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寮國] 不是仙境

Luang Prabang, Laos

大抵還不是個富庶的國家，路上多是三輪機車、兩輪摩托車與腳踏車，除了尖峰時間，路面並不擁擠，騎機車就像騎自行車一樣閒適，沒人按你喇叭，沒人催你過路。

我騎著租來的機車，西去四十幾公里遠的Kuang Si瀑布，沿路好風光自不在話下。回到城裡，還車以前，我在大街小巷繞啊繞，把城市近距離快速看個梗概。

彎入一條兩線道，才騎至路中，兩個當地警察騎著機車向我迎面而來，前面那位示意我在路邊停下。

「證件！」他面無表情地說。

拿下安全帽，翻開椅座，我把早上租機車時簽屬的那份合約給他看。一把拿過，他說：「駕照呢？」

「在旅館。」我問：「發生甚麼事了？」

「這裡是單行道，你為甚麼要違規？」。第二位警察把合約書接了過去，未發一語。

「抱歉，我不知道這裡是單行道。」我說。

「你為什麼要犯下這種錯誤？駕照在哪裡？」

「在旅館。」我又說了一次。

二號警察也說話了：「你為什麼要犯下這種錯誤？駕照呢？」

真是鬼打牆，我把已經說過兩次的話又說了一次。「真抱歉，我是外地人，不知道這裡是單行道，這是無心的錯誤。」

「這是一個錯誤，你騎車跟著我們來。」一號警察說。

戴上安全帽，我跟著他們一路往前，在前面的路的盡頭，左拐彎進了另一條路。不只我一人，前面有幾個觀光客騎士也遇到了一樣的問題，他們被交警攔下、帶到這條路上。

二號警察說話了：「你的駕照在哪裡？」

我有點不悅了，「我住在XX旅店，不如你跟我去一趟吧，我拿給你看。」

一號警察接腔：「你犯這種錯誤，需要罰款。」

原來是這回事！餘光所視，我看到前面被逮來的觀光客正在掏錢。

「罰金多少？」我問。

「150,000 Kip!」他說。

將近台幣六百塊，我不相信以這個國家的經濟水平，逆行單行道的罰金如此高。「太貴了吧！」我說。

一號與二號警察互視一眼，一前一後，兩個各說了一次：「不然你跟我們到前方警察局去。」

我又說了一次：「我是外地人，不知道那裡是單行道，這是無心的錯誤。如果我事先知道，絕對不會犯這個錯的！」

「150,000 Kip!」一號警察說。

我不說話了，但也沒動作，看著前面付錢的觀光客騎車走了。

兩位警察沒有表情，站在旁邊看著我。我們一起耗著，一號警察坐到路旁的矮墩上。

又過了幾秒，一號警察說，「那你付100,000 Kip，現在就可以走，不然就跟我們到警察局。」

「50,000 Kip!」我說。

「絕對不行，50,000 Kip不夠，100,000 Kip!」二號警察跳出來說。

一號警察也站起身：「100,000 Kip!」

還價無效，但又不想去警局，我不甘願地掏了錢，說：「那給我收據！」

「沒有收據！」他們說。

「那這個錢會去哪裡?」我比了比二號收錢警察的口袋。

「沒那回事，就是沒有收據。」他把我的租車合約書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還給我。

我生氣地把車騎走了，知道這是斂觀光客之財的腐敗警察。除了這兩位，前面還有幾位收了另些觀光客的錢，恐怕也沒給紅單收據。

終究不是仙境。

[寮國] 不鳴不吠記

Luang Prabang, Laos

從普西山（Phousi Hill）上看完湄公夕照，延著階梯逐級而下，方才來時把租來的腳踏車靠在山下人行道邊的短牆上，現在車子被往上搬了好幾層放在另一平台上—山下的街道中間與兩旁，循例要搭起天天皆有的隆坡邦夜市了。

牽著腳踏車穿出漸益擁擠的街攤，又再次驗證了我晨早逛傳統市集時的隆坡邦印象：這真是個祥和安靜的社會啊！那個長長的傳統早市，就位在舊皇宮左右的小巷弄中，兩條交橫的小巷，賣的是當地的蔬菜、水果、各類農產，或者是拜佛用的叢花與放生用的雛鳥，偶有幾攤賣烤食與炸食，香味與白煙四溢，另外還有賣魚的、賣日用百貨的，採購人潮絡繹不絕，小小街巷充滿了庶民生活的興味。但是最引我注意的，是這座市場是如此地安靜，沒有熱鬧的叫賣聲、沒有還價討價聲，那些小販們安坐一旁，等著客戶上門，即便與隔鄰賣的是百分百相近的東西，卻完全感受不到競爭的氣味。而那些來此採買的村民與閒客們，似乎也對買物標地品質與價格了然於胸，成交迅速，不多議價，在輕聲聊天與寒暄中效率地完成交易。

同樣的情況在夜市亦然，小販們安安靜靜販賣著當地織品、繪畫、木器、T恤，與鮮活生猛的清邁、河內、台灣夜市印象完全南轅北轍。製造聲響的，往往是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旅人，他們大聲談笑、努力殺價，倒是哪廂寮國小販就拿著計算機來回與你對按幾個數字，還價便算完成，臉不紅氣不喘，買賣不成，等著下一位客戶便是，這裡不時興緊迫盯人一路尾隨狂拉你衣袖那一套。

竟然，如果你再仔細注意，主街上半天也聽不到一喇叭聲，車輛來來去去，機車、汽車、載觀光客用的tuk tuk、機車、自行車、行人穿梭來去，少有人失了性子狂飆使油門。

我懷疑是我進入自我催眠狀態了，幾回經過陌生的家犬、路狗，也不大見牠們狺吠，他們很有佛養的看著我們來回走經、快門一二。

真是個車不鳴笛、狗不叫吠的仙境啊。來隆坡邦的幾天後的我的心得。

[寮國] 舞清風

Luang Prabang, Laos

遠遠地，就看她在路邊人行道上搖搖曳著。

一大清晨，氣溫怕是不到十度，但見她裹著一身子，黑棉褲外罩著白紗裙，粉紅毛線外套，頸上纏著藍花紋鑲黑邊的大領巾，頭髮削得極短，要不是兩側耳端都繫了耳環，還真有股男孩氣概。

看得出她在哼歌，一邊陶醉地搖擺身軀，一邊還同過往的機車騎士搖手招呼，她偶爾跑前對那人一望，再之又旋回原處。怡然大方，毫不怯羞。

那是那麼美好的一個早晨，我從她的眼裡、神情裡看到。

一直到我走近的那前一刻，她正在舞擺著身上的大白裙，忘我渾然。

然後她發現我駐腳了，她發現我舉起手機了，像貓睇見生人走近一般，她動作凝住，雙眼覷我，好幾秒鐘紋風不移，然後一轉身向家門口全速逃離。

該死的怪叔叔，毀了一個裙裳舞清風的美麗清晨。

多倫路

Shanghai

位於上海虹口區的多倫路，長五百餘、寬十餘米，原名竇樂安路（Darroch Road），以曾受到清朝光緒帝授予「進士」稱號的英國傳教士竇樂安（John Darroch）名命名，1943年汪精衛政府接收上海公共租界，再以內蒙古多倫縣改為今名。

如今再走到這條道路，多數人是為了看民初資本家所建之別墅建築，想想，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能有餘力在此構建伊斯蘭風別墅、新古典主義風格洋樓者，都是甚麼樣的人物，又建成了甚麼樣的建築。不僅孔祥熙、白崇禧、湯恩伯和陳儀等人在此落戶，還有一大票左翼作家也悉數麇集於此：魯迅、郭沫若、茅盾、丁玲……。

當年此境，究竟是甚麼地方啊？

老街新樣，看得出整治過的那條主街，統一拉過了皮，一式的遮陽棚、分離式冷氣柵，一樣的店招樣式，妥為修繕的牆面與欄杆，大抵在新貌中維持了古意，雖然有點太過新穎光鮮，但是大概離修繕完成日又已過一段時日，那些慢慢蔓生出的居民生活之意，反而又讓這些古蹟有了人氣與真實感。例如，那戶人家窗外直直插出一根欄杆，吊出了一件大紅洋裝與白色襯衣；例如，好幾戶人家的棉被、拖把，甚至內衣褲都大辣辣掛在窗外晃啊晃地迎風招颭。

反而有好幾戶的當年巨型大宅，大概幾十年來幾度易主，如今一屋內也不知住了幾戶人家，氣派的屋宇型制都猶在，但是欺近一看，愛奧尼亞式的廊柱旁可能傾倒著朽壞的木棚架，本來應該寬闊白皙的大陽台，充斥著不知所為而來的大鐵籠、壓克力板、冷氣架、鴿鳥居、大花盆…。屋頂樓，氣勢驚人一長列掛滿了多彩飄飄衣被。而那些絳紅色窗櫺旁的老式灰磚，如今攀滿了醜陋的病癬般的線纜與水管。滄桑啊。

怎麼樣的古蹟修繕與不修才是好繕呢？我也說不上，至少隱隱覺得上兩項，都比長著一式一樣的簇新門面、賣著一式一樣的仿古紀念什物的許多台灣所謂老街，還更有意境更讓人有興頭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