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 窘腹記

Gangnam, Seoul, S. Korea

尷尬的時間，抵達仁川機場時已近中午，一番折騰搭巴士進城，等到旅店安頓完畢，已經過了正食時間。冷颼颼的晚秋街頭，接近零度的氣溫，我想找家熱食店果腹，但又不敢吃太大一餐，商務旅行的缺點，頭一晚就得與人社交晚宴。

決定只撿輕食，江南此區不誇張三步一間的咖啡館沿路盡是，都是連鎖店，都各自搭配有小皮薩、烤土司等各式各樣的輕簡餐食，入門後，循例都是一側有落地大玻璃隔開大大一吸菸區，首爾與東京相仿，抽菸的人真多！玻璃區內總是煙霧瀰漫。

聖誕節將至，店內立了棵聖誕樹，只為應景但是吊飾、燈彩貧乏，我從閃燈旁繞過，至櫃檯點餐。

好餓，我迅速點了餐，點餐員是個小女生，我說一次，她覆述一次，要了兩杯咖啡，一杯外帶一杯此用，她又覆述一次，找錢，給了響鈴放桌上，一切順利，我開心地找位置坐下，連起我的wifi來。

不幾分鐘，餐點送上來了，不是我點的那樣，飲料送上來了，也不是我點的咖啡，店內等待的客人僅我一位，應該不是送錯。我跟她說不是啊這些都不是我原來點的，她眼眶泛紅支支吾吾，啊原來她僅重覆我的點餐，但是根本英文無法溝通。我說沒關係沒關係，我就吃這喝這吧，她一溜煙逃回到了櫃台後。

我竟想不起點餐當時她臉上可能閃過的驚慌與恐懼。

幸好餐食俱好，也算與人為善吧，我對自己說，我不咬人的啊。

[南韓] 江南江北

Gangnam, Seoul, S. Korea

十數年間來訪首爾幾回，這座城市的演變進步不在話下。韓國這幾十年間在經濟上的戮力精進、在文化產業上的攻城掠池，乃至在國際運動競技上的不落人後，絕對可謂奇觀。

當年初入漢城，看著路上行車幾乎全為韓製，那是個Samsung還在追趕Sony、Nokia的年代，不管從哪方面看來，總有一種眾志成城、全民一路向前的積極不懈社會氣氛。十數年後，這個國家已經成為世界第九大經濟體，幾個國際品牌在消費性電子、汽車產業發光發熱，足球、高球實力不讓西方國家小覷，甚至還破天荒出了個紅透半邊天的饒舌歌手Psy，一曲”Gangnam Style”突然讓江南風格成為全球顯學，國運聲勢簡直如日中天。

國家與城市愈開放與國際化了，現在在公路上，終於得見他國車種：Ferrari, Lamborghini, Mercedes-Benz, BMW, Lexus…。

是國民更有自信心以致不需要再愛國擁國貨保護自家車種了嗎？

我和韓國同事閒聊，當然言語中對韓國現勢頗為自豪。只是談話間語勢到末，總有那個不完滿的”but…”。But，如今韓國房價物價飛漲，小兩房公寓從百萬美元起價，在首爾置屋幾乎不可能，多數人只能住在衛星市鎮，每日單趟90分鐘的通車時間不足為奇。But，年輕人消費奢靡成風，明明所得有限，但欲求無盡，例如滿城售價不斐的連鎖咖啡館就以這群對象為主要消費者，他們存款無多，嚴重依賴父母經援，前景未來可議。But，所謂國際車種，其實也不出那些炫財式的昂貴名車，這些車只在漢江以南的江南地區才易得見。江南豪奢，嚴重落差出此區以外的庶民生活，歌曲”Gangnam Style”即在反諷這個肉靡拜金的風格。But…

我理解地點點頭，這些問題，不也發生在台灣、在日本，或在世界許多其他地方？

事情絕對不是只有GDP成長一事這麼容易的，我們都同意。

[秘魯] 掌車利馬

Lima, Peru

向投宿旅店的櫃台問了公車站牌所在地，這一日，我們要搭公車進城。這種最庶民的大眾交通工具，恆常是觀察一座城市一個城鎮最好的縮影指標，公車票價，我以為更比麥當勞大麥克漢堡適合當價格指數，以此比較世界諸城的物價高低。而公車上，也比麥當勞光亮的餐廳裡更能真實反映市井百態。

站在站牌旁，一輛一輛中型的老式公車駛來又離去，它們或許路線不同、新舊不一，但是共同的特點是辛苦叫喊的伴車車掌。這些利馬的公車車掌們，無不手拿一車牌大小般木板，上面寫著此路公車的終點處，車未到站，他們已經從車窗內、車門邊伸探出頭，大聲叫喊著手上拿著的木板上的終站名藉以攬客。初時不懂，我總以為奇怪車頭不都大大寫了各路公車的去向，為什麼車掌們還得如此費心費盡地逐站大喊？這麼一天天一年年嘶聲力竭下來，恐怕喉嚨的壽命都很短暫，極不健康的職業。

原來秘魯境內還有很多文盲，識不得車前大字，公車車掌遂有念名之需。

一輛輛車呼呼駛過，我不斷聽見重複數次如”Arechipa、Arechipa、Arechipa”之類的各式地名。

終於上了車了，車掌將車牌收進來，將高分貝喊聲按下，向我們走來取錢發票，又報路又找零，所有新上車者收完一輪，下一站倏忽又到，只見她牌又拿起頭又伸出，運起中氣往窗外又放聲不停地大喊：”Arechipa、Arechipa、Arechipa”！

我有深深的不忍，也有更多的佩服。

[祕魯] 印加一日

Machu Picchu, Peru

前日下午已先到一回，在這印加名城馬丘比丘殘墟廢瓦中上上下下、撫牆追昔，好奇心先滿，這日一大早再來，便對城貌更有了梗概，也不急著走進傳奇之中，這麼坐在遠處凝望馬丘比丘，難得的泰然，一坐經時，從滿城暗黑到灑滿了陽光，從寂靜的清晨到鳥鳴不已的大日。

早晨六點多便至，選了個好位一屁股坐下，太陽其實早就升起，只不過此地群山環繞，陽光還沒高到足以掠過山頭打入老城，便這麼在群山以外以光暈簇擁，聖城便像是含苞待放，等著金光瑞條沐照醒喚。

然後第一束光自東邊穿入了，山影湛藍，金色光束對比出強烈的聖潔之感，然後光束一道一道射入，力道逐分逐秒增強，光影緩緩挪移，將屋宇將老牆逐一打亮，不過半小時餘，滿城晶亮，看似寶城，又若仙地，被遺忘了數百年的古城，又奇蹟充滿生命般地醒轉過來。

 

 記不清上回是何時這麼久坐一地凝視一景了，我的感動，其實不在終於來到了自小至大聽聞了幾十年的印加名城馬丘比丘。我的感動，其實比較來自突然對人世無常的莫名體會。那聖城光影，到了該日下午，又在我目擊注視中緩緩地黯去消噬了。

[瑞典] 怒行深秋

Uppsala, Sweden

不過是個尋常日，多出來的半天，走不遠，索性買了張票往北而去，火車快飛，一張地圖都沒帶，看它載我去哪，就逛去哪。

Uppsala，好些年前的某個夏日來過。這回深秋，景致氣氛大不同。陽光正好露臉，加上樹樹金黃，滿城金旭，走在小鎮街上，黃豔豔的落葉鋪成的毯與猶在樹上、仍在空中翻飛未落的秋葉，極盡奢靡，金光奪人，但一點都不俗氣。在乾薄的冷空氣中穿越金簾，老覺得自己貴氣到了極點。

Uppsala大學校園旁，闖了間小巧的二手書店，方才進門時見著的老闆藏身不見，我喊了幾聲，他圓肚落腮老兄才捧著杯子從哪一扇門哪座書架後緩緩走出，我說泡咖啡去啊? 他說是中午的伏特加啦! 見我睜大了不可置信的眼，他得意地說其實騙你只是濃咖啡! 果然好悠閒的店家，擺在小鎮Uppsala就是對味。

復前行。雙尖塔教堂、露天咖啡座與校園附設圖書館，更多的舖了葉毯的過份極了的美景，讓人忌妒地有些生氣了。它那廂又一波一波好景好風光不絕而來。

然後我不經意走到了這座黃金拱道，便忌妒生氣地再不想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