定嗎、已經嚐過什麼愛爾蘭美食了?我幾乎要以為我在台灣了,只有在台灣,人們才會初見面就問這許多問題。

再過幾分鐘,我遂也知道了她的大小瑣事,子女如今嫁娶何方、在哪工作,她年輕時曾到哪裡旅遊,現在有敬老票完全不用付費、這一趟到都柏林,要待幾天行程怎麼走…

別誤會,我並不嘲笑愛爾蘭人果如傳聞的健談多話,我只覺得他們這點真不像歐洲人,反而與台灣人甚為相仿。

另一程,同樣在火車上,兩兩座位相對,中間隔一小桌。我的對面坐著位忙碌的上班族,看著文件、打著電話、還在筆電上敲敲打打,看見我在看著地圖,他主動問及可以幫忙嗎?話一啟,相聊甚久,文件、電腦都擱下,讓我看他iPhone手機裡初生兒子的照片,在我的愛爾蘭地圖上做了許多熱心提議…,我反而擔心他的工作是不是會被耽誤了?車到目的地,知道我下榻旅館不在附近,他主動提議要我搭他計程便車一程,還是我提醒他可能會趕不上他的會議時間而作罷,他說:「真抱歉我今天有事,不然便可充當導遊將城市介紹給你!」

就不用說,我在路上翻看地圖,總是有人主動趨前詢問:需要幫忙嗎?不是詐財扒竊的那一種。

太平洋的西邊,大西洋的東邊,各有一個島,島上住著友善、樂於助人的人民,兩島名喚台灣,與愛爾蘭。

Wednesday, July 06, 2011

[愛爾蘭] 春風愛爾蘭



Ring of Kerry, Ireland

都說愛爾蘭人友善、多話,這個小島國幾百年來不成比例產生出那麼多位大文豪: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喬伊斯(James Joyce)、王爾德(Oscar Wilde)、貝克特(Samuel Beckett)、葉慈(W. B. Yeats)…,就算不是人人學識淵博,好歹多數人能言善道,善於講故修事,這是人們對愛爾蘭人的印象。

對此,我有幾次令人驚艷的切身體驗。

有幾回,我參加了當地的一日行程,大巴車程迢遙,載我們至Giant’s Causeway或是Ring of Kerry,窗外風景通常絕佳,但是車內司機兼解說員的講解帶領,往往才讓人對於該地史、地、人、事有了更通盤的瞭解。

所謂講解,當然不只是知識的刻板轉述,還要有生動的旁徵博引,循循漸進,要講愛爾蘭的如今的觀光產業發展,還要始自上世紀的獨立運動、經濟勃興及近幾年的金融泡沫,乃至電力問題、森林保育、教育、移民、種族、全球化…,環環相扣,星散成網,儼然一部愛爾蘭當代史。又其講述方式,通常相當之知性不取寵,不知道講述者正在開車的話,我會將他們當成講課中的大學教授。

是那樣的如沐春風。

我禁不住在旅程結束後回到該公司網頁留言讚賞司機的絕佳表現,才發現原來我不是唯一。

Wednesday, May 18, 2011

[以色列] 聖地‧困境 (1/2)



Nazareth, Israel

拿撒勒,耶穌基督幼時成長之地,昔時的猶太小鎮,兩千年後物換星移,變成了不折不扣的阿拉伯人住區,廣義的約旦河西岸領地。

我從猶太城Tierias搭車行來,已是午後,怕時間不夠,特意到旅客服務中心確認往返拿撒勒的車表,問清了回程末班車時間,跳上公車,蜿蜿蜒蜒,沒想到還沒到目的地,已經快五點,根據導覽書所言,這裡最重要的景點報喜教堂(Basilica of the Annunciation,天使迦百利降臨告知瑪麗亞即將懷胎耶穌之地),只開到五點。

公車走大道不彎入鎮裡,是以我在城鎮的外圍下車,遠遠看到小丘上被團團阿拉伯人住宅圍繞著的高聳的報喜教堂高塔,看得見卻仍遙遠,邊跑步邊望錶,只剩五分鐘眼看來不及了,咒罵著自己的心急,應該隔天時間充裕時再來的!一方面,這裡的人行道真是窄仄,障礙物擺滿了一堆,行人走行實為不易,我索性慢慢走,頂多只看看教堂外圍便是,來觀看21世紀的拿撒勒氛圍,其實才是此行目的。

好不容易走至教堂,原來五點後還繼續開放!裡面一群韓國來的教徒正等著場地要唱聖歌作禱告。我混跡韓國人中,教堂裡裡外外跟著繞了一圈,看著他們繁多禮式、不疾不徐。

教堂外,如今的拿撒勒,就像東耶路撒冷,盡是阿拉伯人商店與宅邸,水果販、雜貨販、菜販在路邊熱熱鬧鬧經營生意,再沒有任何一丁點足資想像的兩千年前的猶太景致了。夕陽漸斜,大家陸陸續續準備收攤,路上行人漸少。

走在街上,一群十來歲小朋友難得看見東方臉孔,麇集而來,幾乎是團團將我圍住,不斷以兩個英文單字大聲叫喊著:「Hello!」、「China!」,我試著用簡單的英文與之溝通,聽不懂,就不用費唇舌解釋我來自何方了。

太過熱情,小朋友們東拉西扯不讓我走,我感覺自己像被猴群團團圍住。還沒找著我該等車的站牌,但是此時看到我的公車正從前方揚長而去。

地圖上的標示太含糊,我向小朋友們詢問巴士站牌在何處,他們除了「Hello!」與「China!」沒能給出任何訊息。到路邊詢問大人,沒人懂英文,他們搖搖手,大概對我所說的這個猶太城名Tiberias很無好感,也沒有進一步想幫助的意思。好不容易找到兩位走經的教堂修女,她們用其極生疏的英語,說大概是某某方向吧,她們也不搭巴士的。

一般來拿撒勒的旅客,都是全團乘遊覽車而來,以是這日我竟不到任何一個外來者如我一樣找尋找著回程巴士站牌。又一次,我落單了。

遊客中心也關門了,我決定採取最笨的方法,回到我下車的地方,走到馬路對面,循常理,這樣等回程車總很保險吧?

等了一個多小時,被西落夕陽炙昏了,我想,我等待的巴士應該是不會出現了。我被困在耶穌成長的地方了,幸或不幸。

Tuesday, May 17, 2011

三十而



Shenzhen

深圳,中國南疆的邊陲小鎮,小小的南蠻漁村,一直到了上世紀的七零年代末期,還無法預知其在中國歷史上前無古例的大躍進。1980年,中共國務院批准深圳成為中國第一個經濟特區,傳奇開始撰寫。三十年內,這座新興城市將鄰近的廣州比下、超京趕海,不僅人口大爆炸,成長至近一千五百萬,其經濟發展,果然如飛天之龍,迅速躍升為全球第十四大金融中心,在內地中僅次上海。其人均國民所得GDP,更是獨占鼇頭居中國第一(不含港澳)。

便可以想像這段時間內這個地方不管在外觀(摩天樓群、地鐵、機場、大道、口岸…)與軟體(股匯市、科技、金融、物流產業勃興)上與上世紀創城時的巨大斷層。

聽悉過世界上許多國家的人工造鎮之例,如巴西首都巴西利亞,如澳洲首府坎培拉,政府艱辛地將人口遷往該處尚未竟其功。在三十年間造就一個一千五百萬人口的巨城,從南方籍籍無名的小鎮,易身為國際大城,深圳,是個龐大的中國崛起的鑿鑿鉅證。

十一年前來過此境,這回再來,幾乎是到了座不認識的新城。

和在此工作已兩年餘的朋友相偕至按摩中心按摩,其宏大規模讓我大吃一驚馬上成了劉姥姥,這種休閒產業的巨大通常可以等同於其經濟金融發展的熱烈暢旺,附近有多少棟這樣的龐大水療按摩館,就暗示了周遭更多的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各項產業的轟隆運轉、金潮滾滾。

莫怪乎我那來自台北的朋友樂不思蜀了,台北老城,經濟垂垂,要快速致富賺錢,焉有不來深圳之道理?這裡的市場大、人口眾、機會多、國際程度高、產業脈動快,一旦見過了,「不可能回去台北啊!」他說。回台北,意味汲汲忙碌,小錢小波渡一生,無趣又可悲。

那麼,大概全世界多數城市都是無趣之境了,我心想。

另一天,我和許多來自深圳的朋友們在一訓練課程中成了同學,所謂「來自深圳」,意味新近從中國其他城市遷入深圳,深圳是外來人口主宰的城市,他們來自江西、湖南、陝西、四川…,我說身在廣州與香港間,你們不說廣東話嗎?

沒人會說。

又問,隔日得半日閒,請問在深圳觀光客該往哪去?是否有古蹟、風光、文化熱點?大家面面相覷,翻著我自旅館拿的深圳地圖,摳摳腦門想了半天。

這些同學多屬白領階級,聊及他們公司工廠同事,「沒得加班的活沒人要幹!馬上就缺工。」城市的性格,大概可以從此管窺一二。

我想起前一日晚間,自廣州搭和諧號火車直至深圳,車過龍華近深圳,我望向鐵道旁那一棟棟的建築,透過窗戶,只從瞥見的燈光與裝潢,通常就很容易判斷一個地區的經濟文化發展,是很好的主觀指標。

我看到的,是白白日光燈,幾乎都沒有裝潢的房間裡,有極簡單的家具、上下舖鐵床、吊掛滿處的衣物。一式一樣、一棟接一棟。這一區,約莫是工廠區,巨大綿延不絕的廠房車間。

與我隔日在城中心區看到的熱鬧華麗的會展中心、購物公園、拔高的精美的玻璃帷幕大廈,太不匹配。

才三十年,我想,年輕的深圳特區值得更多的觀察。

Sunday, February 27, 2011

[以色列] 廣場上



Jerusalem, Israel

在耶路撒冷的幾日,天炎暑熱,穿梭在窄巷石道中,或無遮蔭,與人群磨肩、在熱浪裡翻湧,通常除了用餐時間外,我不斷地走著,沿著古城垣走,攀著橄欖山行,一日下來,身上的T恤乾了又濕、濕了又乾,不到傍晚已經處處白色鹽漬,我被太陽炙得面紅耳赤。

晚餐畢,天光猶亮。不回旅店,我三番兩回踅到聖墓教堂前的小廣場,坐在階上,享受這窄小狹促的穆斯林區的一點點奢侈開闊、享受行軍一日後的鬆緩閒適。就算沒有晚風,至少這裡有一方天空,運氣好,一輪明月就掛在教堂塔尖,這個塔尖,在此屹立了有幾百年,這個廣場,迎接著人們的來來往往已經一千六百餘年。

是個太重要的建築,觀光客、朝聖者都將此地列為必訪,因此小廣場也是觀察來自世界各地人種的好地方。更有許多神職人員,各自隸屬於不同教派,他們著各自的教袍、講各自的語言、領各自的信眾,向同一個基督頂禮。

坐久了,我和旁邊的來自法國的旅人聊了起來,言及我非教徒,他吃驚地問我在此地做啥?我反問作為教徒,來聖地拜訪的意義為何,他也摳了腦門想了半天。

但時有晚風,吹來真舒服。我們俱把背靠著石牆,腳懶懶地伸長舒展,隨意聊著天,在暑日午後,無論有否神性有否天啟,這都是個心靈上至清至愉快的一刻。

Saturday, February 19, 2011

[以色列] 悠悠馬薩達



Massada, Israel

死海畔果然一片死寂,不唯湖內難有生物,即使在岸上,也是一片乾漠。大地滄莽、旱土連天。

馬薩達(Massada)就位在這樣一個地方。

馬薩達,猶太人的聖地,世界文化遺產之一。這是一座不毛的石丘,西低東高,各高約100米與450米,山頂平整呈菱形狀,南北長約600米,東西寬約300米。遠遠望去,僅是沙漠中又一座黃黃凸丘,殊不知此地在近兩千年前發生過一件轟轟烈烈的人間大事。

西元66-70年間,在現今以色列地區爆發了猶太人反抗當時統治者羅馬人的起義與戰爭。猶太人在自己的聖城耶路撒冷節節敗退,第二聖殿亦被羅馬人焚燬。在帝國大軍的圍剿下,一群猶太人逃出耶路撒冷,並在死海畔易守難攻的馬薩達建立最後的據點,他們在這石丘上造城牆、宮室、糧倉、引水措施與貯水槽,意圖與羅馬帝國長期抗戰。

西元72年,羅馬總督Flavious Silva率領羅馬第十軍團包圍了馬薩達,開始在西側修築高台土坡。在團團圍困馬薩達2-3個月後,羅馬軍隊完成攻擊準備,順利攻破馬薩達的城牆,只是,進入馬薩達的羅馬大軍,看到的僅是約960具猶太人屍體、燒毀的建築和保存完好的糧倉。

原來,堅不投降、又無勝算的猶太人,在羅馬人破城之前展開了集體自殺。礙於猶太教不鼓勵自殺的傳統,他們輪流殺戮彼此,先殺去家人,再讓士兵彼此互相屠戮,最終僅留下躲在貯水槽中的兩位婦人與五位小孩逃過一劫,並將此故事流傳出去。

故事的真實性已不可考,但是不屈撓不媚敵的馬薩達精神,幾千年來成為猶太人的民族驕傲、國魂象徵與精神火炬,他們說:「Massada shall not fall again!(馬薩達不可再陷落!)」,尤其二次大戰後,離散世界各地的猶太人在以色列重新復國,馬薩達傳奇與精神更是猶太人教材中從不或缺的一頁。這一次,他們不再容許馬薩達或以色列,再從他們手中丟失。

把民族主義推至極致,跟宗教一樣常常會產生十分駭人的力量。或許,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馬薩達、都有自己的四行倉庫、都有自己寧死不屈的可歌可泣故事,但是也不禁讓人想起,民族、宗教擺兩旁,有多少性命可免於屠殺銷亡啊!

終究只是癡人之夢,人類的文明,卻從來沒那麼平和過。

Saturday, January 29, 2011

[以色列] 歡樂死海



Dead Sea, Israel

我試過了,再怎麼樣想要往海面下潛去都不可能!

離岸稍遠,我其實只是想自海底撈一把海泥,像身旁多數人一樣把自己全身上下抹滿黏呼呼的黑色泥巴。這裡的海泥據說是養顏聖品,所製成的美容產品銷售至世界各地後咸以天價販售。但是不可能成功潛下,頭一遭,我在地球上感受到近乎反地心引力的排力將我上推。

這裡是死海,世界上最低的湖泊,湖面海拔負422米,死海的湖岸是地球上已露出陸地的最低點,湖長67公里,寬18公里,面積810平方公里,此亦是世界最深的鹹水湖、最鹹的湖,極深處380米,海拔負800米,湖水鹽度高達30%,為一般海水的8.6倍。

稱之死海,乃此湖高鹽度使魚類無法生存於水中,偌大的湖,平靜無波。沒有水中魚藻浮游,自然也沒有覓食的水鳥翔鷗,富含大量的鎂、鈉、鉀、鈣鹽等礦物的一整面湖,唯有當見怪不怪的人類歡欣鼓舞跳進水中時,才有一圈圈漣漪、一串串笑聲、一點點生機。

不會游泳的人,大可以也來此湖浸泡,你幾乎是坐在水面上,無有絲毫溺人可能,在這裡最經典的拍照樣版,就是雙手攤開報紙,坐在水面上悠閒看報,再不然就是彼此互相塗滿海泥,黑壓壓一身只露出兩隻眼睛骨錄錄看人。

我的仰式,從來沒有游得如此輕鬆愜意、職業水平。而且,完全不用擔心食人魚、大白鯊,一線之隔,沒有生命的死海,卻是人們玩樂的天堂哩!

Friday, January 28, 2011

[以色列] 苦路



Jerusalem, Israel

世界上多數的穆斯林國家不准人民進入以色列,甚至連曾經進入過以色列、在護照上還蓋有以國移民關戳記的他國人民,也多不被允許進入國境,因此,即便耶路撒冷貴為三教(天主教、猶太教與伊斯蘭教)聖地,來此地參觀的旅客多半是伊斯蘭教以外的教徒,尤其是全球人口分布甚眾甚廣的基督天主教徒。

老城區中有一條路,又是這些朝聖者的必訪之地,謂之「苦路(Dia Dolorosa)」。這條苦路標誌著當年耶穌被羅馬統治者判處死刑、背上十字架,走了一段長路,跌倒、爬起,再跌倒、爬起,最終浴血走至骷髏地的刑場,被釘上十字架,死亡,然後重生的十四個地點。

背負著十字架痛苦地走了這麼一段慢慢長路,一向就是耶穌為人類負罪的表徵,朝聖者們沿著這些地點,感受著耶穌在當年的負苦與大愛。甚至,聖墓教堂亦準備了木製的十字架,讓信徒扛起十字架,親身走一遭苦路。

這條苦路,源自17世紀時方濟會士聖利安納(St.Leonard Of Port Maurice)之宣揚拜禮,後在1731年由當時教宗克勉十二世(Clement XII)確定14處地方為苦路重要地點。雖然後經歷史考據,如今這條蜿蜿蜒蜒、位居耶路撒冷穆斯林區的小路,很可能與當年耶穌所走的路線大相逕庭,但是此路本來象徵意義就大過地理意義,信徒來走這一遭,只是想更親近自己心中的上帝之子。來了聖城,當然要參聖跡,他們緩慢地走行,吟詩歌、唱聖經,好些人還感動滿懷、聲淚俱下。

只是,如今耶路撒冷大致劃分成三區,穆斯林區、猶太區與基督教暨亞美尼亞區,苦路好大一部份,其實是走在穆斯林區內,這些沿途的穆斯林店家冷眼看著各地教徒秉燭高歌而過,心情肯定很複雜。一方面,他們代表了源源不絕的金錢收入,另一方面,又幾乎是暗暗地嘲笑示威了這些在以色列被壓抑排擠的穆斯林信徒。

街道上又塞住了,穆斯林們看著基督天主教徒,我又看著穆斯林們,總是想,這道難解的題真該由兩造的天神好好坐下斡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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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路14處:

第一處:耶穌被判死刑
第二處:耶穌背十字架
第三處:耶穌第一次跌倒
第四處:耶穌遇見母親
第五處:西蒙輔助耶穌
第六處:韋洛尼加幫助耶穌
第七處:耶穌第二次跌倒
第八處:耶穌安慰婦女
第九處:耶穌第三次跌倒
第十處:基督被剝掉衣服
第十一處:耶穌被釘十字架
第十二處:基督死亡
第十三處:耶穌被卸下
第十四處:耶穌被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