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24, 2010

[以色列] 在主誕教堂



Bethlehem, Israel

隻身進入約旦河西岸,心理上是有些壓力的,這個地方太過熟悉又太過陌生,媒體新聞裡不斷出現的地名,恆常伴隨著緊繃的氣息與漫天的煙硝。

在伯利恆下車,沿著熱鬧的傳統市集行走,市井生活,一如世界上許許多多沿著巷弄的市場,讓人心防卸了不少。好興味地東踅西逛,這個世界同我熟悉的東方與西方如此截然不同,即便到過土耳其、北賽普勒斯等地中海地區伊斯蘭國家,約旦河西岸的氣氛還是有很大的殊異,這裡的人民被更複雜的歷史包袱綑縛住,地理上又遭以色列當局重重關卡管控著。

穿出巷弄市集,一片大廣場,廣場之後,我撞見了此行的另一高潮—主誕教堂(Church of the Nativity),一座我早在數不清的紀錄片、旅遊節目與導覽書中看過多回的古老教堂。教堂由羅馬皇帝康士坦丁於西元326年下令興建,古老而拙樸,雖然一千多年來幾番整修重建,仍然保留了現存最古老的不間斷被使用的教堂的稱號。

教堂之所以在基督教世界如此重要,在於其重要的位址—教堂的穴室,據說就是當年耶穌誕生馬槽的所在地。因此,從世界各地來此參觀的朝聖教徒,一車一車絡繹不絕。人潮太眾,以致要排隊下入石室,得要花上甚多時間等待,就算真的進入了,每個人匆匆跪下,趴在那個覆於當年馬槽所在點上的銀色星芒短暫一吻,即得迅速離開。

石室太小,參觀者太多,古老的建築裡混著裊裊的燭煙之香,一切都迷迷濛濛,充滿了混沌與神性。

雙手也去撫觸了銀星,腦裡其實是空白的,不惟我本不是教徒,更重要的,是我知道這小小的一顆星的所在地在人類歷史上有多大意義,基督教作為一個學說、一個教派、一段歷史,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不管從教徒非教徒的觀點,都對人世造成了莫大的影響。我剛剛所觸及的,極小面積,卻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個極重要的地理巨點。

主誕教堂裡,44根巨柱自四世紀矗立至今,上端的繪畫隱約可見,圓柱下端的光滑明顯趁映出上半截的暗沈,那是幾世紀來多少信徒不斷的摸觸打拋成光的。如今的地板下層,還覆有當年的馬賽克地磚,舉首,長長的木樑交錯拱頂,一切都是歷史,一切都是時光彫痕。

我倚在圓柱旁,看著眼前一群又一群的朝聖客,他們講著我聽得懂的、聽不懂的各式語言,但他們都在胸前劃十字、但他們都在親吻那個聖母像、都在點蠟燭、都在禱告,他們都是神的子民,他們都帶著他們的平安喜樂的表情。

就如同我在清真寺或佛道廟宇看到的一般。

Tuesday, December 14, 2010

雙程記



Beijing & Guangzhou

第一程 北京

北京首都機場,入關,領好行李,長長的人龍在航廈簷下排隊等候搭乘計程車入城。我拉著行李箱排在隊伍最末,甚久才輪上,一輛計程車停在右前方,我快步狼狽地拉著行李箱跑過去,司機安穩地坐在前座,我示意他將後車廂打開,得要自己將沈沈行李箱抬入。

上車,告知我要去的旅館,司機不作聲。我又重複了一次,問:「知道這間旅館吧?」

他道:「聽了心都涼了!你知道我排了三小時隊嗎?」開始不悅地責備我起來。原來我的旅店僅在東四環附近,離機場不遠,排隊三小時載到一個短程乘客,司機有滿腹的不爽。

遂不間斷地抱怨我的短程之措,沿途沿路未間斷過,一開始我極同情地陪著說著安慰了他幾句,後來我不語了。

他說:「先生我們多繞個路吧!」


第二程 廣州

從北京路步行區走出,我實在不願意再回去搭地鐵。亞運期間,廣州市政府開放地鐵供民眾免費搭乘,引來大批的民眾湧入各地鐵站,通過安檢門,幾乎是挨著人走,好不容易擠進了地鐵車廂,前胸貼著別人後背,一車廂汗臭,極不舒適。

回程,手上一袋沈甸甸的書,我招了部計程車,只想早點回到旅店。

年輕小伙子開的車,年紀看來不過二十出頭。我說了目的地,他沒說話,快速地迴車,油門一踩,咻地箭一般我們上路了。

他的右腳顯然在油門與煞車間不斷迅速移動,油門到底飆速,再煞車到底急停,不斷變換車道。幾番在行駛間,眼見前方公車欲切入左道了,他的應變方式不是緩速,而是急踩油門,在公車順利換道前的最後一刻飛車穿過兩車間的小隙,或者發現穿不過去了,在最後一刻急停,在柏油路上滑出一道長長車痕與尖銳唧聲。

我扶著前座椅背,第一次坐到如此賽車,說:「不急!你慢慢開就行!」

小兄弟沒說話,繼續他的一級方程式,全程無言。

到了旅館前,我付清了帳,才聽他好客氣說一聲:「謝謝!」

Saturday, December 04, 2010

[台灣] 佳興村



Taiwu, Taiwan

泰武鄉佳興村,人口太少,地處太遠,整個村子沒有一間雜貨店,當然也沒有7-11或家樂福這種奢侈玩意兒,村民得定時進城採購所需,或者仰賴專做偏遠村落生意的菜車、肉舖車、西點麵包車,送來其實不知新不新鮮的食物。甚至,規模太不經濟,連許多購物網站都言明不送貨至此,遞送包裹,請找郵局,或者黑貓,他們一週或許還來幾回。

年輕人都到外地謀生了,留在村落的,只剩老人家,以及由老人家照顧著的小朋友。週末,或許在附近謀生的年輕人會回鄉返村,更多的房子空著,他們的主人可能一年沒回來幾回,他們是原住民,一年只住在原民部落沒幾日的城裡人。

小小的城鎮有三座教堂,一座天主教堂與兩座基督教堂,到了週日,三間教堂響起熱鬧的聖樂與福音歌曲,像是卡拉OK一般,有的有小樂隊,有牧師自己也彈鋼琴。天主堂的神父是西班牙人,每到週日得忙著開車巡迴附近村落教堂佈道,他用腔調怪異但流暢的中文說:「我來這裡很多年囉!」另外的牧師則同時用中文與當地的排灣話傳道。

這裡當然是沒有漢人的廟宇的,當地人說,我們不是中國人、不是台灣人,我們是排灣族人。

排灣小孩真是漂亮可愛,皮膚健康黝黑,眼睛大而精神,遠遠看見和我同行的在他們小學任教的老師,他們熱情大叫:「Alex老師!」一邊就奔跑過來,年紀小一點的,一躍就雙手環抱老師;年紀大一點的,裂開一嘴笑容站在老師旁邊笑。小鎮走蕩,「Alex老師!」聲此起彼落,雖然Alex老師其實不會說排灣話,也不會說中文,而小朋友的英文程度好像僅及於”Good morning!”。

村落裡到處都是狗,家家戶戶都有,白日時光,如果沒有偶爾奔跑嬉戲的排灣小朋友,如果沒有那位原民木雕工的來回切材,就只有狗族們在此地最活躍了,少數幾戶人家養雞,最是雞犬相聞的美好寫照。

在村里唯一一家早餐店(也是唯一一家店)用餐,隔壁桌是早早也來吃早餐的中年排灣族人,用排灣語開心地交談著。見著奔跑過的小朋友,招呼抓來講話,改用中文了,原住民腔的中文,幼稚園年紀的小朋友們顯然不會說排灣話,雖然在排灣部落長大,他們用無啥腔調的中文回覆隨意長輩幾句,一溜煙又跑去玩了。大人們又恢復為排灣語。

我跟Alex老師說,不知為何,我覺得自己比你更像個外國人,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