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May 27, 2012

[日本] 無情者記事



Tokyo, Japan

跟著我走天下的老舊行李箱在抵達羽田機場的這一刻壞了,從行李輸送帶將之提起,擺在地上卻發現怎麼都站不穩,原來,一個輪子掉了。

勉強拖行至一側的航空公司行李服務處,一邊填寫損壞單,一邊我想看看他們的處理方式。說是我停留東京時間過短,行李箱無可能在我離境之前及時修復,得將之再帶回松山機場才得請修。不過,這麼老舊的箱子,不保證修復得了。我填單時,另一個服務人員送來了剛被撿到的輪子,輪軸頂斷裂,小零件大用途,看來我的行李箱註定要繼續不良於行。

幾日後離境,商務行旅雜件繁多,由於完全無法拖行,我將它留在旅館中,向之訣別。

遂有很深的不捨與罪惡感。

這卡行李箱十分硬實,很多年前購買時我就知道,如果幾年後發生問題,一定是在配件如拉桿或四輪。這麼多年下來,果然它樸實如牛馬,盡力盡責,保護我的一箱什物免被擠壓、安然抵地。箱身上下諸多的疤記,某一條是當年在奧地利入境時發現被劃傷,另一道是前回美國疾行強旅時被海關黃線刻註後來再洗不去,箱上的拉桿,已經數不清幾回被金屬物刮傷碰撞而傷痕累累,以及箱底的行李牌處,那透明塑膠殼因為久經磨損而粗礪得很看不透。

它陪我走過我沒想過看過的數大洲,它陪我進住或奢華或簡實的各家旅店,它每每讓我在機場或在旅程上暫得依靠,我們每每走完一趟趟長長的疲累旅程回返家後皆同聲一嘆,我癱倒在床上,它歪身在床緣。我梳洗一身,它還返我的什物後又回到那床下老窩。等待下一回的並肩啟航。

我對很多旅點的記憶,甚至不若對它的深。

最終,我沒想到是在異地與它話別,它在印度被製造,在台灣被售出,我們共走四大洲,卻在太平洋西面另一個島嶼告別彼此。我可以勉力將它攜回,但是我決定讓它在此長眠。

無情者的記事,我對它說再見,我對它說所謂記憶的永遠。

Tuesday, May 15, 2012

[日本] 棄城


Tokyo, Japan

清晨再來銀座,彷若棄城。街道乾淨淨空蕩蕩,昨日在同樣街道上行走的摩肩擦踵感覺竟而感覺像是久遠以前的記憶。那些豪華的商家仍在,大門掩上,但是櫥窗內的擺飾模特兒繼續高貴地向人傳遞金碧美夢。有家名店,每兩層就在櫥窗後放上一整排身著彩衣的模特兒,模特兒24小時不斷地緩慢轉圈,無盡無息,即便世界空了,即便幾無行人走經。

我在棄城行走,昨日想像的福島慘案,竟而彷似已經發生在東京。城市空了,只滿滿的奢華市景帶不走,只悠悠的嘆息被留下。

陽光太好太烈,也讓這荒誕感更更加深。

一直到一位慢跑者喘著氣遠遠跑近而又跑遠,看著他的身影慢慢變成了小黑點,我才知道我不孤單,再怎麼樣的毀城棄市,我們最終存活了下來。

Monday, May 14, 2012

[日本] 玩笑



Tokyo, Japan

怎麼看都像是不真實的電影場景!

好多次了,我跟朋友聊及東京的未來感,一座城市,只是摩登大樓林立,只是人車川流雜沓,只是辦過幾回大型博覽或是運動盛事,都不能俱算未來。東京的摩登後現代,在於她繁華但俐落、擁擠但秩序,在於她與天競高的大樓永遠乾乾淨淨,商業活動從地面層一路升到樓頂層,那樓前側的細長店招,在在昭示了整座大樓全商業化的資本主義特色。

四線道的銀座,貴氣像是一把薄刃利刀,當中劈下徒留兩側冷冽名店,那香氣冷氣不斷自店內流洩而出,走在路上都不禁要令人謹慎小心、自慚形穢起來。如果是在鄰近不遠的新興汐留商業區,更高的切面天廈,立體無縫接的天橋、走道,地下數層乃至地上多層,左右蓋覆,千交萬通,才更是駭人的未來城世界。

想及去年311大海嘯,福島核電廠輻射不斷溢出,一度也傳出若事態至為嚴重,東京需要舉城播遷,兩千萬人的超級城市,轉夕就成荒城,果真發生,那才真是人類史上的最大慘案,被無色無嗅輻射傘附住的高科技亮面樓群,不再有子彈列車穿梭,不再有人潮流漫,空空蕩蕩,不聲不息,其令人寒毛盡豎程度,怕是百千個龐貝城也比不上。

僅僅就在那麼臨界一線,人類真小,若有上帝,福島與東京肯定就是祂的一個可怕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