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

Shanghai

又一方老城區拆遷改建，小區外圍的灰牆猶在，但牆內已是工事遍處，怪手行工隆隆。外牆沒幾步便一個大紅圈，圈內大大的張牙舞爪的「拆」字，雖然不知確切拆牆日，總之來日不遠。

隨著而來的生意自有人做，再往前走，有一堵牆刷白了一個方面，白底上的紅字格外顯眼：專售老洋松、舊翻新地板、原木門窗。

一扇門引向工地，大藍鐵門沒關，可以瞥見牆內散落一地的碎磚與橫木，幾輛機車與一隻左右橫移的大怪手。

這個年輕小夥子，倨坐在牆外的人行道旁，一柄鐵槌、兩隻徒手，專心致志地在拆卸（或修理）顯然是自拆遷戶內拾來的一組日光燈具。散髮、工衣、骯髒的黑褲白鞋，是更內地城鎮來大城市上海打拼的子弟嗎？拿這老燈具要做何用途呢？轉售？自用？

背後的灰牆上，有些粉筆字跡：土方車，水泥攪拌車、嚴禁高速行駛…

眼下，他都不看在眼裡，一切都離他甚為遙遠。

梧桐道

Shanghai

上海，舊法租界區，梧桐道，蔭滿天。這一趟路走下來，我的眼眶紅了好數回。

如各式網頁、導覽書所示，這裡閒散的歐式風情洋溢。但遠距觀之總是較浪漫的，這幾條綠蔭交拱的、充滿異國風情的道路，兩側樓房多半年久欠修，許多即便還帶著百年前初初興建時的法國風味，但到如今，通常僅有一樓店面因易幟為新穎的餐廳、咖啡館、店家，小資設計情調滿滿，跟西式中產風情完美接軌；二、三樓以上，極可能猶然窗門老舊、冷氣機管裸露、幾根鐵桿恆常晾晒著迎風翻飛的斑斕衣服。

不過即使如此地揉雜中西古今，這個橫跨好幾個街廓的另式老上海，仍是如今國際化且多元發展的上海的一個重要資產。百多年前的國家苦難，總算如今苦盡甘來。

法租界時期長達近百年，新式歐樓開始在上海街道落戶，但夾道密集的梧桐樹初初種下，想必風情不同，沒有如今懾人綠隧美貌。現下房舍老去、風華不再，但百年樹人更樹木，老天以時光的彩妝將兩側梧桐拉拔參天，盈滿天際的梧桐傘蓋，到了春夏間新綠映目，大風裡綠浪翻湧，讓你行走其間幾乎無視兩側建築，幾乎只記得純綠美景而忘卻許多現實。

梧桐道，魔術道。

這回，它且讓我雙目濕酸了幾回。

四、五月裡，梧桐飄絮，黃色的小小絨毛自梧桐果實脫落，在空中輕盈著，春風習習固然宜人，但這細小毛絮不斷擾你口鼻，讓你眼酸、讓你噴嚏連連，在綠蔭下行走非但不是享受，其實更多酸楚。每每走走我必須進入咖啡館，不是為著一杯咖啡，不是為著休養生息、歇腿，更多是為著歇眼、歇喉，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梧桐道路。

誰料得到，柔嫩鮮綠的梧桐殺傷力如此之強，就如同人世間的許多課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