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December 21, 2009

[馬爾他] 地中海的饗宴-代序



Malta, Europe

馬爾他真小,小到我在世界地圖上,不到一特定的比例尺以下看不到它的存在。這個國土面積在世界各國排名僅居184位的蕞爾小國,孤懸於南歐的地中海中。雖然北方不遠處即是義屬的西西里島,但馬爾他其實距離非洲大陸更近,北非的突尼西亞、利比亞就在馬爾他島不遠的南方。

此一地區,向來是基督教世界與伊斯蘭教世界的衝突點,是西亞、非洲與歐洲的交界;是人種、語言與文化的碰撞處。樞紐位置如此,想當然爾,在歷史進程中肯定有許多的衝突與火花。還沒到馬爾他前,我就聽悉關於這個國家太多的複雜身世。幾千年來,統御此境的民族不可勝數,有北非人、西亞人、歐洲人,宗教的更迭、語言的轉換,從來都超出了一般的常軌預期。從人類歷史文明的角度,這裡真是多方文化跌宕沖激的大光點,但從當地住民生活的角度,小國如斯,馬爾他當真是命運多舛,眾人欺、眾人騎。

所幸,進入了21世紀,馬爾他人似乎否極泰來,在各式不同的研究報告裡,馬爾他總是名列世界「最快樂國家」的前茅。2004年加入歐盟、2008年開始啟用歐元,馬爾他人民對於自己越來越有自信。這個國家的人民,應該正在享受著該地有史以來最昌平的盛世、最穩定的發展、最沒有安全之虞的一段時光。

我的馬爾他行,其實只是我所擅長、再平凡不過的懶散式旅行,東晃西走,沒有計畫,走走看看、吃吃寫寫,愜意的小島旅。只不過,小國的人文與自然景觀太過精彩與太過高密度,即便如我之適意亂行,都還要隨處便領略到其沛然莫之能擋的、輕易蹦入眼簾與心頭的可觀的建築、宗教、歷史、地貌、海景、生活……。我像是進了家平價餐廳,只待飽餐一頓便要上路,然則商家端上的是令人食指大動、終身難忘的豪華多道式饗宴。

當時並沒想要刻意寫下、拍下,幾個晚上,我甚至輕裝便出,沒有背包,連一本導覽、一台相機都不帶,我太想盡情領略馬爾他所給與的一個又一個的美好時光。我記得那乾涼的地中海晚風、那碩大的亮黃色滿月、那夕照海濱嗡嗡絮絮的人聲……,幾日下來,激動與感動不斷蓄積,當下的撼動自不多說,然而回國後,竟還意外孕生出如此一個成書的計畫。

感謝華成圖書的袁主編與素卿,透過這個寫作機會,我有機會更深一層地消化自己的馬爾他經驗,並讀史般把馬爾他細細讀了一回。感謝在馬爾他旅遊局服務的Colette Grech小姐與Mario Galea先生熱心提供的諸多訊息。感謝伴我在馬爾他共遊愉快兩日的Sandy,兩個人共走的馬爾他,總又讓旅程多了點不同於獨自旅行的面向與啟發。感謝將鏡頭慨然相借的Anita,及其在成書過程中的諸多打氣。感謝在寫作過程一直充當稱職背景音樂的Charlie Parker爵士音樂。當然,也要感謝家人不間斷的包容與支持,總是有他們,我才能一直平安放心地到處旅行。

我領會到的地中海饗宴,在此一一複製端上,希望也能傳達出美味幾分,並引領更多人到遙遠的地中海去看看這個無比精彩、無比美麗的島國馬爾他。

(本書將於2010年1月1日出版,華成出版社)

Tuesday, December 15, 2009

[台灣] 在富里的三段對話–之一



Fuli, Taiwan

不比西幹線,在東部,火車許久才一班,看看下一班往台東的列車還近一小時才進站,我和J決定再回到鎮上閒走。這一回,要彎拐到之前沒踅過的那幾條徑。小鎮恁小,這麼來回幾遭,算是走遍了富里的「大街小巷」。

兩位外來客,這麼逛大街大概很招搖,連當地的街狗都感新奇一路相隨。

我看到一棟老建築,門面上嵌著的招牌斑斑駁駁,寫著「瑞舞丹大戲院」。知道這是寶了,極好奇地看著,從門楣望入內裡,從前首走到側窗。古味十足!分明是座如今西部難得一見的歷史瑰寶,那個九份的昇平戲院老早失去了的舊戲院古意。更何況,這間舊戲院建築如今安安穩穩立在路邊,沒有喧擾的遊客聲,沒有攤販的叫賣聲。

戲院的一樓如今似是雜貨店的儲藏室,堆滿了各式什物,沒有燈光,因此望不透最裡究竟有多深。左半邊的石梯,大概就是戲院當年的入口,如今木門半掩,走近一瞧,梯階上零零散散仍舊堆積著雜貨存物。

東望西瞧,前走後探,然後,一位中年的先生遠遠好奇地看著我們的好奇。

「這裡是座老戲院?」我問。
「是啊!」他向我們走近,鄉下人特有的親切,很容易攀談了起來。

原來是建築物的主人,這瑞舞丹大戲院為其祖父所經營,1962開幕那年,他才11歲,沒想到後來自己成了戲院的主人,見證了小鎮戲院從繁華到荒蕪的幾十載。

應要求,他讓我們上樓看看老戲院,戲台都還完整保存,連台下木椅都還在,只是積滿了灰塵。我的天,根本與我小時候的戲院印象無有二致,是幾十年沒見過的畫面了。

我說:「你這棟建物是寶貝啊!」真是太珍貴的歷史記憶,「應該要列為古蹟的!」

他說之前有人來說過的,「但是變成古蹟就不能改建了,我不要。」打算再一段時間就要拆除建新樓了。

我和J兩兩相覷,只能繼續道德勸說,這是歷史、是寶哪!

位於二樓的售票口,四週堆滿了雜物,最後的放映電影寫的是「黑道情」,一天映六場,全票40元,軍警半票30元,票口旁邊還一幅已脫了漆的空襲警報疏散圖。

「拆掉真可惜啊,」我說:「真要拆了請務必跟我們說。」
他喃喃訴說著,「這個撐不久了…」

從1962年到1998年,戲院經營了三十幾年,不管是電影、劇團或歌舞表演團體,都在這裡熱鬧滿場演出過,他說,全盛時期,小鎮有三、四家這樣的戲院,「但是現在沒有人要到戲院看電影了啦!」1998年的春節映演完後,瑞舞丹大戲院亦正式宣告歇業,富里小鎮從此沒有自己的戲院。

「富里設籍人口一萬八、九,真正的住民只有八千多人了。」有來客了,他邊說邊往旁邊的一棟想必是自有的新式雜貨商場走去。

Monday, December 07, 2009

香港,人



Central, Hong Kong

香港的人真多,我從入關開始,搭機場快線進城,開始遇上一汩汩湧來的人潮,我去了中環、銅鑼灣,擁擠程度自不消說,就算到了天后、北角、鰂魚涌,還是人頭鑽洞、萬馬喧騰。即便從人居密度極高的台北而來,我還是覺得心緒不寧了起來、還是一直在身體上與心理上有被推搡著的感覺。在香港的一日,其精力的消耗度,大概還要較在台北高出一截。

香港的人種真多,不惟你早已分辨不出他們是最早便在此居的原住民,或者是對日抗戰、國共內戰而遷至此地繁衍而生的華人後代,從1898年滿清割讓此地予英國,香港的西方白人更在此駐紮有一世紀餘,一百年間,中西文化制度交會碰撞,不是融爐,而是雜燴,吸引了更多的不同國家的人前來,金融業的、地產業的、廣告業的、餐飲業的…,歐洲人、美洲人、澳洲人、印度人、日本人…,這土地上真是熱鬧雜沓。而週日,請走一遭上環、中環與金鐘地區,滿路滿地的菲籍傭人佔滿了路面與各廣場,他們聊天、吃食,甚至彼此販賣廉價衣著或日用什物。晚近,大陸人也南進了,我的香港同事說,他們真是無所不在,大陸新移民與觀光客的湧入,讓香港經濟又造就了一次高峰。

這麼多的人與這麼多的人種,一起生活在一塊擁擠的土地上萬箭拔高般的高樓裡,真是當代奇觀。

但我總覺得,這群人的分野還清楚得很。

辦公室裡,洋人華人當然已成一片。但我在每一個夜裡步入任何一家傳統茶餐廳、燒臘店,鮮有例外都是華人面孔。週六夜,應德籍朋友之邀,我出席了在蘭桂坊的友人生日聚會,從餐前的酒吧、再轉移陣地到高檔的義式餐廳,環視餐廳內部,看不到那些在茶餐廳裡見到的香港人,而出席者近二十人,七、八個國籍,竟也沒有一位當地港民。

在九龍半島的綠線地鐵,與在港島北端的藍線地鐵,同樣是港人,看來就有階層上的落差了。當然不用說每週日在中環各廣場聚集的菲籍同樂會裡,你不會看到任何一個白人或是華人。

那麼,那些大陸新移民在哪裡呢?邇來聽說為不讓別人認出他們的出身,他們開始將單名改為雙名、將名字的英文音譯從大陸式改為港式,這樣,就算腔調與生活習慣還是會被認出,但至少不在名字上早早洩了底。

改名之所為何來,又是一個有趣的社會與心理議題。

就不用說,白人的世界裡,還分了德國幫、英國幫、法國幫、澳洲幫、美國幫、加拿大幫…。生日晚宴上,坐在我旁邊的加拿大朋友說,千萬千萬不要對加拿大人說他們的任何東西如運動或腔調像美國…。

香港與人,真是有趣。

Wednesday, December 02, 2009

[台灣] 生活的滋味 – 兼賀Y

Taichung, Taiwan

畢業太久,幾乎沒回去過幾回,以至手頭上竟然連一張學校週遭環境的照片也無,竟然連一幀代表我們昔時慘綠時光的光影留存都找不到。

80年代末期,育才街只是條老老實實的校前雙線路,附近也只有老老實實一家素樸的來來百貨。我們的下課放學,沒有中友百貨、沒有連線對打的電動、沒有大頭貼、投籃機、Wii與PSP。我們有的,只是三民路上的光南唱片與華聲唱片及每週一回的American Billboard Top 100榜單,只是太平路上的一家MTV,只是不遠處的中興堂省立圖書館,只是再更遠的豐中戲院、貝多芬戲院、兩部七十元但選片頗佳的南華戲院,只是在太平路地下室的彈子房。

那一年,三民路與太平路口附近開了台中市第一家金石堂書店,令人幾乎雀躍。首場的演講請來剛得到威尼斯金獅獎的侯孝賢與吳念真,然後有小野、張曼娟。影響雜誌剛創刊不久,觀點劇坊開始努力在我們心中播藝術電影的種子。那一年,太平路也開了第一家明亮開闊的新學友書局,我們第一次買了滾石那套每張99,平價但質佳的東歐交響樂團錄製的古典音樂CD;我們去看金馬獎得獎的「滾滾紅塵」與「愛在她鄉的季節」但沒有意外大家都更欣賞落榜最佳影片的後者。「阿拉伯的勞倫斯」與「教父」兩捲原聲帶被相繼聽爛了的那個月,我們一票十來個相偕去清泉崗踩黃土逛廢棄碉堡。那些加入青刊社而可以不用參加升旗的日子真是美好啊!

王傑努力嘶吼唱著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而趙傳一曲我是一隻小小鳥曲目方酣,城市少女就準備唱明天我們不見不散要解體了。

育才街上的幾條巷子猶小,還沒發展成後來嚇人的育才二街。便當街口,有一攤我們常吃的一顆兩塊的煎餃(那位不苟言笑的煎餃阿伯如今不知身在何方?),附近有一兩家育才黑店,有豐仁冰,有一家賣好吃水餃的稻根香,有一條巷子直通好多同學賃屋而住如今想來格局奇詭的怪屋,有另一條小徑直通當年新開的大學城補習班。啊!還有我們中午老愛攀在圍欄向對街吆喝訂餐的「育才噴飯」。

我突然想起,有一段時間,我們常常去藍海補習班旁的台大自助餐店吃飯,吃久了,老闆也認識我們了。老闆總是熱情待客,手舞足蹈,過動但親切。有點雞腿一餐35,沒有則30。

即將畢業參加聯考,那最後一次,我又去自助餐吃飯,老闆依然很亢奮地談天說笑,我跟他說:「今天這麼開心啊?」他望向遠方,說:「對啊也只能這樣啊!」臉上有一閃而過的無奈。我告知他我要離開台中了,他說:「今天最後一天了啊那我請你!」

一直到現在,我們也到了當年自助餐店老闆的年齡,我才慢慢體會到當年他一句「對啊也只能這樣啊!」裡深深的生活的滋味。

我們竟然也從高一一路走來21年了。生活愈來愈有甜苦不一的滋味。

恭喜同窗Y即將步入禮堂,開始更多的人生品嚐!

Thursday, November 19, 2009

[美國] 十一月的Subway



Salt Lake City, USA

不是,我要說的不是地鐵、不是捷運、不是tube、underground、Metro或U-Bahn,我要說的是我在Subway,那家源自美國如今也蔓生世界各處的連鎖速食餐廳。

但我要說的也不是它的食物、它的擺飾、它的全球相仿的裝潢。

此刻,十一月上旬,我在猶他州首府,鹽湖城機場與城中心之間的一處荒涼的所在。原先看地圖,初步判斷下榻旅館就在機場斜前方,走走就可到的,原來美國果真國大地大,地圖上的斜前方,實境上得要驅車十數分鐘才能抵達。

在兩條荒涼公路的十字交會處,四個角落各有一兩家廉價旅館、加油站、便利店、速食餐廳如肯德基、Subway之屬。除此之外,此處再無人煙。那旅館,看過電影No Country for Old Men嗎?就是那個樣,彷似隨時有兇案會發生、隨時有人能闖入的老式中西部汽車旅館,一屋子濕老氣味,無事絕不會想久待。打開電視,不愧摩門聖城,皆在傳道授業解惑。

不開車的話,住客根本無處可去,出了旅店只能往四角落的速食店走去,於是,今天不想吃油炸食物的我只能落腳Subway。天啊我真希望此處真有subway地鐵讓我離開這荒涼之境,哪裡都好。

店內空無一人,連櫃員都不見人影,一屋子的空寂,只有音響鬧聲放著音樂,是熱鬧的聖誕音樂。才十一月初,薄夜輕輕,我在中西部的荒涼路口的空無一人的Subway,聽著耳際熱鬧不已的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既怪誕又可笑。

喊了幾聲,在裡面打掃的店員終於出現,匆匆做了一個三明治給我,又回到裡面匡噹框噹努力清潔灑掃。

我面向大門坐了下來,一邊啃著我的三明治,一邊聽著聖誕樂,一邊數著門外駛經的車輛。在好久之後店員終於又出現在櫃台之前,我聽了四首聖誕歌,數了十七輛經過的車輛,吃完了一個六吋三明治以及一杯冰可樂。

我在想,這真是好個地方好個夜。

在十一月的荒涼的美洲大陸的某家Subway。

Friday, November 13, 2009

[台灣] 在壽豐



Shoufeng, Taiwan

壽豐站真小,小到月台與車站間沒有地下道、沒有天橋,下車的乘客得等火車駛離了,才能跳下月台、跨過鐵軌走向車站收票口。

小站矗在一重又一重的山巒前,是中央山脈靠太平洋岸的一分脈吧。還站在月台上,我看到火車站上方的青天白日旗迎風獵獵地飄揚,翠巒與藍空,將火紅與湛藍的旗子對應得很有美感。不帶政治意味的,極簡單的。

沒有地圖,一穿出車站,我站在小廣場上觀望一陣。決定左轉南行,那邊看來比較接近山巒,還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綠色曠野。

有些老舊的屋宅,有個小小的市場,攤商坐在路旁賣著地上攤著的蘿蔔蔬菜與什物,男男女女,老壯皆有,他們一邊喝著保力達B,一邊聊著天,偶爾抬起頭來看我一眼,我當然不像是要來買菜的,他們繼續對話,我繼續行走。

又過了一條馬路,離山腳更近了,一座山麓的小學正值下課,學生哄鬧的聲音響遍雲霄。走過僅有一層的簡樸的壽豐活動中心,山就在眼前了,學生的喧聲在此有點隱約。白雲飛散了滿天,藍底蒼穹前煞是氣勢。

撞見一座建在坡上的公園,幾乎像是被廢棄般的空無一人的公園。ㄧ路往上的寬闊階梯,漆上的層層綠漆也看得出剝落了一層又一層,很有年歲之感。

是中山公園,有些不符現代精神的一座建自上世紀下半葉的老式公園。還沒到梯頂,我看見久違了的孫中山像了,拾級而上,自然有「天下為公」的提字映入眼簾。再往上,真正到石像腳下前,長長的石坡上寫著「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簡單兩行字,在太陽下沒得逃地被曝曬著,就像它上首的國父像一般。右手邊十幾米外的斜石牆上,有碎磚拼出了一本書,左右頁各兩個大字,寫著「三民」與「主義」,隱約有已經褪色的千條銳氣從書中向外豪氣發散。

坐在坡上的石椅,從高處遠望而下,壽豐像被綠色的世界包圍住的一個小村落,我聽到那裏隱隱約約傳來廣告車的擴音聲,淡淡的浮世音符飄上坡來與孫中山像為伴,大概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喔,還有,已經十一月了,這裡還有ㄧ聲又ㄧ聲的炎夏蟬鳴,那種聽了會有不知歲月之感的盛大蟬鳴。

Saturday, November 07, 2009

[冰島] 善地形



Krafla, Iceland

我從彌湖(Myvatn)的那頭翻嶺過來,在小丘的那一側,一座大湖,以及環繞那湖泊孕養出的許許多多生命:綠色植物、鳥禽、人類,縱不豐潤,堪稱樂園;一到了這一側,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人間世少見的景致。

硬頸的風景。滿地幾乎是均勻分配、搞不清楚怎麼來的稜角猶鮮明的石塊,褐灰色的土丘旁,一大片開闊的土地上裊裊飄著白煙,硫磺猛味不斷自地底噴竄而出,很多地表其實是沾滿了硫磺石的黃白晶體,甚者,有泥漿在淺穴中不斷翻滾、冒泡,在這裡行走,一不小心,隨時都可落入穴中變成漿煮泥人。不是開玩笑的,落入必死。

目光放遠,其實也在不遠處,還有冰川、還有萬年不融的積雪,冰雪圍覆住的,往往是一個個還在休養生息的冒著煙的火山口,冰與火,沸點與冰點,僅在短短幾十公尺之遙,每次閃過一條冰川,踏入另一座火山,心中總想這若不是魔幻之境還能是啥?

風景便是這樣詭絕嶔崎,不是我所熟悉的,但是天成渾然,鳥獸花草不生之地,人類稱之惡地形。

只是,走覽世界各地,我愈來愈有個體認,沒有人跡之地往往最是美境,這些美境通常因其獨特的地理因素阻絕了人類的侵擾、甚或憑一己之力將來犯的人類搏倒,其實只是守家衛國,人們便以「惡」字冠之,汙名環境。

我說,只要沒有人跡的地方,才往往是至善至美的地形,叫人結舌瞠目。入侵者方是惡客,不請自來入侵善境。

我,一個惡人,在善地形。

Saturday, October 24, 2009

[奧地利] 接近



Stephansdom, Vienna

有這樣的經驗嗎?

教堂裡面的彌撒,時候未至,但是人群陸續抵達。他們在寬廣、挑高甚高的教堂中,輕手輕腳、安安靜靜地找到一個座位,拿起椅上的一頁該日的吟唱曲目,短暫觀詳了一會兒後將之放在前方的聖經架上。他們望向前方,等待,陽光自彩繪玻璃透射而入,成就了教堂一隅神聖而溫暖的氛圍。儀式真正開始前的人群的低低嗡嗡的絮語,恆常是揉雜了穩沉、馨暖、崇仰、安和與舒怡,特殊的禮韻氣息,遠遠殊異於任一其他地方聽到的群人之聲。

主教與相關人員持經緩緩入場了,音樂啟奏,樂音與吟唱,令你一陣毛骨悚然。

自然不是CD音樂,那是現場演奏活生生的live之聲,坐在後頭,你只覺得如入天境、如沐神恩,悠揚神聖的樂音在教堂內迴轉、融溶,有那麼一刻,你幾乎就要以為自己受到了天啟,善念滿懷、溫感五內,即便你根本不是教徒,即便你甚至連個虔誠的宗教信仰也無。

你太詫異這群人如何以人為之力臨摹神境、歌詠上蒼,偉岸的教堂建築、古老神秘的宗教傳說、龐雜難探的組織磐結、深入人心的禮拜儀典,以及一支室內樂團、簡單的合唱人員,他們玄異地將你引入天境,讓你感動滿懷。

這些樂手,就像是上帝的催眠師,他們吟詠完美、與器樂搭配完滿,就像是神念與聖意的催化劑。

你趨前尋找樂音的來源,你極力搜尋上帝的天籟使者,你與他們打了照面。他們一身素黑,有些木直坐著、有些呵著哈欠,多數看來疲憊、沒有表情,他們也有髮禿齒危者,也有年輕的學生樣,他們戴著眼鏡、揉著眼睛,他們玩著指甲、摸著樂譜,他們伸長了雙腿、身體微微後彎作了一個椅上伸展,他們轉頭過來好奇觀察你,就像你也站在那裏仔細觀察他們。

你突然鬆了一口氣,原來,你們是如此的接近。

Thursday, October 15, 2009

[馬爾他] 宜貓之境



Valletta, Malta

一間傳統雜貨舖子的門口,一張離地一公尺的矮桌,牠把身軀蜷著,像是窩居在母親子宮的胎兒,空氣如母胎般溫暖,街道上流動的海風還徐徐送上舒爽,吹疏牠金棕色的毛髮與銀白嘴鬚,躺在紙盒中的這隻貓,完全沒有罣礙地在晴日午後快意午寐。

食物在側,主人隨侍,睡醒了,縱身一躍望海散步去。累了倦了,回返老窩,吃吃飲飲,再斜躺下吹涼風、看行人。行人多來自世界各國,因之牠的見聞也很開,多識多語人種,還識世界最新、不同品牌機種的各款相機與鏡頭。

我向牠的主人豎了根大拇指稱讚牠的美好貓生,主人也笑笑回了根大拇指。原以為馬爾他生活最為宜人,今朝一見原來事有先後,此處更為宜貓。

宜人、宜貓之境,吃飽睡、睡飽吃的流光,叫人如何甘心回家再當一個茫忙之人?

Sunday, October 04, 2009

[奧地利] 湯匙經濟學



Vienna, Austria

「景氣真的很不好!」我的奧地利友人T從湯匙中得到這個結論。

頂著一個生化博士、再加一個半的MBA(第二個讀了一半還未完成)頭銜,T恆常有一套特殊的觀看世界的方法。

就像好幾年前,看到台灣信用卡發卡銀行為促進發卡量而廣送信用卡福利:辦卡精美贈品、免年費、可兌換現金或里程的紅利點數、機場接送與免費停車、免費使用全球四百餘個機場的貴賓室、鉅額飛安保險…,T說,這都是病態的福利,是銀行引人上鉤的卑劣手段,最終,我們都將被那些嗜血的銀行團們慢慢收線,而成為逃之不得的俎上肉。

T說得真沒錯,不過幾年,不僅持卡福利大崩盤,銀行團還以各種名義提高各式手續費與借款利率,雙方辦卡時的合約,恆常是單方說改就改,消費者沒得商量、只能被告知。所謂嗜血,莫此為甚,血淋淋的案例。

但是,我很好奇,「你的湯匙怎麼了?」我問。
「都沒有新湯匙了!」T回答。

T自年輕以來,開始蒐集各家航空公司的金屬湯匙,常搭飛機的T,在飛機上用餐的機會多至不可勝數,一直到不久以前,這些用餐的湯匙都是金屬材質,不管是頭等艙、商務艙或經濟艙。T真著迷於各家航空公司在湯匙柄上打印的各自的logo或名稱,他一把一把蒐集,用完餐後總不繳回,一、二十年下來,有了極可觀的收藏,舉凡我喚得出名字的航空公司,Austrian Airlines、Lufthansa、SAS、British Airways、Air Italia、KLM、Air France、Lauda Air、Polish Air、EVA、Turkish Airlines、Qatar Airways…,T都能自抽屜中翻找出一把該公司獨有的機上湯匙。

「航空公司應該都不知道吧?」我問。
「都含括在機票錢裡啦!」T理直氣壯地說。

總之,令T不高興的是,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除了商務、頭等艙偶有例外,航空公司供餐時一律都改給塑膠湯匙了,他的這項龐大的蒐集嗜好,被迫被打斷。

就像台灣的信用卡公司之大砍卡友福利,世界各地的航空公司,也在大肆撙節開支,選位得付錢、人工訂位得加價、短程航班已不供餐…。

「不如,」我給個鬼主意:「你改蒐集各家航空公司都印有自己名稱與logo的餐巾紙好了!」景氣再差,餐巾紙總不至於不給。

「景氣不好,品味可不能少!」T把裝滿湯匙的抽屜碰一聲關上,與我這斯無品味者多說無益,轉身走了。

而這些,雷曼兄弟都不會懂的!

Sunday, September 27, 2009

烤鴨記



Beijing

到北京出差,與在北京工作已一段時間的朋友約好一起碰面晚餐。來北京,當然要吃烤鴨,但是吃烤鴨,多少熟悉的人都說別去全聚德吧,那新穎的裝潢設備、那昂貴的要價、那為求快速從碳爐烤改為電烤的製作方式,雖然名滿天下、朝聖客絡繹不絕,他們說,走,帶你去其他家吧。

以是,來得北京幾回,竟未吃過全聚德。

這一回,與朋友約在離前門不遠、在巷弄胡同中的窄小烤鴨店。原來應該是在深巷中的店鋪,近年來北京建設大翻轉,大肆拆建讓這家烤鴨店幾乎露出馬路邊了。幸好其店招、其內部潢飾,仍保有真淳古風,走進狹窄的店門,像是走進了一戶老宅人家,餐桌就分散在小小的宅院內外,人氣倒是鼎盛。

據悉,這家原本名不見經傳的烤鴨店,某一回出現在西方的背包客所撰寫的旅籍裡,隱密老舊的餐飲氛圍讓發現者驚為天人,大力推崇,憑口立碑,為這家烤鴨店引來許許多多不同於全聚德客戶背景的來客。幾年下來,如此深巷中的僻靜店家竟然也吸引了不絕的慕名而來的饕客,我環視週遭牆上掛著的照片,幾乎各國政要、企業名人都來此小店擠挨著享用過烤鴨美食了。

相約的朋友因故得晚到,雖然事先訂了位,人沒到齊不讓入座,我遂在廊下等,一邊看著忙碌的服務人員從我身旁穿梭走經,一邊觀察來此吃食的顧客生態。

我所站著的牆垣邊,一位老先生專司收錢找錢,沒有收銀機,只有一部小驗鈔機與計算機,小店極其忙碌,老人家收銀處也沒得稍歇。

見我在侷促的廊下站久了,他招呼我坐在他身旁的小圓椅,我遂坐到他旁邊,東觀西看,開始聊起天。

原來收錢的老先生就是此店老闆!我確認牆上的照片後發現。

他訕訕的笑,儘管許多照片裡的他看來年輕許多,那溫文的儒氣笑容倒是沒有改變。

老先生是道地北京人,高中時候被勞改下鄉,從此一路浪跡延安、咸陽,終於回到了北京,他開始在全聚德當起學徒,好長一段時間後自己開店當起了老闆,18年來,營造出了不同於當今全聚德的飲食經驗,帶過的學徒總有6、70個之譜,人近老年,桃李已滿天下。

市場定位不同,他對老東家全聚德還是心存感激,就像他也不介意自己的學徒離開再創新頁,如此的傳承心態,讓這家小店有種難得的大氣,老闆的溫文氣質與店內的簡陋擺飾甚是相契,像是家素人餐館。

也無有開分店的企圖,他看著唯一的女兒在店內奔走辛苦,這樣就已經很足夠了吧。衣食無虞,他說,中國人民的生活終於來到了幾個世紀來的新高點。他心存感激。

多好的一個小時等待,朋友來到前,我才向老闆提議他也得到台灣看看,他笑著點點頭,會的。

朋友為她的遲到道歉,我感謝她的遲到。

Wednesday, September 02, 2009

[美國] 來去紐約



Ground Zero, New York

因為大雨,我從辛辛那提飛往紐約的班機嚴重延誤,不只原本刻意畫好的靠窗位沒了,時間的損失更是慘重。原先的規劃,到得紐約,好整以暇,我可以利用下午的時間晃晃中央公園,或者是在好數年沒逛的紐約街頭閒走亂盪、吃條熱狗,然後,再在晚間與客戶見面開會。這一趟的行程,就屬紐約最令我期待。

一切都來不及!

下了飛機直奔行李轉盤,打了旅館電話招來接駁車。La Guardia機場外人車壅塞,想要離開機場區得要好一番功夫。我拉著行李邊打公用電話邊看地圖,尋想從這裡到旅館後,要用甚麼樣的交通工具與路線即時抵達曼哈頓與客戶的約定地,總之打電話說我會遲到不是個選項。

狹小老舊的旅館無暇多看多抱怨,撂下行李,執起電腦包,馬上衝至樓下找櫃台幫忙叫車,過河渡橋進曼哈頓,在這下班時間其實風險甚大,況且這個看來根本是黑幫經營的旅館開了個天價,當下我轉頭就走寧可自己到路邊叫車,儘管他們說這附近攔不到車的。

終究覓得一車,我決定改變計畫前往最近的地鐵站改搭地鐵進城以爭取時間,在皇后區坐地鐵,好像不是太明智的選擇,這一區連顧客都不大願意前來了,他客氣地說:那裏我不熟。

總之往人群裡挨總沒錯,買了單程地鐵票,飛奔進城。

出了站,黑黑鴉鴉擠滿了人的下班時間的曼哈頓,沒時間看地圖了,我撥開人群,左閃右進,憑記憶朝目標方向前進。

終究還是失了方向,連問兩三位路人我欲去的地方,大家都似新移民也大家都不知道,我決定去問前方的工人,果然迷津得解。

才突然發現匆忙中已到了世貿大樓遺址,如今的重建中的Ground Zero,引路的工人又進入工地去了,我看了錶,沒有空檔了,匆匆拍了張照,揮汗辛苦赴約去。

歷時三個小時餘,晚餐會議結束了,疲累至極,況且已經十點多,哪都去不了了,招了輛計程車離開曼哈頓再往皇后區去。

車過布魯克林大橋,我不禁回首望了一眼曼哈頓,沒有了世貿大樓卻依然偉岸傲人的美麗天際線,那是我心目中長久以來的大都會原型。只可惜這回沒能在城市內打繞,我甚至,回到了旅館才打開相機細細觀看施工中的Ground Zero跟我五年前來時有多大的差異。

車過布魯克林大橋,印度裔的司機載我無聲滑行出城,我感覺好似如小時候做的一場夢,夢裡,我終於來到一座美麗的嚮往已久的大都會了,然而,才剛雀躍而至,就被震天鬧鐘拉回現世小子醒來原來只是夢一場。

Monday, August 24, 2009

[馬爾他] 空城記



Birgu, Malta

儘管和瓦雷塔(Valletta)僅一港(Grand Harbour)之隔,來到畢爾古(Birgu)的旅人真是少之又少。搭公車至城外下車,一進城門就像進了座空城,厚實的城垣在陽光下巍然聳立,有ㄧ種極孤單的蒼涼,一種大江東去浪掏盡的惘然,陽光斜斜將城影打在馬路上,極安靜,很久才有ㄧ輛車子駛經製造出一點聲響。

沿著城正中的馬路前行,不一會到了城中小廣場(Piazza Victoriosa),這裡總算有點交談聲與人跡,環著中間的白色聖像,廣場周圍有數家可能是鎮內僅有的幾間餐廳、雜貨店或者咖啡館酒吧,店裡的明信片與咖啡售價只約瓦雷塔的四分之三,相當程度上說明了這座小城的遺世獨立且遊人少至。

我有些訝異,論開發歷史,畢爾古還較瓦雷塔更為悠遠,當年在土耳其人圍城之際,聖約翰騎士團的將領守軍便是在此城運籌帷幄,最終終於擊退敵人,為天主教世界守住了在地中海域的咽喉重地。但似乎在瓦雷塔興起、馬爾他政經重心移往該處後,畢爾古在歷史上的重要性迅速退位,以至到如今竟而僅守住ㄧ整城的空寂。

這座小城,二次大戰間被軸心國軍隊炸得面目全非,所幸戰後幾十年的重建,刻意維持的建築風格又讓她灰復了昔時的面貌。我穿過廣場走入小巷,就像走入了陽光斑駁的時光隧道,在光與影中穿梭,偶爾與偶然走出大們的當地住民不期而遇點個頭打招呼,彼此都有些訝異撞見彼此,其人跡是這樣的稀少。

城內太小,以至東走西逛完全無須憂心迷路,稍稍往東北方向走,馬上穿出小徑隔著藍港看見拱護大港的最外一層岬角,從那裡又可看得對岸的瓦雷塔重拾方向感。若是往西穿行,很快就到了停滿遊艇、充滿資本主義氣息的現代船塢區,那裡的幾間時髦的餐廳咖啡館便迅速又拉你走出時光隧道回到濁濁現世。

Wednesday, August 12, 2009

[美國] L.A. Law與其他



Los Angeles, USA

容我再寫一篇關於洛杉磯的喃喃絮語。

學生時代,只有三台的年代,沒有WWW,甚至連Gopher、BBS都還未誕生,在鄉下長成,所有與島外世界的連結,除了ICRT每週日的"American Top 40",除了辛苦攢錢訂閱的「世界電影」,只有週末下午或夜晚電視上播放的外國電影,只有週一至週五晚各台播放的各齣美國影集。

因此,不得不看週末的「霹靂遊俠」、「百戰天龍」、「天龍特攻隊」,儘管對於它們簡單一廂情願的劇情常感莫名。

因此,習慣性地在夜深時後守在電視前,一天一齣的影集,從那裏,彷彿可以開窗看見世界,囫圇吞棗,哪裡都好,只要離開這裡,只要是世界。

有一齣影集,叫L.A. Law (洛城法網),不知為何一直沒看,但總有個印象它一直在那裏,每個星期一次,搖控器輪轉三台時我會經過它,我聽到它鮮明易記的片頭音樂,我知道它在講法庭之事,我知道背景在洛杉磯,但是我一直沒看它,我看的,是同時段其他台的美國影集, 一齣結局又接新一齣。

奇怪的是,其他影集的配樂我幾乎都忘了,甚至連看過哪些影集都不記得,但是我深深記得這齣我一直沒看的電視影集。

L.A. Law好似播之不完、又好似不斷重播,那鮮明的片頭音樂時不時蹦入耳際,漸漸有了個印象,覺得洛城法網是與平常上學日的夜裡固定住的,它永遠在那裏,不管外在世界如何變化,不管我段考又過了幾次、不管我又歷經了幾個艱辛學期。漸漸的,這個我不看的影集,隱隱成了個慰藉,那個變化過快的青春歲月,只有這影集恆常存在恆常不變,見證了好多人事物好多變化。很可笑的,這令人覺得有些安慰,原來多變的世界裡,有些事是不會變的,例如在每週固定的某日夜裡的十一點,打開電視,就會聽見L.A. Law那個薩克斯風(或小喇叭?)的高亢開場樂。

至少,我一直這麼覺得。

然後眼界漸漸開了,然後開始有所謂第四台、internet了,世界倏地產生劇變,完全來不及應對,那麼多新穎的巨大的前所未見的東西躲藏在網路後源源不絕向人奔來,我熱情擁抱、樂不思蜀,我一頭栽進更大更廣更繽紛的世界裡。

我開始旅行,我甚至到了L.A.。

有一天,我突然發現那個不動如碑的L.A. Law不見了,我發現我連三台、連電視都幾乎不看了,即便夜裡在幾十個頻道上不斷播轉,我找不到再也不變的影集、音樂、事物了。

然後,我才猛然發現,世界,在我偷偷不覺間變了。那個一度不變的世界,永永遠遠地變了。

我的L.A. Law啊!

Friday, August 07, 2009

[美國] 另一個世界



Los Angeles, USA

好個壁壘分明的世界。

我在洛杉磯城中心,明明人種混雜、牛鬼蛇神,搭車行走都得格外小心,一到了城市最西邊的太平洋沿岸,氣氛之殊異簡直像到了另一個國度。從北邊Santa Monica以降,經Venice、Manhattan Beach、Hermosa Beach一直到Redondo Beach與Torrance Beach,漂亮的沙灘一座接一座,寬闊坦蕩的白沙灘旁,是一條條的海濱道,是一間間充滿渡假氣息的多彩繽紛商店,據說此地房價如天之昂,房地產的擁有者、路上的行走者,幾乎都是白人。

是個上班日,沙灘上仍有許多打排球的身材健美的男男女女,海濱道上,來來往往許多赤著上身或穿著昂貴萊卡衣的慢跑者,多數人上臂還帶了個測速偵心器,耳上恆常都有一副i-Pod耳機,連跑步,都是個昂貴時髦的活動。

客戶的辦公室離沙灘不過幾歩之遙,我們的會議,是在面向道路的一家咖啡館的戶外座位上進行,邊聊談,一邊有認識的人牽狗走經,他把大狗一把抱過頭搓搓弄弄,狗狗直搖尾巴不想跟主人走了。

我問,下午的時間,你們是不是常去沙灘打排球?稍早在其空曠的辦公室裡,沒有會議室,我只看到靠牆的腳踏車,只看到慢跑用的透明水瓶,若不是桌上有幾部電腦,我不認為那是辦公室。

他點頭,「偶爾吧,但大部分時間,我們跑步,或騎腳踏車。」

已經夠我嘆為觀止了,不管是回到洛杉磯城,又或是回到台北城。壁壘以外,有那麼一個世界存在。

Sunday, August 02, 2009

[美國] 棕櫚,洛杉磯



Los Angeles, USA

這真是種奇怪的感覺,這座城市,洛杉磯,從小到大,你從太多電視電影裡看到她,但你從無緣到訪,你彷似知道好些個地名,既陌生又熟悉,彷似有好多故事在那些漂亮的地名發生過,比佛利山莊、馬里布海灘、好萊塢、聖塔芭芭拉、日落大道…,你幾乎以為你也去過這些地方了,在好久以前,或許是記憶遙遠斑駁的童年時。

真正要造訪她了,你其實心理無譜,縱然有那麼多著名的地名地景,你腦海裡拼不出個城市梗概,只隱約猜想,那是座很大很大的城市。

從飛機上看洛杉磯,你才驚覺其幅員之廣,但你也才突然驚覺,原來,洛杉磯的高樓不過就那幾棟,小小一撮生長在downtown,這與你的城市定義相去太遠,你字典裡的大城,應該是像紐約、東京那樣密密匝匝長滿鋼骨高樓如大迷宮一般的。洛杉磯的城中心,像是沙漠中的綠洲,城中心的大樓,就像水畔長出的高高的棕櫚樹。

到得地面,你從機場城接駁巴士去坐地鐵,惡名昭彰、連當地人都勸你莫坐的地鐵,一路城南北上,果然路途迢遙,沿途風光,怎說,平房、兩層房,門前偶有大草坪,但家家戶戶都是有加鐵窗的,從路上行走的人,從城鎮景觀與基礎建設,你心中有了梗概,多少洛城警匪槍戰與黑幫電影,你悄悄將風景與那記憶鍊結。

你像乘著挖煤車進坑,一彎一拐,愈來愈深、不得回頭,眼前一片黑快到礦藏處了,你下車開鏟,有些興奮有些驚懼,準備揮身探索這座與記憶不甚相符的洛杉磯大城礦。

Saturday, July 25, 2009

[馬爾他] 海濱大道



Sliema, Malta

有沒有可能,我們有一條長長的有三、四公里之遙的海濱大道?

這一條海濱大道,只容行人、跑步者、遛狗人、坐輪椅或持拐杖的人通行使用,可以在基隆、台北、苗栗、高雄、屏東、宜蘭或台東,它們直接傍著東海、台灣海峽、巴士海峽或是太平洋而建,沒有私人佔據的沙灘、沒有一座座別墅擋住廣闊的蔚藍海景,在上面行走,你只吹到海風、你只望見大洋,你的視線可以放肆穿過風帆、延伸直至盡頭的圓弧海平面。

海濱大道鋪設平整、寬闊新穎,甚至跟傍著它蜿蜒而行的雙線車道一樣寬敞,不用擔心人挨著人,慢跑者不用擔心跑速不快,行走者不用擔心被追撞上。

每隔幾公尺即有一對長椅,一面望海,一面望陸,你永遠不擔心走累了無處可歇。沒有攤販叫囂擋住一截去路、沒有發傳單者不斷攔你去路,如若餓了渴了,你自可跨過馬路到另一側的酒吧餐廳吃食,或者走個幾百公尺在海畔的酒吧愜意地飲酒吹風。

路燈是一盞又一盞,臨黃昏際一一亮了起來,照亮了走道與海岸,因此即便在夜裡,你猶可在此放心奔跑、恣意漫走,你仍然可以在一盞一盞燈下,遙望遠空的星月,對影成數人。

海濱道旁,有兒童遊樂場、有環椅供人閱報聊天,甚至還有一座游泳池,不想與潮浪搏鬥者,也可在淡水中游泳,與日共昇、與月共沉。

有沒有可能,在新竹、台南、花蓮、苗栗、桃園,我們也有一座如馬爾他所有的這條令人羨慕至極的長長的海濱大道?

Tuesday, July 21, 2009

[奧地利] 咖啡時光



Vienna, Austria

來到維也納,如果只有逛一家咖啡店的時間,請不要去富麗堂皇的、備有鋼琴手現場演奏流行歌曲的、專為觀光客準備而幾乎已無維也納當地人進出的中央咖啡館(Café Central)。

如果只有一杯咖啡的時光,請到哈維卡咖啡館(Café Hawelka)。

哈維卡咖啡館位在維也納城中心第一區、史蒂芬大教堂附近的一條巷子(Dorotheergasse)裡,這家咖啡館由現今已成為奧地利傳奇人物的哈維卡先生(Leopold Hawelka)在1939年展店經營。1939年以前,原址也是咖啡館酒吧之類餐飲場所,從19世紀以來就充滿了杯觥交錯的聲音,咖啡杯與酒杯兼具。

哈維卡先生與妻子Josefine Hawelka在動亂的時代開了這家咖啡館,歷經了二次大戰時的被迫歇業,戰爭結束後,咖啡館重新開張,從那個時候開始,哈維卡咖啡館吸引了無數的當時碩彥、文人、藝術家在此聚集,他們在此撞激出維也納戰後的許多文化火花。

此後幾十年,哈維卡夫婦兢兢業業經營著自己的咖啡館,他們自己掌店、煮咖啡、作甜點,把咖啡館經營成了維也納的文化地標,幾十年過去後,兩位夫婦也漸漸成了珍稀的國寶。哈維卡太太製作的麵包甜點Buchteln尤其是客人的最愛,尤其冬日的晚上,近午夜時間她將當日最後出爐的Buchteln端上客人咖啡桌,香甜濃郁的味道,化成了多少維也納人此後的永遠鄉愁滋味。

即便早已交棒第二代經營,哈維卡夫婦仍堅持每日在店裡招呼客戶,一推門進哈維卡咖啡館,你通常可見到哈維卡老先生坐在小桌旁看報紙,他也不時在咖啡館走動與客人打招呼。我猶記得2003年的某一夜,我們幾位友朋將近午夜進了咖啡館,老太太親自送上點心,親切地和我們話了好一會家常。

2005年,在照料了這家咖啡館66載之後,哈維卡老太太過世了,好多人懷念她作的糕點與她的親切笑容,所幸,糕點配方已經傳給了兒子Günther Hawelka,每天,咖啡館的客人們還是吃得到此餐廳七十年來的招牌點心。

哈維卡老先生在老伴走後,身體更差了,但是他還是每日坐在咖啡館裡看著報紙看著客人,我不知道他每日望著自己經營七十年的老店時在想些甚麼,但這些年來,每一次到維也納,我都要來哈維卡咖啡館坐坐,一方面喝喝咖啡,一方面,我總擔心這一次見到老先生是不是就是最後一次了。

咖啡館內的裝潢、擺飾幾十年來不變,赭色系的內裝透露出濃濃的歲月痕跡,尤其入門的左側,一整面牆貼滿了海報,有關於哈維卡咖啡館本身的,還有很多是維也納藝術活動的相關海報。我每次都站在海報牆前觀望好一會,然後轉頭向哈維卡老先生打個招呼,老先生跟我點個頭,他的熱心的兒子Günther就來引我入座了。

Wednesday, July 15, 2009

[奧地利] 不想離開



Vienna, Austria

難得回到維也納,迫不及待避開城中心的觀光客,我又上了郊區的卡倫山(Kahlenberg)。

五月,天微涼,滿山蓊鬱,陽光甚好,光線穿過徐風中微微搖動的葉隙,在地上投出一個又一個緊緊相連的濛濛淡淡的黃色光影。踩著無盡綠意緩緩步行下山,涼風送爽,完全沒有寒意,或者汗意。不時,我要停下來大口呼吸這裡靜寂的空氣,環視一下四週青翠的灌木與喬木,七葉栗子樹正開花,而其大大的葉子在高處不斷搖曳,鼓送清香。遠望遠方的維也納城,一座又一座的教堂塔尖,在晴日下偶爾閃著金光。

然後繼續慢慢往前走,美好的時光,得拖慢腳步不讓它輕易溜走。

葡萄新葉正綠,果實還沒孕生而出,然而樹下已經開滿野生的蒲公英與黃色小花,蹲身一吹,蒲公英散羽成花,一捻一捻飛滿眼前。

穿入兩行葡萄樹間的小徑,沿著小徑循山坡而下,可以看見遠端的紅瓦人家。

行至半山腰,一座葡萄園與葡萄園間的綠草坪,草坪上擺了數張木桌長椅,旁邊的小木屋售有簡單的輕食三明治與新釀酒,三明治內夾滿了大大的彎曲覆疊的薄片火腿肉,佐陽光、佐薄酒,啜咬一口後,我就坐著不想離開了。

Tuesday, July 07, 2009

[馬爾他] 監獄天堂



Comino, Malta

科米諾(Comino)為馬爾他第三大島,介於馬爾他島與戈佐島(Gozo)之間,說是第三大島,實則是個極其迷你的島嶼,島面積不過2.5平方公里,常駐人口僅有四位,入冬以後倘無遊客,這裡幾乎就是座無人島,是個遺世而獨立的人間美境。

這個蕞爾小島,島上覆著小丘,石灰岩的地表上僅長著耐旱的硬草,沿著小島海岸,則有許多渾然天成的石穴與潮洞。據言,羅馬時期開始有農民在此居住,後來又被荒廢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了中世紀,此處成了海盜的藏身處,尤其隱蔽的暗洞與礁湖,最符合盜匪們的行動需求。

聖約翰騎士團進駐馬爾他後,開始將此島納入其戍守範圍,並於1618年在島南蓋了一座12米高的聖瑪莉塔(St. Mary’s Tower),這座塔蓋在島上的制高點,與馬爾他島沿岸的許多塔樓一脈而來,既作為戍防海岸之用,也有類似烽火台之功效。

如今的科米諾島,以其老是在明信片上出現的清澄如仙水的藍湖(blue lagoon)著名於世,在陽光恁好的季節,藍湖裡以及周遭的沙岸上總是擠滿了戲水與行日光浴的遊人。海盜滅蹤了,島北反而蓋起了島上唯一的ㄧ間旅館,私人的沙灘與散佈旅館附近的渡假小屋提供著遊客五星級的享受。

有趣的是,從資料中得知,在十六與十七世紀時,科米諾被聖約翰騎士團作為監禁與懲罰違抗紀律的騎士的場所,到了十八世紀末,入侵的法國人亦使用島上的聖瑪莉塔作為監禁諜犯之處。我在想,在這座島上被禁足、被流放,從現在的眼光看來,反倒是項難得犒賞才是,君不見,那淺淺的藍水灣裡戲水的人們玩樂得有多開心?

送我去科米諾吧!我都認罪!

Wednesday, June 24, 2009

[馬爾他] 老街



Valletta, Malta

還記得那個情景嗎?

街上的每個店面都小而簡,一個店鋪,可能是一代傳過ㄧ代,或者父親與兒子共管同治,甚至是三代共營,而其主要客戶們,也是ㄧ代傳過一代,老闆與客戶相熟至極,到了店面,先得要花上好一陣子互詢彼此家庭近況,然後才開始進行商業買賣。

那個時候,沒有電腦,但凡你說出的物品,老闆卻很快就可自店裡的哪個角落取出予你,或是告訴你很抱歉現在缺貨哪天才再補貨,而這些產品,沒有條碼、沒有防盜貼、沒有精美的型錄促銷、沒有會員卡的優惠折扣,你不冀望取得發票,但也從不擔心老闆跑掉,維修換貨,你同樣再回到店裡,ㄧ次又一次。

沒有冷氣、沒有電動門,地上不鋪磁磚或亮面大理石,店外沒有閃亮的霓虹、LED廣告,甚至連內裝日光燈的招牌都沒有,你只看到門上漆著店名的木匾或鐵板,幾年不刷新,那些漆就慢慢褪色淡去、翻捲脫落。

而這些,竟然你不在影城佈景、不在卡通世界裡,就可驚喜的走入時光機般迎面撞見。

在瓦雷塔的商賈街(Triq Il-Merkanti)或是聖烏蘇拉街(Triq Sant’ Orsla)中段,好多的老式商店好神奇地如侏儸紀生物般出現在眼前,店家簡單的店招下,只有斑斑駁駁佈滿了灰塵的拱狀的雙推木門,可能很久才上ㄧ次漆,門上貼了又撕了好幾層的小海報因此極度逾時地還在廣告著老早過去的活動與事物。

店家們每日中午從十二時關門一路休息至下午四時再開門營業,四點以前走經,彷似蛛網塵封的古老氣氛,你幾乎就要以為這些店家老早就已倒閉歇業、整條街是條不幸的破產路。

殊不知,四點ㄧ到,店家陸陸續續開門,強大的鄉愁氣旋般一洩而出才要ㄧ股腦將你團團攬住,店員們探頭出來望你,像是觀望另一個村莊前來的陌生客,他們跟你說:「午安啊!」

你還記得那個情景嗎?

Tuesday, June 16, 2009

[馬爾他] 黑影幢幢



Valletta, Malta

下午,我還在對岸的Vittoriosa之聖安其羅堡壘(Fort St. Angelo)旁望向Valletta的這一頭,沒過幾小時,我又回到位於高處的Valletta這一側,順著日照的方向,越過大港眺望對岸諸城,夕暮時分,最是在此賞景的魔幻美好時光。

距離太陽完全西下也還有一段時間,但是拉斜的日照已經將頭上的拱頂建築做了一個分身打在地上。有了光影,馬上將眼前景致拉出了另一條空間軸線,畫面中遂有了深的綠色、淺的綠色,濃的藍色與艷的藍色,況且光影一直移動,這個畫面即便是靜態仍然透露著動態的神韻,就好像一幅靜止畫裡小孩,你都知道在下一刻他就跑出框架追球遊戲去了。

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已經先跑到下一層的草坪上去了,再往下一層就是藍色大港,然後是我才離開不久的港畔的聖安其羅堡壘。我決定幫自己和大港及堡壘拍張合照,這是第一張,下一張時,我伸起了不按快門的左手朝自己揮了揮手。

他也跟我揮揮手。

旁邊ㄧ位英國阿伯走過來,他笑說:「你是在拍你自己嗎?」

「欸,」我訕訕地說:「像是自畫像一樣。」

他說:「自畫像?原來你是一團黑影!」哈哈笑了起來。

遂攀談了起來,英國阿伯來過馬爾他已經數回,除了海濱的日光浴,這裡也是他最愛的大景,尤其黃昏時分的首選。

「我也來拍個自畫像好了!」離開前他笑說:「原來我也是一團黑影哩!」

Tuesday, June 09, 2009

[馬爾他] 拉巴特的眼淚



Rabat, Malta

維多利亞(Victoria),舊名Rabat (拉巴特,為阿拉伯文中「城郊」之意),人口近7000人,為馬爾他之戈佐島(Gozo)的首府,位於島的正中央,距離東南方的主要港口(Mgarr)約六公里。從書上得知,這座城市的身世較之馬爾他島上諸城又更加複雜與淒楚,發生在此的幾番歷史大事從來都不在此地人的掌握甚至想像之中。

故事約從7000年前開始,島上的第一批住民從西西里島遷徙而來,開啟了蠻荒之島上的文明之光。到了西元前700年左右,島上的主宰者為腓尼基人與迦太基人,然後是羅馬人、東羅馬人(535-870)、阿拉伯人(870-1127)、諾曼人、西班牙人…,戈佐島在1551年遭土耳其大軍圍城,擄走了所有人運往北非當作奴隸,繼而為聖約翰騎士團的進駐、法國人、英國人的統治直至二十世紀下半葉。

幾件史事特別令我震撼,尤其是1551年的圍城之役,很難想像,所有的住民在一夕之間被全數擄走,不管是貴族、平民、士、農、工、商,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無一倖免。那些襁褓中的嬰兒呢?那些殘疾的病老們又如何了?而那些被擄走的人一夕之間成了奴隸,人生的劇變如此,有多少人因而自殺了、逃亡了、給凌遲欺負了、崩潰了?

原先的人口聚居的Rabat城,陡然之間人去樓空,比瘟疫還可怕地轉瞬變為死城,徒留窗樓晾著的衣服、開啟的門窗、未及收拾的家俬、散落一地的食物。景況,不比被火山灰淹沒的龐貝城還好。

即便聖約翰騎士團進駐,Rabat又有新住民遷入,一座更堅固的城堡(The Citadel)傍著Rabat被修築完成了,但是很長一段時間內,為防土耳其人再度不預警入侵,住民依法規定每日需進城內過夜,直到白日才再得出城,為了人身安全而產生的巨大不便。諷刺的是,土耳其大軍再沒來犯過了,新修的城垣,因之從來也沒機會檢視其堅固性與防禦工事的完善度。

承平日子不久,1693年,暫無戰事的Rabat又遭逢了大地震之天災,再度,如天譴般有無數住民一夕消失。

西元1887年,馬爾他的英國殖民時期,為慶祝維多利亞女皇就職50周年,Rabat城被英女皇Victoria改賜新名Victoria,天知道當地人民到底稀不稀罕這個遠在天邊的ㄧ個女人的名字強蓋於他們的千年老城之名上,只知道,即便時至今日,一百多年了,當地人還是習慣稱呼這座古城Rabat。

在Rabat城內行走,總令人有滿心的不忍。

Monday, June 01, 2009

[馬爾他] 貓



Valletta, Malta

在地中海畔的貓,是不是都如此之大家閨秀?如此之看透人世?

這隻毛色鮮美的貓,大眼睛,膨膨毛,在我發現牠前,正躺在這個斜坡上的石板梯,姿態優雅地看著行人慢慢走經、看著陽光投下的暗影慢慢移動,有車子從身旁開過,牠連眼睛都不轉一下,連尾巴都不稍挪動。

大概地中海風沿著街道直吹過來太過舒爽,膨膨毛表情慵懶得很,豐潤的身軀讓牠看來就像隻生活優渥的貴族貓。

我走到牠前方約兩公尺處,蹲下來看牠。

牠也看著我,一臉狐疑的表情。直到我把相機拿出來想幫牠照張相,牠緩緩地站起身,喵喵叫了起來,我以為牠要走了,實際上牠是沿著牆走下階梯,一步步向我走來。從之前得自希臘的經驗,我知道這是隻推心置腹把我當作友善人的友善貓,牠輕手輕腳走到我身邊就快碰到鏡頭前緣了,我趕緊半站起身免得牠舔到鏡頭。

牠停在我的腳邊喵喵蹭蹭,抬頭望我,毛茸茸的身軀像極了填充玩具。

然後牠走到旁邊一戶人家的木門前,仰首看著門上大大的金色海豚門把,天真愚騃的表情。

一直到有隻鴿子飛落街梯旁道路邊,膨膨毛發現了,牠轉身躡手躡腳地望前靠近鴿子,還有一段距離,挪動那豐腴的身軀就追獵起來。

當然比不過敏捷的鴿子,連差一點都說不上,鴿子啪啪拍翅飛走了,只有悻悻然的膨膨毛覺得有些丟臉有些無趣,又跑到我的腳邊挪蹭起來。

Friday, May 29, 2009

[馬爾他] 最後一夜



Sliema, Malta

在馬爾他的最後一個傍晚,我決定不帶沉甸甸的相機出門,一方面免除背包一身輕鬆,一方面,我知道地中海的夕照太絢麗太美好,一旦隨身帶了相機,肯定我無法專心享受周遭風光美景而要頻按快門。

沿著長長的海濱步道行走,果然又是個畢生難忘的美麗景致與閒散氣氛,西邊的夕陽還未落盡,霞光滿天,東邊的月亮即已升起,夕陽與明月之間,只有浩浩大海,只有晚風習習,人們在這一天中最適的時光裡,在步道慢跑、遛狗、聊天,帶小朋友在海濱的遊樂園嬉戲、推著行動不便的老人在海濱飽嚐新鮮空氣,或者只是坐在長凳凝向地中海盡處的天際線、在海畔與友朋彈吉他與歌唱…。

不能說沒後悔,沒帶相機,我無法紀錄這晚碩大的滿月,我只能將太多太多沿途的美好畫面紀錄在腦海與自己分享。然而當下的享受純度,是百分百的。

回程,我看見這個海畔的餐廳,隔著三面寬大透明的落地窗,可以望向窗外業已全黑的地中海,窗內,一長桌的年輕人正在聚餐,儘管聽不到,我可以強烈感受到那裡的人語喧闐。一明一暗,一喧譁一寂沉,真是殊異難得的景致。

突然想起手機裡還有附帶照相功能,我記錄下了這張解析度很低的照片。

沒有大相機的晚上,我在馬爾他的最後一夜。

Monday, May 18, 2009

[馬爾他] 老人與船



Marsaxlokk, Malta

遠遠地,我看見一位馬爾他的老漁夫在大太陽下為漁船的船板一刷一刷地上漆。老人家循例有滿臉風霜入裡的深刻皺紋,皮膚則因幾十載的陽光曝曬而甚顯暗沉,不說話的他們,看來都極嚴肅,此刻在陽光下戮力工作的他們尤其透露出一種不容侵擾的莊嚴神態。

我遂蹲在幾公尺外的遠處看他專心地上漆,沒敢按快門,我想先取得他的信任與同意。

大概有幾分鐘之久,老人家終於發現了我,約莫甚少有人如此專心致志地觀察他工作,他有些訝異有些開心地抬起頭與我微笑,招手要我走近。

「你每年都需要為這些漁船上一次漆嗎?」我問。

他點點頭,放下了塗刷,走到我身旁來說話。老人家操的是英語,即便已從英國殖民地獨立而出幾十年,馬爾他舉國上下都能說英語,對不諳馬爾他語的他國旅客來說甚是方便,只是老先生腔口極重,得極專心才能聽悉他的講話內容,我知道他和我講述著這些鮮豔的馬爾他漁船的典故,以及其鮮艷的顏色各代表甚麼含意,老人家甚至執著我的手推薦我非得花點時間去看一個半小時路程以外的某座我不甚了解其講述典故的古廟…

我說不行啊來回三小時太吃力了,在這種烈陽下我肯定會被烤乾在半路。他呵呵笑了笑,說你其實應該開車的。

等到他又拾起漆刷繼續工作了,我蹲在更近的旁邊觀看,問:「我可以幫你拍張照嗎?」

他說他一點都不介意,繼續認真地一刷一刷,左右均勻。

我起身要離開了,祝他有個愉快的一天。他停下刷子,轉身給我一個燦爛的笑容: "And to you. Enjoy Malta!"

Friday, April 24, 2009

[拉脫維亞] 歷史之地理



Riga, Latvia

前不久才看完英國演員Michael Palin所主持,由英國國家廣播公司BBC出資錄製的"New Europe(新歐洲)",在這部一套八集的旅遊節目中,主持人Michael Palin帶著觀眾走訪了自鐵幕走出的東歐許多國家:斯洛維尼亞、塞爾維亞、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愛沙尼亞、波蘭、斯洛伐克、烏克蘭、捷克、匈牙利…,Michael Palin自80年代以來就陸陸續續和BBC合作錄製了許多介紹他國風光的影片,"New Europe"則是最新的ㄧ系列,旨在探討新興歐洲國家在新世紀所步履的進程與所遭受的各類衝擊。

不同於國內多數旅遊節目的極度綜藝走向:主持人通常事前功課沒作幾番、英文不識幾字、到了國外凡事都先來個尖叫讚嘆的主持方式,已經六十餘歲的Michael Palin的新歐洲則顯得沉穩老練許多,走了那麼多地方、見過那麼多風浪,如今許多異文化到了眼裡都顯得雲淡風輕、見怪不怪。

看完了New Europe,我把Michael Palin在1980年錄製的偉大鐵路之旅(Great Railway Journeys)亦找來看,原來,身為喜劇演員的Michael年輕時在主持這類節目時就不以搞笑驚呼取勝,還不到四十歲的他,親自撰寫旁白,親自帶領觀眾坐火車自南至北穿行了整個大不列顛,很安靜的旅遊節目,很知性的行鏡風格,對照他廿幾年後新歐洲的旅記,除了衣著時代感的差異、除了畫面因年代久遠略顯暗褪、除了Michael Palin同樣語調但更為年輕乾淨的聲音,你幾乎無法察覺其中幾十載的時光差異。

我的感嘆,在國內竟然沒有令人滿意的旅遊節目。另外,先認識了六十餘歲的Michael Palin,再回頭看到其三十餘歲時的滿頭黑髮與年輕身形,更衍伸出了旅遊節目大地理跨界之外的時光縱深,這是從前看這類節目時所未曾感受過的。

Sunday, April 19, 2009

[冰島] 家戶



Höfn, Iceland

一輛腳踏車就這麼歪在門外,不上鎖,僅僅是隨便一靠,車身的平衡,很大一塊還是倚賴著右首觸在地上的腳踏板。很可能,家中的青少年小孩剛剛玩樂得火,被母親百般逼催才不得已匆匆趕回家吃午飯,腳踏車的姿勢反映了他入門時的急迫與百般不願。

家門口,一共四雙鞋,約莫是有兩個小孩的小家庭,沒一雙緊貼排妥,隨意地散在門外。而屋牆彷彿是新夏才上的漆,赭紅艷目,沒有鐵窗鐵門一如多數台灣屋房,只窗門內薄薄的紗簾隔出了裡內外。

這一戶、下一戶與上一戶,都如此的隨性與適意,我開始對這個國家另眼相看了。

Wednesday, April 08, 2009

[越南] 變



Hanoi, Vietnam

看了我從河內拍回來的照片,我的朋友R從德國發了一封email給我。他說真高興看到你的照片,那讓我想起我1994年的越南行,當年的河內,路上幾乎是沒有車輛的,滿街都是腳踏車。

R年輕時是個標準的嬉痞背包客,工作幾年復旅行幾年,再工作幾年又出去晃蕩了幾年。拿著德國護照,使他進出許多國家都相對容易。他到東南亞一國又一國旅行,到美國買了一輛車緩緩開著橫越東西岸,又在離去時賣掉車輛還小賺一筆,他到南美洲旅行,一待就是半年餘。R背著一台相機,記錄下驚人的影像故事。我在他家的牆上,看到了年輕時的R的銳利觀點與驚人視野。

結婚以前,R把未婚妻帶到巴西,兩人長住了六個月。然後決定返回德國,工作,結婚,買房,生子。未再換過工作了,從那時候起,R沒有再如年輕時的長途浪遊旅程,我收到的R的照片,都是他們一家子開車到鄰近的義大利、法國、西班牙…等國家短期的ㄧ兩週假期的天倫照。

R說,現在走不了了,他那棟新買的房子有一半以上的錢是銀行貸來的,「銀行會趁我長途旅行時來把房子偷偷收走的。」他半開玩笑地說。

但我也不覺得R有再如年輕時那種出遊方式的打算,那件事,應該要等到他的女兒長大以繼承衣缽了,我們兩個都有這樣的共識。

Sunday, April 05, 2009

[台灣] 天空之城



Taipei, Taiwan

我猶記得小學時對於兩部卡通「太空突擊隊」與「小寶歷險記」特別著迷,我對於外太空與另次元的世界充滿了熱情的想像與嚮往,我總把鏡子平放桌上,低頭俯視,天花板遂成了地面,我開始在其上遊走,跨過屋樑,閃過日光燈,蹲下來看一隻攀附其上的咂咂作響的壁虎慢慢爬行。

我想像走出這個房間,到了另個房間的天花板、另一戶鄰居人家、學校教室,甚至走出了戶外,那時,我幾乎就可站到雲端、摸到飛機飛過留下的ㄧ道長長斜斜的白色水氣了。

然後今天,我看到我的窗外的天空之城。久違了!

Wednesday, April 01, 2009

[奧地利] 小河山坡誌



Marbach, Austria

我到位在維也納西方約百來公里的小鎮Marbach訪友,Marbach位在低奧地利行省,地勢遠較國境之西的薩爾斯堡附近還低,丘陵起伏、小山星佈,綠色的自然美景恆常佈滿了眼簾,這一區一向就是葡萄樹馨香遠播之處,佳釀美景,最是地方旅遊拓展機構的強力行銷標的。

朋友住處就在一座小坡前,越過門前一條馬路,就是一段自行車道,自行車道沿著平緩的多瑙河蜿蜒流去,一側是河流,另一側則多是花草樹叢,夏天的時候,很多遊人開了掛著自行車的露營車,把車泊在露營地,就著河畔幾十公里徜徉騎單車,累了,衣物一脫就縱身躍入多瑙河消暑游泳。

從朋友家的小陽台,就可看到這些事情的發生。朋友的父親多年前已退休,雙腳因病有些殘簸不良於行,因之他最大的樂趣,便是午後拿一張椅子至窗邊坐下,看著多瑙河水慢慢東流,看著遊輪與運煤輪駛過,看著小汽艇滑行過激起一陣陣浪花,看著自行車左右交穿而過,看著春天夏天秋天與冬天,在他眼前不斷交替更換。

他總是沉默無語,一雙眸凝向遠方,而我總是好奇卻忍住不問,日復一日,看著這些景物的時候你在想些甚麼?現在的生活與你年輕時的想像相去多遠?你還求著一些甚麼嗎?

Sunday, March 29, 2009

[美國] 好萊塢中學



Hollywood, USA

好萊塢大道,那麼地熠熠生輝,姑且不論長達一英里的鑲有銅製星星以紀念兩千多位電影明星的好萊塢名人道 (Hollywood Walk of Fame)、不論每年奧斯卡頒獎典禮的舉辦地柯達戲院 (Kodak Theater)、不論名滿天下的中國戲院 (Grauman’s Chinese Theater),光是全年無休的好萊塢電影在世界各地不間斷的放送宣傳,就足以吸引來一車又一車的遊客,前來這裡朝聖觀覽,窺探全球娛樂事業的光芒頂點。

馬路上,著各式電影角色服裝的表演者在人群中穿梭,等著與遊客合照,蜘蛛人、超人、神鬼奇航的海盜、瑪麗蓮夢露、天行者路克、蝙蝠俠…

一向怕人多,我遂往人潮的反方向走,西行一段後左轉N Sycamore Avenue,果然遊客就滅蹤了,有一些當地住民,有尋常的公寓樓,有遛狗的老人,有帶著幼子騎三輪腳踏車的一對父母,縱使在好萊塢,還是有平民生活的。

我左轉走入狹小的Hawthorn Avenue,沒幾步路見到一所高中,Hollywood High School (好萊塢高中)。沿著校園周圍走,接W Sunset Blvd (日落大道),看到校園前一群年輕學生拿著滑板坐在蔭下打鬧聊天。復左轉前行,是這所高中的禮堂,禮堂外牆畫了一個又一個好萊塢明星的巨幅肖像:Judy Garland、Elvis Presley、Bruce Lee…,我不知道這所高中是不是以培育未來的演藝人員為走向,或者好萊塢影業贊助了不少學校經費,總之這所與好萊塢大道僅一個街廓之遙的高中,熱切地、相當引以為榮地擁抱了好萊塢。

每天放學後,沿著N Highland Ave一直北走,學生們就可看見山坡上那個巨大的洛杉磯最著名最易識別的標誌—Hollywood Sign,就又與操著全球口音的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輕易碰頭,就又看見蜘蛛人、蝙蝠俠、海盜、卓別林、天行者路克與複製人…,我想,學生們離整個世界似乎好近,卻又好似與真實生活相當相當遙遠哩。

Monday, March 23, 2009

[美國] 聖殿行



Temple Square, Utah

數不清次數了,我在路上、在店家、在公共場所遇到兩兩一組騎單車的白襯衫黑西褲的摩門教徒,他們衣著整齊,短髮而精神,遞給我一本藍皮的摩門經,想為我闡述人生的道理,想引我進入他們的神的領域共享福澤,總是說得一口流暢國語的他們,不過廿歲上下吧?

我仔細觀聆他們的切入模式,心裡總想,他們的人生底蘊從何疊堆?如何在十幾年的時光內便決定了奉守一世的信仰?他們沒有疑義、沒有掙扎?他們如何看待遠渡重洋來說服多數人生經歷明顯遠多於他們的異國人民的這段傳教經歷?

我終於有機會來到摩門教徒的發源中心地—美國猶他州之聖殿廣場。遠遠走近,我對路旁一棟建築的壁畫拍了張照,前方一位向我行來的行人微笑向我詢問:需要我幫你跟它拍張合照嗎?

我道謝過說不用,只是隨手拍拍啊,他點頭笑笑說祝你有愉快的一天復向前行了。

繼續向聖殿廣場走近,過往行人一一給了我歡迎參觀的微笑,那麼地熱忱、那麼地燦爛,可惜已經太過世故黑暗的我反而心生一股不應該的毛骨悚然,我對自己如此小人地度君子之腹心生一股隱隱的罪惡感。

我終於進入聖殿廣場了,馬上有接待人員前來地給我一張導覽圖,親切囑咐我不要忘了幾分鐘後有一場免費導覽,我說沒事的讓我先走走逛逛一會有空再來參加更下一場,他們笑笑地說當然沒問題啊歡迎慢慢參觀!

廣場其實不大,繞了一圈走畢我到導覽集合處準備聆聽講解。導覽員們顯然來自世界各國能夠應付世界各主要語言,知道我來自台灣,他們推派了一位來自香港的義工教徒為我專人解說導覽。香港女孩中文不算流利,幾番我幾乎想要打斷請她直接用英文解說了,然而她是那麼地赤忱熱心,在走過一棟棟建物及一幅幅掛畫時,笑臉盈盈而一絲不苟地為我細說從頭,說到天上的父時臉上便盈滿了幸福之感。

導覽歷程三十分鐘,末了,她請我填張問卷,填問卷的同時她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會在你旁邊唱首聖歌,你就把它當作是背景音樂就好了!」遂找了在一旁五六個正閒著的其他語言的導覽者,在我前方站成馬蹄型,合唱起了一首聖歌。

我在樂音中填完問卷,還交給她後準備離開聖殿了,幾位唱完歌的女孩笑容燦爛跟我道再見。

她們是幸福的,我心想。

Tuesday, March 17, 2009

催人老記



Zhoukoudian

轉車再轉車,我乘坐擁擠到前背貼後背而教人幾乎動彈不得的公交車,一路從北京擠了近三個小時來到這個地方,探訪ㄧ些人,ㄧ些我自小學時就知悉的人。

這些人住在北京西南郊的房山周口店,有五十萬餘歲了。

他們被喚作北京人,或者北京猿人。腦量再大,他們大概想不到,五十萬年後,有人自海洋的那ㄧ側乘坐會飛翔的金屬翅膀遠道而來看他們家徒四壁的山頂洞。而他們,早化作枯骨石堆,甚至連骨骸都不見了,徒留ㄧ個個彷彿掛了門牌號碼的洞窟:「第一地點」、「第三地點」、「第四地點」...。

這感覺有點矛盾,我像是尋訪親戚遠祖、又像是走了一圈遠古動物園,感情渾沌不明,不知道該撫物追思,抑或拍張照到此ㄧ遊。而他們若是有靈,大概也不知道該將我邀入啖肉,或是視為異類將我ㄧ棍擊昏拖入食之吧?

總之,大概拜奧運之賜,通往他們家的路被修得坦蕩寬闊新穎至極,我原來預期在深林之林中的山頂諸洞,原來也只在道路的盡頭處百來公尺之遙。猿人們的居住環境,原來是與時俱進的。

又,我參訪回來後十餘日,考古學家說根據新的斷定方法,猿人的實際年齡應該是七十七萬歲才是。

真是罪過,我的ㄧ訪瞬間催老了他們廿七萬歲,摧枯拉朽、海枯石爛,萬惡之惡魔啊,這下他們肯定不由分說決定將我擊昏分食解決了。

Thursday, March 12, 2009

[奧地利] 靚樂遠來



Bad Aussee, Austria

我的德籍同事得知我的MP3收藏裡有一首南德樂團Kastelruther Spatzen的歌曲時,用ㄧ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她說:「我的老天!這種音樂只有我祖父母才會聽ㄟ!」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可這音樂對我來說有種近乎goofy的喜悅與輕鬆呢!每次聽到這音樂,我就不由自主想到曾經去過的Salzburg、Tyrol、Semmering或者南德小鎮的諸多好山好景好心情哩!

我大概知道同事眼裡的不可思議所為何來,像Kastelruther Spatzen所演奏的音樂,其實並不全然算是南德及奧地利的民俗音樂,它比較像是民俗音樂與現代音樂的複合體,用傳統的樂器,加上現代人較容易理解的淺顯歌詞,演奏出輕快的”類民俗樂”的音樂,這類樂團通常在婚禮或是宴會上演奏帶熱氣氛,尤其他們總穿著傳統服飾(鹿皮短褲、毛長襪、插著羽毛的絨帽)演出,老人家特別容易感到認同,但是年輕人卻避之唯恐不及稱之過氣可笑至極。

更甚者,這類的歌曲的創作者通常是家庭主婦,其旋律反覆相仿,其主題唱來唱去不過就是愛情、歡愉、風景詠嘆,歌詞疏淺空洞到令人感到難堪,「只要知道了歌詞內容,我相信你會立刻將這首歌刪掉的!」另一個奧地利籍朋友信誓旦旦這樣跟我說。

我訕訕ㄧ笑,想起日前有位義大利朋友寄了首從網路下載的「中國傳統民謠」給我,說他最近都在聽這張專輯真是愛極了,還問我作曲演奏者是誰他想多買幾張來聽。我將音樂打開來聽,原來是用二胡演奏的我不知名的曲目,我說這音樂其實沒多少人在聽了哪尤其是現代年輕人!

文化差異其實就是這麼回事吧!不在特定文化中長成暈染大概很難培養出特有的領略與感想,而距離雖然產生美感,其實卻是因為不了解或是不想太了解而讓那情緒不斷繁殖增生哩!

我還是沒把那首Kastelruther Spatzen的歌曲移除,甚至還寄了另一首國樂演奏的曲目給了義大利友人。

Tuesday, March 10, 2009

[瑞典] 六月天














Stockholm, Sweden

陽光是燙金的
綠葉是搖曳的
清風是淡徐的

我站在樹下把頭仰高
瞇著眼自浸沐
天光灑下

綠葉是燙金的
清風是搖曳的 而
陽光是淡徐的

Sunday, March 08, 2009

[台灣] 輓歌



Taipei, Taiwan

2008年10月11日,奧地利極右派勢力的領袖Jörg Haider死於一場因超速而產生的車禍中,第一時間的官方說法,Haider是在一場正式的政治會晤後,駕車於清晨返家時車禍喪生而亡。

熟悉歐洲現代政治的人大概不會不認識這號人物,Haider的政治立場從來都是極右不偏,他公開頌揚納粹思想、為納粹時期的諸多罪端辯解,父母咸為當年希特特手下,戰後受盡屈辱的對待約莫是促生他極端政治光譜的主因。從政以來,他極力反對歐盟,堅決主張排外、反移民,雖然未得主流民意,始終都在政壇上具有一定的分量,尤其在國際政經情勢一片看壞、奧地利經濟狀況低迷不振之時,Haider的支持者更是直線上升,期望他帶領奧國脫離經濟危機。

在某次議會殿堂上的辯論,他口誤說出"the punishment camps of National Socialism",無意間露出了其認為集中營只是用來”逞罰”罪犯的基調思想(後來更正說他意指”concentration camp”而非”punishment camp”),在政壇上引起一陣譁然。

在他擔任奧地利Carinthia省長期間,多次頒布歧視或是排外的政經政策,更是屢屢在媒體上引發廣泛討論。

這位在歐洲政壇讓主流政治人物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在2006年卻接受了台灣駐奧地利經濟文化辦事處代表的拜訪,甚至在當年底拜訪了台灣,著實讓我大吃一驚,也讓我對台灣的國際政治大大搖頭(是太無助或太無知?)。

另一項叫人吃驚的後續發展,車禍發生後沒幾天,警方公布了Haider車禍的更多真相:在正式的政治會晤後,Haider其實先前往同志酒吧酗了大量酒精,車禍發生當時Haider的酒測濃度高達1.8毫克,並以時速142公里的速度在小鎮上飛車駕駛(小鎮內的速限為50公里)。

儘管已婚育有二女,此終於印證了政壇上傳聞已久的Haider之同志性向,弔詭的是,同志族群也是當年納粹希特勒獵殺的對象,Haider的政治信仰,其實是選擇性的相信,也是選擇性的操弄。

政治,大概就是如此了。

Thursday, February 19, 2009

[美國] 偽人生



Hollywood, USA

小時候逛位在外雙溪畔的中影文化城,對於城內古式建築處處,還有武俠劇組在場圍欄錄影、古裝人物來去走動,直覺萬分新鮮與不可思議。同一日還走了也在不遠處的寶藏滿山的故宮博物院,不料印象最深者竟是文化城,我與電影緣分之深應是其一,能夠看到活生生的名演員在眼前作戲大概也是其一。

及至走了一趟環球影城,才知原來影城之極致經營可至如此,撇除那些以電影場景為基調設計出的聲光俱佳的遊樂設施外,這影城還頗具誠意地展示了許許多多我們觀之聽之習之的電影電視是如何地被完成,那些音效、聲光、佈景、大水猛火、厲獸疾車是如何地被產出具像,那個不存在的世界是如何一點一滴的漸漸成形。

一個占地寬廣的室內影棚,厚重的隔音門內根本就是一座工廠,複製與再造出許許多多的近無破綻的場景建築。而一個個的故事,就在其中被演繹被釋放,再被錄製與發送到世界許多地方。

電影與電視,為求收視之故,多是採擷、誇大與渲染後的人生,高潮迭起、鮮有冷場,這個我們原已知道。只是,參觀了影棚,我才發現了其打光技巧,讓棚內景致幾可亂真,你幾乎以為窗外就是陽光恁好的大白天、就是一座川流忙碌的城市,原來劇組人員不需出門,就可複製模擬出地球任一端的任一場景。回頭想及近日偶看的ㄧ齣影集,每每帶到廚房一景,窗外總是陽光佳好,白燦燦的光投進屋內總讓生活看來像是樣品屋的美好,你幾乎就要受騙了,原來劇中的人生非必要沒有陰天、雨天、雪天,完全只要讓觀眾在不知不覺中看演員們在永遠的白天中盡力搬演一個個的故事高潮。

終究,電視電影的人生不是人生,太寄情其中的人們終須體會。

Sunday, February 15, 2009

[台灣] 離開有妳的城市














Taoyuan, Taiwan

妳終究不克前來
而我也一意要離開
離開這座有妳在的城市

Wednesday, February 11, 2009

[台灣] 君子茶



Taipei, Taiwan

知道我嗜煎茶,每每有友人同事到日本旅遊,就貼心地幫我帶一包半盒回來,這人施捨一包、那人託送半斤,量雖不大,頻率總高,因之我這煎茶癮總一路迷迷醉醉不致斷炊發狂。閒來煮壺清香的煎茶,佐一部富韻味的好電影,兩者同樣溫潤心肺,人生至高的佳好享受。

有這麼一回,朋友L幫我從京都南方的井六園帶了包高級煎茶,素雅的長型紙盒,淡淡幾筆禪透的書法,一拆開,細緻的棉絹仔細裹繞裝著茶葉的錫箔袋,我舒開紙絹,小心剪開錫袋,一股清郁茶香撲鼻而來,好茶!袋中淡幽的茶氣隱隱,我把鼻子湊在袋口不忍離開,酗煎茶多年,我知這可是煎茶少有的高點了,仔細溫了一泡茶,將剩下的茶葉妥當收起放入密封瓶。真好喝,但真不捨得喝它,平常時我總還喝著台灣自日進口買來而我總懷疑是日本將劣材出口的次等品煎茶。

之後自己一走了趟越南,買了幾盒桃茶、薄荷茶,平日渴飲的茶種遂漸多樣。那桃茶是茶包,然則二三十包擠在一個錫箔袋內,開封喝了一包,怕剩餘幾十袋受潮,東張西望,不得已將它們與井六園的日本貴族同擠一罐,兩茶背貼背,在密封罐裡平等相持了好一段時間。

幾日前打開茶罐,桃茶的艷香像是煙火般噴射發出,簡直嗆人。我心底暗道不妙,那低調簡實的煎茶氣味根本不是對手,不說罐內氣味全被壓過,就算我把煎茶的開口撐開,鼻歙挪近嗅動,那淡淡綠茶香根本完全隱去不見了,像是靈魂出竅的軀殼。

我哀嘆了一口氣,不死心,拿了個沖茶袋裝了一小撮煎茶茶葉,慎重將之放入杯底,徐徐以溫水沉之,用時間輕輕喚它,念念有詞像是招魂法術。

這煎茶果然在水中又緩緩再生,墨黑色的葉子在茶袋中四向舒展開的同時,那沉著簡煉的茶氣,又緩緩輕飄了開來。我輕啜一口透著綠意的水漾,心想這真是亂世中遁世的高人,俗艷艷的紅塵中的自持不染的淡淡君子茶。

Monday, February 09, 2009

[越南] 撥海














Hanoi, Vietnam

繽紛高彩度的世界裡
我總是在想
你何時前來為我撥開洶洶紅海

Sunday, February 08, 2009

[希臘] That Summer



Mykonos, Greece

從希臘回來後,我找來卡山札契斯所著的「希臘左巴」一書,一頁一頁,重新溫習起我的溫熱猶存的希臘記憶。

沒去作者所述的克里特島,故事與我的希臘行也八竿子打不上邊,然而看到卡氏描述的這段,卻讓我扎實深刻地想到了在米克諾斯島的這個陽光充實的夏日晌午。

卡氏說:「置身於快樂之中的人們往往不知道自己是快樂的。只有等到快樂消逝,回首瞻顧那一時刻,我們才會突然發現—有時甚至大為驚訝—那時我們是何等的快樂。然而,在這塊克里特的海灘上,我不僅置身於快樂之中,同時還知道自己是快樂的。」

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呢?

Tuesday, January 20, 2009

[美國] 旅程



Los Angeles, USA

不知道路程是如此迢遙,在計程車上,我焦躁地看著里程表不斷跳升的數字,憂心著萬一總額太高回國後報帳不易,無心觀看窗外往後滑逝而去的南加州景致,也罷,高速公路兩旁,不過就是乾燥的褐黑的枯丘乾草,可看度其實不高。

司機約莫看出我的不安,看著我事前印出的Google map及略計里數,大概推算了一下:「莫擔心,此程我們大概需要花一小時,XXX元上下吧!」

雖然金額高得令人咋舌,好歹數字有了譜,我心中寬卸不少,拋開憂煩,準備開始我最喜歡的鄉野調查。

來此幾日,搭了計程車幾回,循例,司機都不會是白人,比較多的是墨西哥人、中東人、拉丁美洲人,這一回,司機膚色黝黑,身材矮壯,雖然刮過鬍子,還是可以看見滿腮蓄勢而出的鬍渣,加上特殊的咬字腔調,我猜測他來自西亞地區。

果然是位約旦裔美人,廿幾年前在約旦航空擔任技師,被派至美國接受訓練與見習,遇上了將來的另一半,從此改變下半生地易地生活,開了廿幾年計程車。

我問他多久回約旦一次,他答曰每年至少一次。父母家人都還在約旦,就他一個人在美國成家立業開展新生活。「你喜歡美國的生活嗎?」我問。

「身為一個穆斯林生活在美國,難道沒有任何不便嗎?」我知道這個問題有些敏感,但是我的東亞背景讓我可以絕緣而置身事外地問這個問題。

他猶豫了一下,說:「這裡的生活很好啊!」加州其實很開放,九一一後縱使讓美人對穆斯林更加戒慎恐懼,對於他這麼底層的外籍移民,影響其實有限。

然而我知道再怎麼美好的生活背後總有甚麼難言的人生遺憾,「有沒有想過,當年若沒來美國,日子會是怎麼樣?」我的問題,其實隱晦卻帶有膚淺的指涉性。

果然話引一岀,他自此滔滔不絕講了有半小時吧。當年,另一位約旦航空的技師同事和他一起來此受訓,那位技師後來娶了中國老婆長住廣州,到現在已經講得一口流利道地的華語,有這樣的背景,以他嫻熟的中東背景,再加上老婆與自己在世界工廠廣東省的努力經營,兩人各自一方縱橫捭闔,兩面都吃得開,光是進出口貿易仲介就讓他賺進數不清的白花花的鈔票,豪宅大車,每年還要衣錦還鄉約旦好多回…

九月才自廣東訪友回來,他描述昔時朋友的風光發達,眼中彷似噴了火,慨歎自己錯失了一樣飛黃騰達的機會而受困加州一隅。他在我面前嘆了一口氣:「你知道,今年以來計程車的生意衰退有多少嗎?」

隱隱約約,我知道所謂「很好的生活」終究還是有很多遺憾,我聽過太多這種所謂未竟全功的美國夢與美國生活。

「但是,如果可以,你願意再回約旦生活嗎?」

「回不去啦!」他右手一揮,說 :「我只能繼續在這裡開計程車,雖然這裡不是我的國家。」

自此無話,他似乎突然陷入了長長的玄想,只是機械式地踩油門、煞車、超車、下交流道…。

到了目的地,讓我開門下車,他堅持要等我會議結束再讓我搭他車回程,幾小時都無所謂。

“Please let me wait for you here, sir.” 他說,並幽幽點了根菸。

Tuesday, January 13, 2009

[葡萄牙] 里斯本的故事



Lisbon, Portugal

你大概也遇過這麼一回事,很久很久以前,你在電視上(是早就消失的叫做Sun Movie的春暉電影台?)看見一部電影,電影描述的是遠在地球那一端的歐陸盡頭的一座叫做里斯本的城市裡所發生的故事,你沒去過里斯本,你甚至還沒離開過島嶼,只對那個電影裡細碎迷離、灑滿陽光的城市產生了深刻的印象,電車在窄仄的街道上上下下蜿蜒,ㄧ繞彎ㄧ加速,切過的大風都要揚起尋常家庭晾在窗外的一件件白衣,直直灌入斑駁磚牆後的一戶戶人家。

電影叫做Lisbon Story,是德國導演Wim Wenders在九零年代中期的得意之作。還是個VHS的年代,你用影帶從電視側錄下被廣告切得細細碎碎的殘破電影,然而即便如此的吉光片羽還是讓你愛極不知是電影之故氣氛之故或是你從沒出國過之故,你總在想,如果可以找到正版影帶、VCD、LD或者DVD哪個都好,將是人生多大ㄧ件樂事?

然而沒有,你在台灣、在香港、在日本、在英國、在所到各地的書局影帶販售店從來遍尋不著,里斯本的故事,總是僅片片段段地存在你很久以前錄製現在恐怕早就發霉再不能讀取的錄影帶中,總是座不得進入的圍城。

然後你真正到里斯本了,你真正到了著名的Alfama區了,你想起電影裡播放那曲由Madredeus合唱團演唱的Alfama時的諸多場景,你走在路上,其實是走在記憶的電影裡,週遭明明只有慵懶陽光午後的淡淡靜默,但是你是踩著電影曲樂前行的。

你還是沒找著這部電影,即使來到了源生的里斯本。

很多年過去了,你這個習慣未改,看到一面DVD牆你總又不自主又找起這部電影,相當之反射動作,雖然你早也知道、早也習慣落空的感覺了。

一直到了那年,你和朋友在紐倫堡逛聖誕市集,說有ㄧ家賣便宜的書籍影帶的店就在附近咱們去瞧瞧好不?他遂搬了滿懷廉價CD回家而你意外瞥見層層DVD堆中的這部電影,揣在手中到排隊結帳前都還覺得自己在做夢,身體微微發抖。儘管德版沒有英文字幕更不會有中文字幕,儘管導演九零年代中期以後的作品已經挑不起你的興趣了。

怎麼早沒仔細想透呢?導演是德國人,早該找到德國來了…

以至到幾個月或者一年前,你在台灣的某書店看到一系列當年眼睛噴了火也找不著買不到的諸多電影,這一天,你在架上看到這部包裝緊實、價錢昂貴的台版Lisbon Story,它就立在那裏,垂手可得,你只需拿起,掏出信用卡,輕易就可將之帶回,還附繁中字幕。

好多的記憶片段刷刷閃過。心情真是複雜,但是你不覺虛妄、沒有無謂,你知道,沒有走過那一時那一遭,終究沒有這一時這一刻的你。

終究沒有你的,里斯本的故事。

Sunday, January 11, 2009

[奧地利] 咖啡館



Vienna, Austria

有那麼一回,我在一家維也納的咖啡館試圖拍下當下的溫暖情氛,室內光線並不充足,我也無意用慘白的閃光驚動眾人,遂拿出了桌上小腳架,把相機接上,縮小了光圈,拉長曝光,我希望能拍得一張深景深的照片,並捕捉侍者與客人間自適從容的悠閒景致。

眼前雖然賓客滿座,但是大家多是細聲聊天,或者看報、看人,品咖啡。我把快門線接好,等好時機按了幾張快門,一邊還啜了口Melange。再回身準備作新的構圖,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立在身前。

“Es geht nicht!”他說,這樣是不行的,你會打擾到我們喝咖啡,請收起你的相機。

我還沒回神過來,他已經回到隔了好幾桌外位於窗旁的座位邊,跟他一道的ㄧ位女士也回頭望了我ㄧ眼,眼裡盡是責備。

自然,那天的咖啡我沒能好好品啜,匆匆忙忙地欠身出館了。

這一回,拿起相機前,我跟這位先生先打過一聲招呼,「您介意我把你放在我的相片構圖裡嗎?」我小心地問。他說:「不,一點也不,您請便!」繼續看起他的報紙。

我仔細確認曝光快門與構圖,喀擦一聲按下快門後,趕快收起相機,難保幾桌後的客人不會準備起身來跟我抗議了…

他抬頭望我ㄧ眼:「只拍一張啊?」

Saturday, January 10, 2009

[斯洛維尼亞] 逐鹿綠原














Bled, Slovenia

開著租來的Ford Focus在綠野包圍的鄉間路上滑行,真可惜不是敞篷車,如果可以打開車頂沐在春風悠遊而行該有多好。

我看到這個立在路邊的警示牌,野鹿奔馳,不知道是前此兩公里內常有鹿隻奔走相逐,或者兩公里後方始開始進入野鹿繁殖區,我把車泊在路旁,在路邊仔細觀望山林草叢,冀望瞥見牠們曠野奔跑的英姿。

等了好久,只有看見幾十公尺外在綠草短短的曠原上一隻歡欣雀躍的小棕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