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anuary 23, 2021

崦嵫絲路

 


Gansu, China

近日在串流平台上看BBC製作的Joanna Lumley’s Silk Road Adventure(瓊安娜 絲路大冒險),每日一集,跟著主持人Joanna Lumley從義大利威尼斯出發,沿著古絲綢之路路跡,經阿爾巴尼亞,從土耳其進入西亞,再接喬治亞、亞塞拜然、伊朗,乃至烏茲別克、吉爾吉斯,中亞走盡,到了遠東之中國國境邊緣。可惜,製作單位的拍攝申請未獲中國核准,絲路的東起段遂未能在螢幕上呈現,主持人在吉中邊界,黯然跟觀眾說再見。

意猶未盡,我從硬碟中找出兩年餘前自敦煌一路往西至大戈壁的旅途,幫Joanna接力,繼續走完這重要且精彩的一段路。

大名鼎鼎的陽關實蹟早已不存,但是古關殘址的烽燧還矗立在乾燥的大地一隅,瑰色的漠地倉莽逎勁,大風起兮久久不息。在觀景台上扶欄南望,真的才更能領會何以唐朝當年王維要這麼說:「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也更理解為什麼「西出陽關無故人」成了後世最好的勸酒辭。

乃至再北上玉門關、西行魔鬼城,戈壁景致乾峋黯漫,這段絲路沿途的自然環境如此乾燥險惡,在古時若欲全身而過,怕是跟絲路中西亞段沿途劫匪充斥一樣,無比不易、甚有葬身危險。

如今的柏油公路,筆直穿過庫木塔格沙漠直通新疆,長路漫漫了無盡頭。偶爾走下公路,戈壁大地其實礫沙不分,乾硬的旱草幾稀,更西之境,充斥著雅丹地貌,鬼建築般布滿了既高聳也橫長的亂石陣。置身其中,很有一種穿越了時空,很可隨時撞見古人的錯換之覺。

那個時候,忽見一輪夕陽懸在沙霾後的天際,那真是所謂「日薄崦嵫」的最具象詮釋了。

我一邊凝視,一邊銘記。

Sunday, January 03, 2021

[台灣] 南華戲院

 


Taichung, Taiwan

新台中車站啟用,凌空高架,日治時期興建的車站主體變為待修整開放的古蹟,而原來的一段一公里餘的舊鐵道,則易身為名喚「綠空鐵道」的公共開放空間。這樣的鐵道新用概念,與紐約曼哈頓的High Line Park,或者更早出現的巴黎的Promenade plantée並無二致,如果發展得宜,不惟為城市創造出另一花木扶疏的景觀公園,更可提供市民藝文表演、休憩運動的無壓場所,甚至如紐約或巴黎這兩座廊帶公園一般,吸引觀光客朝聖而來。

扯遠了,我欲說的是。這日,我沿著綠空鐵道漫走,興致十足地觀察這座甫改建完成的公園,以及沿公園兩側的建築、綠川、天際線、行走的路人。第一次從這個角度觀看台中市,於景於情,饒富意趣。走到中段,我看到左側一棟位於兩路交叉的三角窗舊大樓,斑駁的外牆上有個黃底黑字的大看板,上面寫著「看板便宜出租」,甚有廿世紀中後期古意,遂拍了張照。大樓四樓一側罕見長長一面牆不開窗,心裡閃過只有戲院才會建成這樣吧的念頭,只是並無多想,便繼續走過。

沒幾日後,福至心靈,因為這趟台中行目睹的市容實在變化太大,我在網路上好奇地找起三十年前我在台中讀高中時常去的地點,想確認它們的位址、看看它們如今的樣貌。然後,我看到位在後站的南華戲院,也就是前幾日駐足拍攝的那棟三角窗舊樓。

我竟然沒有認出它來!

鐵路南側謂之後站,遠不若前站繁榮,高中時代,生活圈其實不大,真正會到後站的時機,只有那些個不回鄉的周末下午,我從北區的太平路、雙十路一帶徒步走來,穿過台中公園、干城、台中車站後,跨過鐵軌,走至在正義街上專演二輪電影的一票兩部的「南華戲院」,消磨又一個午後。當時許許多多的電影,就是在南華戲院看的,清楚記得的有「巴黎最後探戈」、「比利小英雄」、「亂世佳人」…等。

只是印象中的南華戲院,外牆總是罩著繽紛巨大的電影手繪看板,左右包覆,這檔電影、下期電影。當年總是買票後直直走進,散場後跨過平交道回到前站區,從未仔細觀察它,以致當它歇業卸下大看板、轉身改裝成為公寓樓,三十年後,我竟然完全沒有認出。

真是充滿了歉意,對於這個曾經拓展我的視野、餵養我以無數精神食糧的地點。尤其看到2008年前的舊新聞「老舊電線走火,南華戲院陷火海」,我湧生了一股遲來十二年的驚嘆與不忍。

便不忍去尋找那些同樣佈滿我的履痕的公園戲院、貝多芬戲院、豐中戲院與森玉戲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