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December 22, 2004

[法國] 不只是巴黎


巴黎,一座已經被神話的城市。

那些美好的形容詞:浪漫、典雅、迷人、時髦;那些發著光的名詞:美術、文化、藝術、舞蹈、時尚,全都歸給了巴黎。巴黎許之於住民與觀光客者甚多,卻也從世人身上收到了許多孺慕之情。若說中文世界哪兩個字蘊藏了這麼多的美好意涵,恐怕還只有「巴黎」兩個字承受得起。「巴黎」,因為難以定義,因為多面與豐富,因為有歷史文化縱深,終成了不滅的光點冰晶,無盡的切面映射出無盡之光。巴黎,不只是巴黎。

我在蒙馬特的聖心堂前遠眺巴黎市,一座白色大城。巴黎的建築氣味,清麗雅緻,灰藍色的屋頂,刷白的牆,一般高的樓層一式吐出一座座的帶著黑欄杆的小陽台。這些白色建築組成了一塊塊的白街廓,紊雜中自有一股秩序,一種典麗貴氣的秩序。


坐在街頭一家咖啡館的露天座上,街上人來人往,軟調的法語不斷乘著鄰座裊裊菸飄而來。圍著白裙巾的服務人員優雅遞上一杯香醇,我把牛奶與糖摻入,輕輕攪拌出一個小小的杯內漩渦,香氣瀰漫,是台北與東京街頭多少咖啡館複製不來的氣氛。我把咖啡杯稍稍移開,在紙上寫下幾個字把當下情緒複拓紙上。


如果說,每座巴黎的咖啡館、餐廳、博物館、美術院都是一個小小的光點,那麼,巴黎便是個許許多細小光束成就的巨大光球。巴黎之迷人,便在那舉目盡是、彼此毫不扞格的雅與緻,匯波成海、集木成林,這麼大的一座城走到哪,你都不覺被這種風格遺棄,你都知道冥冥中有什麼在眷顧這個城市眷顧著你。

即便我知道,這城市其實犯罪率極高,陰污角落苔蘚叢生。

但我只是個觀光客,當個稱職觀光客的好處,就是有權只選擇我該要想要的城市氣味與記憶,我從他人的巴黎描繪中細加撿選,構建出一座獨一無二的專屬的排他的我的巴黎。因此,我的巴黎只是我的巴黎,不會是巴黎人的巴黎。

我的巴黎,有一部分來自七零年代義大利導演貝托魯奇所拍攝的「巴黎最後探戈」,我走過了馬龍白蘭度與女主角有默契地前後走過的情慾長廊,空氣如此之急喘沉重、山雨欲來。我的巴黎,還來自上上世紀的波特萊爾,一本「巴黎的憂鬱」還躺在我的記憶一角,濃烈不曾去。我的巴黎,與盧貝松的疾速計程車雙雙飛車而過著名的艾菲爾鐵塔,塔前的廣場上,金凱利在蓋西文裡跳著花都舞影。


一直到爬上了巴黎鐵塔,這曲巴黎香頌還唱得如火如荼。我看著前日才坐過的小遊船在塞納河上輕流而過,在一座續一座美麗的橋拱中穿梭,橋在水面的倒影被大大小小的航行船隻震得餘波盪漾;遠眺新凱旋門附近,競高的大樓群像是築基於雲端的飄浮的天空之城。巴黎的舒適柔暖,讓好多情人自世界各地相偕至此,多少人就在河濱遊船上忘情擁吻。此城的浪漫印象,很大一部分得歸功於這些大力襄助的觀光客情侶。

還是走近了紅磨坊,黏人擾人程度不下泰國曼谷的皮條客才將我拉回現實世界。想像的情境裡,我拿著那根才買的長長的法國麵包長劍般刺他一記,俐落地劍收回鞘。

後來才發現幸好沒真如此做-那是多麼可口香郁的法國麵包啊!


巴黎的一天,極適宜在窗戶透進的天光中醒來。你知道,推窗出去,幾呎之遙,天光下的水果攤已經擺出,果色果香沾豔了城市一角;你知道,這一日,五光繽紛的白色大城,總有一個角落、一家咖啡屋、一個小公園,供你最貼心適意的偎靠。

巴黎的一天,極適宜在窗戶透進的月光中睡去。你知道,暖色調的夢境裡,月光還透了進,照拂你前一日的情緒殘波,眠得好眠;你知道,數個小時後醒轉,巴黎還在繼續守候,等待你又一天的歷遊閱覽,不嚷不急。

你知道,這是一種生活之態度,這裡,不只是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