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April 28, 2014

[以色列] 看見




Jerusalem, Israel

這座老城有太多的歷史、太多的地標建築物,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幾千年來互相盤根錯節,在漫長的歷史藤蔓上、在如今的巷弄建築間。

乘長途巴士自特拉維夫至此,轉公車,高塔、角樓、鐘頂、老門,偶爾瞥見耶路薩冷城中的高聳的聖殿山,那金碧耀眼的圓頂清真寺,待欲看仔細,一下又被擋住了。起坡、降坡,閃著光的金頂再現,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又被其他建築擋住。

從大馬士革門入城,彎彎曲曲的古老巷道,幾千年的殘殘苦路,光影銳利劈下,但也因此窄弄暗影重重,即便我知道距離聖殿山更近了,仍然可想不可即。得要終於攀上老城牆,或者爬上旅店頂,居高而視,那聖殿方赫然眼前。但總在一定距離之外,鎮懾、魅惑著你。

那一天欲登殿親炙,說是此門遊客莫入。待輾轉又輾轉找到正確入口,又說幾時以後不再開放。我在凹凸不平的鋪石道上,從一座暗幽幽的甬道間,對那座大金圓頂切切相望。

終於有一日,仔細算計,時間地點皆對了,上一秒,我還走在狹窄彎曲的街道,下一秒,眼前就溢滿了恢弘建築的光彩。像是朝聖,但又不是。我拾級而上,慢慢,看見了聖殿山。

Saturday, April 26, 2014

綠洞




Lamma Island, Hong Kong

香港的人是愈來愈多了,本地人、外籍傭、跨國經理人也好,陸客台客也罷,總之到了尖沙咀,到了中環、灣仔、銅鑼灣,恆常是滿滿滿滿的人,人行道堵滯著,地鐵內蹭踵著,就連想搭纜車上山頂看看十幾年不見的維多利亞港大景,長長長長的人龍馬上將我這沒耐性的人嚇退。

又乘船到了南ㄚ島,總算有一口氣可鬆,雖然索罟灣沿岸如今充斥著要價不斐的海鮮餐廳,雖然是我十幾年的記憶失準或是怎麼,連結榕樹灣與索罟灣間的步道既拓寬又新上水泥了。但總是小島閒散氣氛不散,在開滿紫荊花的小樹下吃了碗豆花,在洪聖爺灣海灘視右前方的電力廠不見而聽著海濤。

信步閒走,見著個綠洞,像是通往愛莉絲的夢遊仙境的入口一般,綠光盈目、金風湧動,那一側有甚麼?想像美好,我卻不肯、也不敢穿行。

Tuesday, April 22, 2014

[台灣] 正確台南




Tainan, Taiwan

台南,台灣的老城,歲月長流太過悠遠,歷史都駁雜了,論述亦盤根錯節了。

我進入位於安平,如今被列為台南市三級古蹟的英商德記洋行舊址,洋行內部如今易作「台灣開拓史料蠟像館」,展示著台灣數百年來的演進史,狩獵農耕,四書五經,從蠻荒到文明,從貧蹇到興庶。

進入二樓某處,我不禁啞然失笑。

是在台南多處都看得到的鄭成功受降圖,且是以逼真的蠟像展出。戰敗的荷蘭人左手拿劍、右手持帽,弓著腰向前方的鄭成功遞降書。此一圖像所在多有、不足為奇,但是這裡的紅毛荷蘭人身材矮小,相對前方高大挺立的鄭成功,直像青年與成人之別。而我猶記得荷蘭人的平均身高在歐洲最是出類拔萃的,除非四百年前在基因上有很大的演化前的殊異。

也不免想起不久前,一對日籍夫婦友人,相偕探訪台南後,興奮地說起我原不知道的消息:鄭成功的生母原是來自日本!按著導覽書索驥,他們在延平郡王祠找到了相關祀祠資料。

「國姓爺原來有日本人的血統喔!」我知道他們心裡這麼呼喊著。

與赤嵌樓一街之距的祀典武廟,主祀關公,為台灣武聖關帝之信仰中心,也是唯一列入官方祀典的武廟。此廟建於明鄭時期,在創建初期,彼時當政的清廷為了消弭反滿思想,極力排斥將宋代抗金名將岳飛與關公並祀,而不斷提升關公的地位,乃至祀典武廟最終僅主祀關公,行政治之正確。廟中那塊有名的「大丈夫」匾額,因此只讓關公一人獨享。

乃至全台南市大小古蹟,牌匾處處,此處落款乾隆、嘉慶,那廂又殘有昭和鑄壁,題匾人,從滿清諸任皇帝、台南歷任市長到民國多屆總統咸有。

台南另有一傳奇五妃廟,此廟原為五妃墓。明永曆年間,靖海候施琅征臺,明鄭軍失利,鄭克塽乞降。堅貞愛國的明寧靖王以為義不可辱,決定殉死,隨侍在側的五妃,聽後亦表達了全節從死之心,全部從容自縊。幾十年後塵埃落定,清乾隆年間,巡臺御史下命在墓前祭祀前朝義人成廟。

那麼多的朝代,那麼多的政治,那麼多的正確與不正確!

Thursday, April 10, 2014

[克羅埃西亞] 召喚馬可波羅




Korčula, Croatia

克羅埃西亞人說,馬可波羅(Marco Polo)不是義大利人,是克羅埃西亞人。

有屋為證,在克國境內的小島Korčula上,如今還存在號稱馬可波羅之家的小屋,三層的房舍,每層小到僅容旋身,若不是幾百年來幾經改建,再就是純粹假冒,頂層像是瞭望塔般,讓付費進入的觀光客在咒罵出聲前可以一覽小鎮風光,消消被誑騙的怒氣。

義大利人當然不讓國寶給奪去,他們說,馬可波羅是義大利人,因其出身於七百多年前的威尼斯共和國,威尼斯人,當然是義大利人!

只是,當年威尼斯人的領地幾乎闊及整個東地中海岸,要說馬可波羅是威尼斯人,恐怕整個巴爾幹半島諸國人民與希臘、土耳其人都可順勢成為義大利家族一員。

更何況,近來許多史家聲稱,馬可波羅從未到達過中國和遠東,他只曾在黑海沿岸,和去過中國、日本和蒙古帝國的波斯商販閒聊,並用道聽途説的故事加以改編、據為己有,拼湊加工之後,寫出了使他成千古之名的《馬可波羅東遊記》。

都罷,就像我們知道如今的埃及人,八竿子跟金字塔下的法老王們都打不上關係般。Korčula島上,如今滿是打著馬可波羅名號的旅店、餐廳、紀念品店,震古鑠今的傳說,觀光客都開心、都擁抱。那個小小如迷你屋的馬可波羅之家,所費不貲,依舊充滿了我們邊抱怨邊踩踏的足跡。

Tuesday, April 08, 2014

[台灣] 大國小國




Taipei, Taiwan

近日翻看張北海撰寫其「紐約客夢」的「下百老匯上」,偶有一點針刺般的感觸。

這位年近八十的旅美作者,十三歲以前生長於北京,之後在台灣度過了精華的青春時光,廿六歲赴美就讀、工作,乃至後來長期客居紐約,寫了許多美國觀察,尤其一桿中文筆把紐約寫透了,那和我們在電視劇或電影裡看到的摩天紐約竟又有許多的不一樣。

文章多數寫就於上世紀八零或九零年代,張北海以他的一手體驗,冷熱眼看著大都會周遭人事,當然不乏跨文化的比較、類推。機鋒處處,精雜皆拾。

我特別注意到的,在幾篇寫於九零年代中的文章裡,他三番兩次提及台北、或台灣,那是個台灣經濟成長率動輒8%9%、甚至兩位數成長的年代,國民所得每年以一千美元左的速度不斷累加,外匯存底紀錄連年推升。即便當年台北剛造好「那麼短短一條不過十英里的『高架』地鐵」,從人均所得而言,根本構不上嚴格定義的富裕國家,但是張的字裡行間,台灣儼然經濟大國,幾百億美元的外匯存底甚得自豪。

是那麼的生機勃勃,心神俱信、氣力真在,以至文章寫來臉不紅氣不喘,由心而發矣。

對照二十年後的當今台灣,經濟打趴、政治攤平,不分藍綠,幾乎都哀聲嘆著氣,悼念那一去不復返的高經濟成長年代。尤有甚者,許多媒體不斷發出台灣「菲律賓化」的警告,台勞磨刀霍霍,準備大舉出國當外勞賺外鈔。但是,台灣明明以蕞爾小國之姿成了世界第十九大經濟體,台北明明蓋好了更多線的地鐵、台灣的外匯存底明明才突破了4191億美元創下歷史新高,國民所得也較廿年前高出許多。昔時的小國,養成著大國的想望與胸襟;今朝更符定義的經濟大國,卻愈來愈以小國自憐自居。

是以,相對的希望,更勝過絕對的財富。我有時在想,莫怪多少平凡之人,總要快樂更甚億萬富豪。一種向上向前的信念與想望,原來才是個人或國家的至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