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05, 2020

[日本] 一個人的京都

 



Kyoto, Japan

前前後後也拜訪過幾回京都,從來沒見過如此冷清靜謐、彷若棄城的京都。

雖然,幾個月後全世界即將歷經一場漫長的疫情侵襲,京都或許又不得已而度過好數個如此清靜之日。不過,那已是後話。

這回的要角是號稱「史上最強級」的該年第19號颱風哈吉貝(Hagibis)。強颱到達前,許許多多的電視新聞節目已針對即將到來的氣旋熱烈討論,雨量、風速、氣溫、可能災情,航班停飛、列車停運、許多的博物館及機關關閉。

颱風直逼關東地區,風雨愈漸飄搖,天色詭譎、人走鳥散。

京都安居關西一隅,警戒不若關東之深,我在斜風微雨中出門,沒料到踩進了幾乎是空城的京都。火車、地鐵人煙稀少,景點景區空曠冷凝,某些商家餐食店仍然營運,最好的觀景臨窗位卻完全空置。我從東山三年坂、二年坂一路而下,經過ねねの道、石塀小路、八坂神社到了祇園,魔幻極了好似走過某某影城中的空景。

一開始有些竊喜,愈走卻愈覺過於清寂。京都固然已經太被觀光人潮淹盡,但沒有人的千年老城,樣貌卻也讓人萬分陌生。

我期待有多一點的人聲,哪裡飄來的笑語。在廟寺參觀時,知道有人同時也在凝神祈願。在高台遠望時,看到市井人煙,流動如常。

舉世鎖城之際,這種渴望尤其濃烈。


Saturday, November 14, 2020

[保加利亞] 喧譁的街

 


Burgas, Bulgaria

Burgas位於保加利亞東邊,該國的第四大城,人口不過二十餘萬,卻是保國東岸的交通樞紐,從首都Sofia方向東行而來,總是先到了Burgas,再向南或往北奔向許許多多的美好的黑海濱度假勝地。

搭車從Nesebar回到Burgas,即便進入了市區,週間晚間,大街小巷人潮卻十分稀落,在某一個車行轉角,我瞥見了一條有著相對熱鬧人聲的巷道,似是個徒步區,看看距我下榻的旅店不遠,決定卸下行李後輕裝過來瞧瞧。

果然是條精緻典型的歐洲街道,餐坊、服飾店、博物館、紀念品店,許多的露天咖啡座、不少的公共藝術與噴泉,似乎還沒回家的Burgas人都在這兒了。只不過,街道甚新,似乎幾百公尺長的街道兩側商樓甫經拉皮,走走,有種走在電影佈景中的錯覺。

是抵達保加利亞的十一天以來一直有的感覺,尤其是在Burgas。與這條街道垂直交錯的巷弄甚多,咸無例外,只要我九十度轉進旁邊的街巷,我就立即進入了一個尋常的保加利亞街坊,黯淡、灰撲、沒有裝飾、甚至有些破舊,反差太大,中間甚至沒有任何的緩衝帶。也才會發現,經濟與脫貧,肯定還是這個國家當前的很大議題。

回到主街,歌舞昇平,咖啡與食物香四處泛溢。一直往東走,穿過海濱路,很快就到了市民公園,以及不見邊際的浩大黑海,人民在那吹風、游泳、散步、聊天、野餐、跑步,在那裏忘卻一些煩惱。


Tuesday, September 01, 2020

[保加利亞] 城市博物館

 

Plovdiv, Bulgaria

完全可稍微修正別人的廣告語來描述在Plovdiv的這幾日:「整個城市,都是我的博物館。」

例如這條熱鬧的商業街,根本建於羅馬帝國時期的競技道上,街道的盡頭,如今還保留了遺自近兩千年前的殘垣,石柱、水道、入場的拱門、觀眾的大理石座席…,不知當年在此競技的是何運動,但行走其間、坐在那些有兩千年歷史的座席時,我老想起電影「賓漢Ben-Hur」中那些在競道上極速直飆、在彎道飛旋過彎的帶刺馬戰車,比賽狂烈血腥、塵土飛揚,兩旁觀眾吆喝鼓譟聲與腎上腺素共齊天高,嘩嘩騷鬧聲彷彿還在耳間盤旋未盡。

我進入一家服飾店、另家百貨商,其實意不在衣飾百貨,實在是在這些商家的地下室,羅馬帝國殘跡猶被妥善保存著,可能與市府單位簽有合約,他們也不介意絡繹不絕的觀光客進門後直直往地下室走去。

就不用說城市的許多角落,還有許多開挖中的、已挖出的各式古蹟殘垣。

我在城市間漫無目的地廢人式閒走,但總有一股還逛著博物館、還在學習充電著的錯覺。嘿嘿。


Thursday, August 27, 2020

[保加利亞] 博物館內



Plovdiv, Bulgaria

閉館整修三年又重新開放,Plovdiv的考古博物館號稱是保加利亞「最好的博物館之一」,姑且不論這「之一」究竟是跟多少其他博物館並列,但是這佔地不大的博物館就是我最感興趣的博物館類型,沒有之一。開放樓層僅一,收藏珍品據說自色雷斯時期、羅馬帝國時期以降高達十萬件,本期展出藏品或不到百分之一,但是件件讓我張大了眼,仔細看著展件解說,極緩慢地移動著。

那麼多迥異於東方文化的陶器、酒器、金屬裝飾,不僅異時代、異國風十足,許多展品根本是異星球風,有點近似我看三星堆文明雕塑之感。

不乏先例,這個下午,我又獨佔了整座博物館,博物館的看守員與警衛遠遠多於一人,我感覺他們的目光從各個方向銳射至我、亦步亦趨,不知是好奇還是警戒。

末了,在小小的紀念品區又興味盎然地觀望許久,買了幾件小物。那個警衛緩緩走近我,反而是我有點警戒了。他停步,低沉著聲音說:「你在裡面看得好仔細。是考古領域的專家嗎?」

噗哧。憑我?我相信我這天邋遢的垮衣、短褲、涼鞋樣,比較像個呆愚觀光客。不是不是,我猛搖手。

他又問:「你從哪裡來呢?」我說台灣。

他說:「我知道台灣,在太平洋西岸對不?」

太少遇到這樣有世界地理概念的歐洲警衛了,我大驚問他:「嘩,你是世紀地理專家嗎?」

他搔搔頭,大笑了好幾聲。

又彼此瞎扯了幾分鐘,我才離開博物館。走幾步路後回望,他正站在博物館門口揮手向我道再見。


Tuesday, August 25, 2020

[保加利亞] Balabanov House的音樂會



 Plovdiv, Bulgaria

Sofia雖然是保加利亞的政治與商業首都,但是位於保國中南部、如今人口尚不足40萬的Plovdiv,在文化上更是老大哥,號稱有六千多年歷史、歐洲已知最古老的城市,連羅馬、雅典、君士坦丁堡的年代都遠不若她久遠。這座城市的古城區保妥完善,隨意漫走,盡是古屋、老石牆、舊坂道,還有許多遺自羅馬帝國時期的殘址,如劇場、浴池之屬。我造訪的下一年,Plovdiv被選為當年的歐洲文化首都,有更多的歐盟文化基金因此匯進此城。

來文化之都,當然得附附風雅,我在旅客服務中心,問了是晚是否有甚麼表演或音樂會,熱心的櫃員網上尋找一陣,把我指向不遠處小巷中的Balabanov’s House,晚上有場小小的沙龍音樂會,座位有限,得先去現場預約購票。

是一座十九世紀富有商賈的舊宅,其實是老宅新修,38年前據說依了百多年前的原始藍圖重新整建,木造建築古色古香,內裡的裝飾、家俱都是十九世紀真件,沒有舉辦音樂會或演講活動的時候,她就是一座對外開放的歷史博物館。屋外植了幾棵櫻桃樹,盛夏時分正是生產盛期,嬌豔剔透的紅櫻桃襯著綠葉甚是耀眼,跟這座新老宅前後緊依,相互輝映。

買了票,晚上提早晚膳,準時赴會,現場約莫排了四五十個座位,六七分滿,聆眾看來是觀光客與當地人摻半,開演前,如我這樣的幾個觀光客好奇地在屋內上上下下走望探看,看漂亮的天花板燈座、看精緻的鐵窗與木櫺、看十九世紀的簾布、桌椅、地毯、餐具擺飾。

三位樂手到了,分別演奏鋼琴、大提琴、小提琴,幾乎是無距離地在觀眾眼前暖身試奏。開演前,引言人用保加利亞語歡迎大家蒞臨,並介紹表演者,完全沒有聽懂,但我開心地鼓掌。這等規模的沙龍音樂會,讓我聯想到了所看過多少講述歷代音樂家的音樂電影。而樂手、樂音如此近在眼前,我覺得彷彿參加了一場家庭聚會,而不是正式的音樂演出。

曲目不記得了,但是情緒很深刻地被記憶著。

兩年後,疫中。莫名想起了這場音樂會,翻出照片,不是滋味地回味著。


Sunday, April 12, 2020

[古巴] 豬與鷹,與人。




Baracoa, Cuba

遠遠的,我聽到慘烈的叫聲,豬的瘋狂嘶嚎聲。

我在一叉路口,往右,是入山的小徑,左邊,是山坳的隙流。我們欲從左溯溪而上,但是右邊傳來的聲音實在太慘烈,我們幾個少見多怪的外地人紛紛側目。

一隻小豬被裝在飼料袋中,不安地扭動著並震霄嚎叫,扛牠的人將袋子放在地上,重新調整揹負姿勢,牠趁勢欲衝出,很快又被逮回,再塞入袋。遠遠地,都可看見袋中絕命的掙扎。

是一大家子的周末野餐,將近二十人,男男女女,人手數袋,有人拿了刀具鍋盆,有人拎著水桶,有人扛了一整袋木炭。這隻豬,顯然是他們這日的家庭野餐主食,有感於自己的命之將盡,牠本能地哀泣著。

很少直見這樣的畫面,我們幾個人噤了聲,木木地往前走。抬頭,成群的山鷹在雲與山之間飛翔盤旋著。

Friday, April 03, 2020

[古巴] 7月26日




Santiago de Cuba, Cuba

不論行至古巴何處,大城或偏鄉,總有幾個無所不在的形象或元素,第一個,當然是長達六十餘年的卡斯楚兄弟政權之哥哥Fidel Castro的名字與肖像,其二或是幾十年來也在全球被神化了的左翼精神象徵:切·格瓦拉(Che Guevara),另外一個,應該就是Movimiento 26 de Julio(縮寫為M-26-7)。

26 Julio ,7月26日,在古巴不僅是個日期,也是個運動代稱,更是個久遠前的政黨名稱。1953年7月26日,以菲德爾卡斯楚為首的一百餘名革命者,意圖推翻當時的古巴獨裁者Batista之政權,攻打位於古巴第二大城聖地牙哥之蒙卡達兵營。革命人士特意選在聖地牙哥一年一度的嘉年華活動之翌日清晨起義,希望趁敵方人員因前一夜的狂歡與宿醉而稍有鬆懈時,武裝革命一舉成功。這場起義行動最終失敗,被當場殺戮或事後囚刑的人數甚多,但事件以後,「7月26日」成了革命代稱,也是革命聖名,此後直至1959年革命成功,一連串屢仆屢起的行動便稱之「726運動」,「7月26日」也成了革命組織的名稱。

我來到了當年當日,革命人士兵分三路、其中一路由菲德爾卡斯楚本人領軍攻打的蒙卡達兵營。昔時的軍營,如今變成了一所學校,雙方當年短暫火力交戰的側門,如今便成了博物館,不大的展間,展示了六十餘年前的那個血色清晨,那個雖然失敗、但是成為改變歷史的革命前哨之遺故種種。銘黃色的牆上彈痕累累依然十分清晰,據說原被Batista政府填平修復了,1959年卡斯楚終於革命成功,授命「重現」了聖地之革命遺痕。

博物館內不讓拍照,史物陳列得十分簡單不加文飾,但是許多的原物與照片呈現出整個事件的動魄驚心與血腥無情,一邊看著那些血染無邊的照片,我一邊猶可聽見校園裡學生的童真喧鬧聲。我不知道他們如何理解這場革命,或者也被允許進到這座比鄰學校教室的限制級博物館參觀?

我在六月離開了古巴,這一年的十一月,菲德爾卡斯楚溘然長逝,結束了他漫長的跨世紀的獨裁者生涯。

Thursday, March 26, 2020

[古巴] 鷹




Viñales, Cuba

這個天然的洞穴,如今被當成了酒吧使用著,但是大白天的,即便是在洞穴深盡之處,洞外的光線還是長鞭入裡,利索地照亮了幾十張圓桌與木凳,以及挨著穴壁的長長吧檯。吧檯前的幾個酒客,與圍坐僅一兩張圓桌的客人,大概是太熱了,多數慵懶而安靜。穴內無風,並不如想像中蔭涼,很難想像再十數個小時後,這裡會變身成一家嘈雜的夜店。

撿了張靠洞口的小桌而坐,不喝酒,進穴來原只是要暫避暑熱,我覺得自己身上的水分在艷陽下的長時走路後已經快被蒸盡。侍者為我上了罐古巴可樂,不誇張,天下怎麼有冰鎮可樂這麼世界無敵的珍釀,我當下暢快滿足地想著。

一飲而盡!

終於才冷靜下來,有時間細細觀看這個洞穴、穴緣向天野長的花草、洞外的藍天白雲,以及在整個藍色芎蒼間不斷盤旋的大鷹。

我記得小時候寫「如果我是…」這個作文題目時,曾經十分八股沒創意地落題「如果我是一隻鳥」而寫,當然是篇俗不可耐的爛文。但是我在這洞窟中坐得愈久,出神地看著鷹群們在至藍與至綠的古巴天地破空凌雲、如日麗天,突然覺得,我可以再寫一篇「如果我是一隻古巴的鷹」,而不會是三十幾年前那篇那麼糟的文章了,因為這裡的鷹眼可以看得那麼驕傲廣袤、那麼純粹、那麼大氣飽滿,我幾乎只要白描而寫,就是篇文章。

在筆記本寫了幾個關鍵字,一想,終究是題勝於文,文章可能還是會被我寫得七七八八,俗氣。遂罷了,打了個可樂氣嗝,重整旗鼓,再縱身走入驕陽。走路這事畢竟才是我一向最有把握的。

大概真有境由心生這事,一出洞口,右方山坳及中間一樹,彷彿就似隻展翅大鷹,古巴之鷹。

Saturday, March 14, 2020

[古巴] 菸草與牛




Viñales, Cuba

Viñales因其喀斯特地形與特殊的傳統農業文化、工藝與音樂,於1999年被世界教科文組織評定為世界文化遺產。除此之外,Viñales也是古巴生產菸葉的重鎮,古巴馳名世界的高品質雪茄,其原料菸葉就產自這座風光優美的谷地。

這一日,在Viñales綠油油的谷地長長的健行之後,我看見前方曬菸草的大農倉,遂轉進了菸田小路,濃濃的菸草味像是一條隱形的線,慢慢將我拉近這座覆滿乾草葉的木製晾倉。

我勾頭進倉門,有位穿著雨鞋、腰側繫著一把長刀、嘴裡叼著一根長長雪茄的很有牛仔風的大叔在工作,我問:「我可以進來參觀嗎?」

他沒有說話,下巴往倉角一斜,示意我自己看。之後繼續磨他的刀,整理他的捆帶,從頭到尾沒理過我。

滿室垂晾的菸葉,即便我不抽菸,老實說那氣味還真宜人,這跟走進機場候機廳吸菸室的那種濃濃窒息感很不一樣,大概是因天然菸葉還未有任何加工,天然的植物氣息,還帶點陽光感,此刻我其實不介意試試從沒抽過的雪茄。

說是天然植物氣息,當真這整座建於泥土上的倉房都充滿了木頭、竹架、菸草,連捆菸草的細長帶子也是某硬實植葉割製而成,全倉不見任何塑膠、水泥製品,都市人我膚淺地想著,這或許是行銷包裝時極可側重的方向。

門外有人喊著甚麼,大叔放下磨著的刀,兩個箭步走了出去。

我尾隨而出,險險兜頭撞上兩頭牛。

Sunday, March 08, 2020

[古巴] 農間小記




Viñales, Cuba

這日午後,沒鎖定任何景點,我打算僅在投宿人家附近的農地閒走。

小鎮僅有短短一條中心鬧街,每個巷子一拐進,沒幾分鐘就可走入一片綠。廣袤的農地綿延至遠方喀斯特山麓邊緣,人家、農倉、畜舍點綴其中。還甚仰賴動物協助契作,因此可看到許多圈綁吃著草的農牛,馬隻就著汽車輪胎割半而製的水槽飲水,隨處可見的雞群則在曠野間自在啄食走路。

農地中的小徑約有一米餘寬,因此我在其中漫走,即便不時有人騎馬經過,並不需要因道路窄仄而得閃身,但他們經過時我可以聞得那濃濃的馬的氣息。每每我看當地人帥氣策馬而過,想起了電影中的西部牛仔,但這邊的氣氛又是那樣的農適,他們更像是樸實的鄉間農人。

落日漸漸,蟲唧之聲量也慢慢增大,其間也有甚多的雞犬相聞。少時成長在鄉下,我其實對鄉間地域性極強的狗族們頗為畏懼,但我在此間走經、照面過的眾狗,都那麼老練世故近乎無視我的走經,我訝異極了,但因此閒晃得更之心安坦然。

反而是駐足觀看欄後的小犢,牠們往往極好奇這個駐足觀看牠們的異人,停止吃草,扭著頭極欲伸出欄外,我總摸摸牠們的頭說,沒事沒事我只是路人。

Sunday, March 01, 2020

[古巴] 馬蹄達達的午後



Viñales, Cuba

午後,我從一家位於岩穴中的飲吧出來,剛剛在蔭涼的暗穴中喝完一杯冰涼的古巴可樂,覺得自己又可以在炎炎酷暑中活動幾時。

喀斯特地形的周遭,滿坑谷的綠意,我行過一大畝厚實而柔軟的青青綠草,走上了柏油路,左手邊是大藍天,右手側烏雲已經開始聚攏,怕是不一會就要開始降雨。

車真少,我得以在路中、路左、路右任意亂走。離下一個公車牌還有點距離,但我想多走路,即使走兩站、三站亦無妨。

像放學後的小學生邊走邊玩、漫步經心。碰碰那叢矮小的樹株,仰首看看那有綠意長出的乾山壁,看四方的山勢、聽開始出現的遠雷。然後我聽見了馬蹄達達。

這條路不僅橫向蜿蜒,縱高亦有幾番起伏,遠遠看見一輛馬車駛來。太遠了,看不出大小,但是那馬蹄聲在柏油路上如此清脆遠颺,聲音彷彿眼前。我停下腳步,目視著馬車緩緩前進,一下子掩在微坡之後,一下子又慢慢清晰現身。雖然速度不快,但是四蹄交響,很有一種急切之感,達達達達,達達達達。終於近到我足以辨識其全貌了,原來是輛好小的二輪馬車,拖車上載著兩個戴著帽的年輕男子,他們與我同方向,要往右方那片烏雲之境而去。

即將錯身,我向他們倆微笑致意,他們微笑以回。我指指手中的相機,可以拍張照嗎?他們點點頭,左邊那位較年輕的駕駛還豎起了大拇指。馬鬃飛揚,這匹小馬很努力地半跑著,完全沒有因我分神,繼續達達而去。

原來載了一小車的椰子,我希望他們對於即至的大雨,比我還更有準備。


Saturday, February 22, 2020

[古巴] Baracoa 的一夜




Baracoa, Cuba

總是這樣子的,都是來自不同國家但獨自一人的背包客,彼此不認識,但幾天下來,總會在哪裡巧遇:這個城市的長途巴士站、另一座小鎮的某間博物館、再下一座偏鄉的某家Casa民宿。連續碰到幾次,彼此相視一笑,不刻意地攀談相識,復散去,想不到過幾日又在另一小鎮碰到了,緣分,我把也初識不久的來自英國的醫生B介紹給來自澳洲的飛機修理技師A,A拉進來了同樣才認識的在美國念書的韓籍研究生C,A、B、C與我相約一起去健行時又碰見了在巴塞隆納擔任中學老師的D,一群人彼此都是初初相識,新鮮的朋友,背景南轅北轍。

這一日,到了古巴極東邊的美好小鎮Baracoa,日間,我同A與C相偕去溯溪,是晚回到鎮上,拉上正在路邊閒逛的D一起吃晚飯,而後上了D留宿的Casa頂樓搭有棚頂的天台,聊天。

A跟民宿主人要了四杯Mojito,盛夏的夜晚,我們一邊品著淡蘭姆酒、檸檬薄荷、蘇打水與白砂糖揉雜出的沁涼清爽,一邊聊天閒扯,分享地球之東世界之西的各式鮮事。天台上幾張經典的古巴搖椅,大家都愛極了地輪流坐著,伴著笑聲醺意前後不斷搖啊搖,沒椅子的A也坐在矮牆上背憑著柱,直催著我們要換人。D教了我們幾句很酷的西班牙語,我讓他們說出生平第一句的台灣話,A分享了很多航空業的秘辛…。

Baracoa街燈不多,入夜後鎮裡極暗。颳來幾陣風後天空突降意外大雨,那雨勢雨聲真是原始、高分貝且野蠻生猛,我們拉高了嗓門與笑聲與之PK。

這一夜裡也永遠不能或忘的,還有那大雨打在吸附滿了一整日的艷陽熱能的泥土路上,彈濺出的彷彿有滋滋聲與太陽味的炎炎白煙。

至今我仍清晰記得那晚聽到與聞到的Baracoa的夏天。

Monday, January 13, 2020

石窟今昔




Datong

出租車師傅說,零下九度,大冷天的,生意並不好,大家都寧可躲在有中央供暖的室內。

「那,師傅您是來做研究的嗎?」他好奇地問。
我哈哈哈大笑幾聲,哈出的熱氣像是嘴裡吐了白煙。

中國三大石窟嘛,我打算一個一個看,風雨無阻、寒熱不忌。順著年代來,第一個就是北魏年間開鑿的雲岡石窟,距今一千五百餘年。

一輩子住在這附近,如今約莫是五十幾歲的年紀,他說,小學時,老師會帶班上同學到校外閒走,到了這些石窟,哪裡有如今的大門、票亭、圍欄,他們只當窟洞涼爽,入洞後在大佛腳下嬉戲拉撒、爬上爬下,哪幾個大佛身後肯定有他撒過的一泡尿…。從沒想過,幾十年後,這裡變成了世界文化遺產,即便這種天寒地凍的日子,還有如我這樣的旅人不遠千里而來。

這種今昔之談往往最令我感興趣,「那,您後來還去看過石窟內的佛像嗎?」我問。

幾十年沒進去囉,那有甚麼好看的,他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