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April 27, 2004

[台灣] 風火新竹



Hsinchu, Taiwan

新竹古名竹塹,西元1733年淡水同知徐治民以莿竹圜植為城。舊名還較現名更有韻味,尤其想像此多風之區,大風掠過綠竹群的沙沙響聲,竹葉的清香,與聳聳攀高的竹節,為「高風亮節」這樣的字辭演繹了一個十足具像的美好場面。

新竹的風遠近馳名,風城之名不脛而走,就連新開的大型百貨商場也以此而命名,英文名喚作「Wind Dance」,風之舞,仍舊美名。不過初來乍到新竹之人,沒遇著對的時機,大概也難想像所謂風城到底何般?何以一個看來如此平凡的台灣中型城市逕自搶走了如此封號?

新竹的大風,沒親身經歷,怕是難以感同身受。猶記得初初遷至新竹的那月,平凡的秋日午後,我出門踩街熟悉環境,滿天風沙欺迷了眼,外衣、褲管內漲滿了風啪噠啪噠響,像是裡頭躲了隻極欲探頭出來的寵物小狗不斷鑽動。我的直覺告訴我:颱風!照這種氣盛風凌的景況,怕是大颱行將壓境。狂風,一向就是颶颱的前端忠貞哨兵。


騎著機車往南寮漁港方向而去,真就要禁不住那樣的偏風襲擊了,若非極力扶穩龍頭,也不知幾回我就要一頭栽進路旁人家門廳。半吹半就到了漁港,根本就是進了暴風圈,舉步維艱,幾個老婦將販賣的風箏掛在竹竿上,那些鷹式、蝶式、鯊魚式的風箏在半空中獵獵作響,呼號著要往更高處飛去,賣給兒童的七彩的塑膠風車則以極高轉速同樣暈人耳目。我不能站離海堤太近,要不很可能,夜間新聞就要出現一則男子在新竹落海的社會新聞報導。


晚上回家看氣象預告,天氣可好呢,不但沒颱風,太平洋上一片朗闊舒活,別說颱風,就連雲也沒一朵,雨都不降一滴。

我的窗猶讓風給吹得框噹框噹,當下讓我心生警惕:好個對我下馬威的通靈城市新竹。

這怨一開始結得深,倒也方便我開展此文第二個命題:火的新竹。

倒不是說新竹是同台中一般的火城,消防員眼中的惡魔城。也幸好不是,風火同源,肯定祝融不斷。

新竹的第一把無名巨火,延燒在交流道附近的遠近馳名的新竹科學園區。台灣的經濟命脈如此側重科技產業,其中許多大廠,又紛將總部設於這個成立於七零年代的科學園區,幾十年來的繁衍生長,說新竹科學園區是台灣經濟命脈之咽喉與火車頭應不為過。報載,新竹地區平均國民所得位居全國第二高僅次於台北市,憑靠的,還是這個為台灣賺進大把外匯的科學園區,及在其中孜孜矻矻工作的萬千員工。

每每一說我在新竹工作,那些許久不見的親戚鄰居,莫不繼續追問:「在園區嗎?」然後一式地睜大了眼:「哇!」彷彿進了園區工作,就是「昨日死,今日生」,脫胎換骨,鍍了金身前程未可限量。

非也非也!難道你們沒看見那把火嗎?


難道你們沒有看見那把妖幻的燃眉鬼火嗎?沒在此工作,你不會曉得這些響噹噹的科技公司在國際市場上面臨了多少來自全球、來自彼岸、來自島內的劇烈競爭壓力;你不會曉得,多少人在工作日與休假日日以繼夜、不要命地追趕業績追趕訂單追趕利潤追趕只早那麼幾日幾小時的研發或出貨速度;你不會曉得,這些極度優秀有效率的大公司通常只是歐美更巨型企業的委任代工廠,卑躬屈膝賣命而得的僅僅是總數零頭之一丁點利潤;你更不會知道,這群優秀的台灣精英們如何因工作而身心匱乏再無餘力在僅餘的一點點私人時間好好經營生活經營人生-工作與生活的天平上,砝碼永遠極不平均地匯攏到顯而易見的其中一端。

原本燃眉的火,長時間後往往也焚了身。身上鍍的金,顯然並不防火,更何況,多數公司只有能力鍍你延展性不足的K金。

晚餐後到公司周圍散散步,一車車川流不息上晚班的菲律賓籍外勞才被大巴士載進倒入園區,像是鍋爐中的黝黑煤滓,廿四小時不間斷繼續燃燒度火。

那麼,就逃開園區往城裡去吧!

新竹車站,日據時代遺留下的古建築,遠觀之頗有古意,淡駁色香猶在。站前的交通,卻如充滿銳齒大鱷的護城河,讓你心驚肉跳左閃右躲進不了城。那些歪斜遍地停放凌亂的汽機車,就把狹窄的站前廣場團團佔滿;中華路中正路與民族路車流動線紊亂,幾個大型巴士招呼站也一起助紂為虐,汽車、機車、行人、巴士仿似一場忘情嘉年華,你儂我儂分也不開。

新竹站內,腹地明顯不足,永遠大排長龍的售票口昏暗擁擠,人龍一路擠挨至騎樓,人龍尾端,被來往穿越的行人不斷衝散。遇著下雨簡直是惡夢,一地一身沒的逃的濕,不排不行,排了注定一肚子火一胸腸悶。欲搭火車,至少得早二十分鐘開始排隊買票,要不肯定來不及買到票而要火著一臉看著列車隆隆出站。

不搭火車,往中正路去行吧?騎樓裡崎嶇不平佔滿了攤販,摩肩踵的高密度區,塞住的人流與馬路上的車流一樣緩慢,騎樓攤販上烤煮著玉米,一帆布攤開滿是小小髮飾細物,有人沿路塞給你幾頁廣告單,唱片行裡,高昂分貝的音符也逃出來與你擠街。氣真悶,逃到窄仄的人行道上,怎奈停滿了違規的機車,一彎一拐,還得小心不要撞上電桿。或是到城隍廟吧,可憐的城隍老家已被四周商家團團圍住而不見門楣,酸梅湯、眼鏡行、牛舌餅、珍珠冬瓜冰、現榨果汁台灣大杯大,米粉貢丸自然不消說。廟外的商家群之外,循例仍停滿了機汽車,違規者居多。總之亂。那無處不在的「亂」,我總覺像一把將欲焚城的沖天野火。

這一天總要以頭疼欲裂收場。不斷驚醒的夢中,一直重複一樣的靨境,新竹市區溷濁的空氣下,誰人在搧風燃火熬煮一鍋濃度極高的冒著泡的毒湯。

閩南漳、泉州的<渡海悲歌>唱:「勸君切莫過台灣,台灣恰似鬼門關」。我總好想把「台灣」兩字偷偷置換成「新竹」…

還好有十八尖山!唯一的欣慰。


十八尖山聽來雄偉,實則只是位居新竹市區東南方的擁有十八個山頭的小丘,沒有大小霸尖山的崢嶸,也沒有陽明山的秀麗。但在流火處處的新竹,這樣的山頭卻是難能可貴,幾條步道也算曲徑通幽,稍解都市人的氣悶胸窒。尤其寶山路一側的登山口,植滿參天樟樹,登山前已是古意幽深、綠海襲人,登了山,汗流幾分,坐在園內無數的石觀音旁喘息時,你才又發覺生命又被你拔河回來幾分。

越過寶山路,還有人煙罕至的高峰植物園,也是座山頭,卻較十八尖山更為精緻整頓,是新竹市最值稱許的公園(千萬別跟我提新竹公園!),園內遍佈火焰木、馬尾松、台灣肖楠、海檬果、血桐、大葉桃花心木、小葉南洋杉、刺竹與楓香。累了倦了,就來此一遭吧。雖然登頂正好望見對丘滿山佳城墳石,但此處卻是新竹境內最無鬼火之處哩,我認為。

是為風火新竹記。

2 comments:

  1. 遠一點的內灣和大山背山是夏日避暑好去處
    只不過假日還是擁擠
    而新竹能去的地方不多就是 :)

    真有些懷念風城的日子
    快樂無憂的大學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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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下回去新竹前當好好討教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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