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November 24, 2011

[愛沙尼亞] 秋色II



Tallinn, Estonia

秋末北境,在數個城市飽覽秋景,滿眼黃葉秋紅,我興奮地向友人們描述這天涼好個秋、季末好風光。

來自德國的友人P淡淡地說:「夏天才該是最好的出遊時間吧!」

秋末,落葉凋零、日照減短、冷空氣自北邊一波又一波颳刻而來,兼且又濕又暗,其實是盛極而衰,一路開高走低地落寞下去,對P及其多數友人而言,年復一年的山野秋色,既沒吸引力,又太過家常無特色,其實只是暗示又一個冷冽寒冬的到來。這景致老是得到我們這種亞熱帶人民的高度讚賞,甚還組團出遊賞秋,P友們恆常感到不解。

只是又一環境形塑個人價值觀的良好佐證,他人的晶鑽,未必是我們的珍寶,而我們的美饌,常常也只是別人敬而遠之的菜餚。

我的瑞典同事,老愛在台灣夏日的、大家避之恐不及的驕陽下滿足地行日光浴。上回在北京,央求我們帶到秀水街採買名牌假貨的,其實都是一向講究智慧財產商標權的歐美國家同事。

你的牙慧,我的金玉。我的涼言,你的箴字。這經濟學上的資源稀少性一議題,拿來日常生活發揮,果然咸可印證。當年都錯怪逼我們唸書的經濟學老師了。

Sunday, November 20, 2011

萬聖書園



Beijing

成府路上,鄰近北京大學與清華大學,這間書店號稱是北大清華學子的精神港灣,既然貴為中國最高學府之港埠,店名當然也大氣自負,稱之「萬聖書園」,不知典出何方,但是收攏萬聖,總有珠玉至寶,我想像。

店口真小,大概僅十來坪的空間,賣的是純學術書籍,那些不講究封面設計的、那些一刷後要好幾年後才賣得完的文史論本,某些書厚厚一層灰,或是從書架抽出,發現書角書頁都給翻皺了。但是天下的嚴肅書店哪不如此?我其實對這簡仄的小店產生了微微的同情與好感。

買了兩冊書,簡字書定價本就比台灣低了許多,竟還有四、五折的折扣。這幾年大陸物價大幅翻揚直追港台,但惟圖書價格仍在低檔,每每我喜歡到大陸書店找書,雖然紙質泰半糟糕、印刷多不精良、封面鮮有引人設計,但是出版廣度甚闊,很多台灣市場過小而出不得的書,來大陸都找得著。

結完帳,才發現樓上還有洞天,得將背包寄放樓下才得上行。到得二樓,仍然擁擠,但是百來坪的賣場,總算不辱萬聖美名。擺書陳列方式或許還不如二十年前木柵之政大書城,但是書系完整、選書得宜,進書人肯定是個雅好的讀書人,將賣場盡可能地塞滿了質書,對比位於西單的號稱北京最大的北京圖書大廈,或者是王府井的占地數層樓的王府井書店,這裡贅書比例之低真是令人驚艷。環書店走上一圈,連逛書人都與西單與王府井者大相逕庭,許多大概就是北大清華的教授或學生吧,文質彬彬,果然不辱精神港灣美名。

單就現代文學而言,不只歐美日文學,就連台港澳也有搜獵,近年台灣幾位重量級的作家的作品都一一在列:張大春、朱天文、朱天心、駱以軍、舒國治…。循此以推,當然也有許多大陸當代名作家作品,眾聲喧嘩,火光四迸。

其實是老書店氣派,只選書,不擺書,幾無裝潢,沒擺出如台灣誠品書局那樣刻意的雅味,雖然書店歷史不久還不到二十年,但是不逐流的選書讓它很輕易在北京圖書大廈、王府井書店或東方書店中立了雞群。

買了幾冊書,沒有紙袋塑膠袋,也不如大陸許多書店般可怕地用一張薄紙覆住,然後用塑膠繩粗莽地綁死了書,毀了書脊書頁,也毀了我買書的興致。我其實很高興萬聖書園不給任何包裝,總之我有個大背包,有備而來。

出二樓書店,旁邊還一家醒客咖啡(Thinker Cafe),中英文名都有意思,據說也由萬聖書園老闆經營。

真好,買了好書,有寬闊的咖啡屋坐下來休息吐納,不用馬上擠入可怕的擁擠的西單或王府井地鐵。

Sunday, November 06, 2011

[日本] 年歲地鐵



Tokyo, Japan

只是搭乘捷運,有時候,竟然很有年歲之感。

上個世紀,台北捷運木柵線初初開通,狀況連連,三天一燒火兩天一斷線,有政治人物火氣好大說乾脆整條線廢掉拿來做高架停車場吧。彼時,呼叫器普及,車廂內不時嗶嗶響聲,行動電話還沒成為後來好大的大哥。

車廂內的好風景,看書報的人真多,不管那是什麼芭樂書、什麼充滿八卦的毫不營養的地鐵報。坐上地鐵,展卷讀,車聲轟隆轟隆,都只是書的世界以外的不重要的背景音。

這情景,除了幾乎無人讀書的香港地鐵,除了任何時刻擁擠到不可能展卷的北京、上海地鐵,到台北、東京、漢城(昔時首爾)皆然。

即便後來手機更普及了,iPod撲天蓋地來,MP3播放器氾濫了,頂多是看書報的人耳上多副耳機,看書,有自己的音樂當背景聲了。

然後不知何時始,全車廂的人都只盯著手上的大屏幕智慧型手機了,紙本書幾乎完全遜位,只剩八卦小報還充撐場面。

那種偶然的眼睛一亮,看見一個中年西裝男子從公事包中取出「山海經」,或是某個年輕媽媽一手推著菜車、一邊捧著「聽風的歌」,某個學生孜孜矻矻讀著一本企鵝版原文小說的場景遂不復見。

歲月蓋過了風景,愈來愈少人在地鐵上看書,舉世皆然,除了仍然沒見人看書的香港地鐵,連台北、東京、首爾(今時漢城)也幾乎如此了。

科技催人老。年歲,也莫過如此了。

Wednesday, November 02, 2011

[瑞典] 旅行的意義



Stockholm, Sweden

友人G甚嗜美食,旅行各地,總是從吃開始發想而畫起旅遊路線與地圖,她先找出城內的好吃餐舖餅店,幾番網路追索後決定優先順序,這家該幾時預約那家幾點就得去排隊,認真得很。「不像你,旅行是為了拍照。」G對我說。

天大的誤會。

不上相,也不愛露臉,檔案照中我總拿著相機擋住自己,加上旅行回來後照片講得比文字多,我的旅行總被誤為是攝影旅。

當然不,我尤其最怕攝影旅團,昂貴的設備、笨重的行李、不人道悠哉的旅行路線,都只為雖然景觀壯闊但大家拍起來純度百分百相仿的大風景照。我的旅程因此總是只有一機一鏡,沒有腳架,不換鏡頭,多數時候,相機還躺在後背包中,我刻意多用眼少用鏡,生怕旅行變了調,世界隔了鏡頭之闔。甚至,某些時候我刻意將相機圈養在旅店不遛出門。

但是重點時候,相機協助記錄太多東西,大機小機甚至手機都無妨,某個明光燦爛的時刻、某個燈盡人走的暗夜,我得拿出相機,倚賴鏡頭幫忙抓住我的不可信賴的視覺與記憶。

另一位友人H說,「你其實是懶得靠肉眼去觀察、懶得靠大腦去記憶吧?」

被指著鼻子斥責,我不禁頷首反省起來。

不過,這又回到了那個老問題,旅行的目的是什麼、意義是什麼?我們又想從旅行中留下什麼、帶走什麼?

恐怕是言人人殊,除了照片記錄光景,到處舉起YA手勢證明到此一遊,有人用V8記錄HD高畫質聲音加影像,有人買紀念品,有人寄明信片,有人手繪作畫,有人帶回食譜,有人買了CD,有人事前事中事後不斷寫字紀錄,我們不斷如夸父追日般想完整重現旅行當下,其景致其音聲其情緒,但是終究,太陽總要落下,追日未至,我們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總有朋友說,該記得的就會記得,該忘記的就讓它隨風去吧。記憶總會自動自旅程中揀選,然後拓進宿主生命骨肉。很抱歉,我對自己的記憶倒是沒有如此信心,太多時候,我漸漸忘記了行程的梗概,先是路線失去線索了,再則景觀漸漸模糊掉只剩一個情緒,旅程的風景,畫作般從寫實畫變成印象派再變成抽象畫,屢試不爽。

是以我只能用文字留住情緒,用照片留下肌理。

一段時間後再看旅程中照,還常常很靈異地發現拍照當下沒見著沒摸著的小事小物,也算是再次的小旅行。

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沒能回答那個大哉問:旅行的意義到底為何?

總之不是去拍美美的照片就是。

Tuesday, November 01, 2011

天堂太遠



Nanjing

工作之故,近來我常聽到各式各樣的南腔北調,英語也就罷了,畢竟大家來自世界各個角落,距離之遠、文化跨距之大,如果沒有腔調隔閡,那才真是可怖稀奇之事。比較有趣的,即使在"小小的"單一國家如中國大陸,其語音隨輻員變異之遽,才常令人大驚,如果再加上各地方言、路術流派、南語北言,組合出的鮮奇有勁更教人每每大覺世界之奇。

比方說,東北來的同事講的話甚近北京普通話,惟腔調略有不同,到了南京上海,各有各的方言,雖然系出同文,寫成文字大抵總是認得了宗,但是不譯不寫,那著著實實就成了另一語言,珠璣難透。就不用提更西方的陝西話、山西話,更南方的閩南話、福州話、客家話或廣東話,還有已自閩南話又演化漸異的台灣話。

各地同事一塊,我們玩著一種遊戲,找出報紙一句,讓各地人用各自的語言分述一次,根本六親認不得而歸不了宗。我們好奇著前朝官語,漢唐宋元、或五代十國、堯舜禹湯,他們當時是用著何種語言、近似何方?有沒有翻譯必要的問題?有沒有正語、方言之疏?

最近的一次,我們到了成都,成都話向來被說成ㄉㄧㄚˇ,形容詞,意指輕柔嬌嗲,女生說來嫵媚可人,男生說來可有過度斯文之虞。而同在四川,也不過就不遠距離處的重慶,據說其話說來便粗腔厲調許多,連重慶來的同事自己都這麼認為。同車上,一位年輕的女同事挨著手機用重慶話講完了電話,接上一夥人正在討論的腔調話題,半玩笑半擔心地說:「唉呀那我剛剛這麼講話聽來是不是很不淑女?」

遂覺得聖經中上帝因為擔心人們建了直達天堂的巴別塔而使人類各自說著不同的語言真是多慮了,即便同一語言、相同文宗僅方俚之別,我們都不見得聽得懂了。更何況,可不是人人都想進去終日無所事事、萬事太平而彌久至遠沒有新鮮事的擁擠的雲端天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