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島] 泳冰島

Höfn, Iceland

在冰島，諸事昂貴，唯游泳便宜。

一客肯德雞套餐都要價新台幣四百元以上，到每個大小城鎮都設有的Sundlaug（公立游泳池）游泳，卻只需約一百五十台幣，即享美好的露天（天然地熱）溫水泳池，不紊不擠，品質極高。

除了標準的短水道、長水道，還常可見刺激的滑水道、蒸氣室或是按摩池。除此以外，泳池邊一圈一圈溫度不一的水池才是此地精華所在。多少游累了、不游泳的當地人，在一個個面積不大的圓池中聊天家常，男女皆有、老少不拘，像是台灣早期在榕樹下納涼聊天的村人閒聚。

泳池開放時間直至夜間十點，在夏日，日近不落，整日都可在水中翻浪、在池畔行日光浴；就算在冬日，在黑暗且四周霜雪圍繞的酷寒天候中窩身於攝氏三十八、九度的氤氳水池，想必也是種豪華享受。

於是，在每個城鎮，晚餐後、入睡前的泳池行，成了我在冰島某幾日的固定行程。我酷愛Akureyri那個設備高檔的泳池與刺激的滑水道，我記得仰在Reykjavik兩個泳池（Laugardalslaug & Sundlaug Vesturbaejar）看著美麗雲彩緩慢飄過的恬靜傍晚。幾回與當地人共享一圓池，閉目蓄神，身邊那些輕鬆的冰島閒話時斷時續，更像是安定劑般閒神定氣，令人身心輕緩、不醉都難。

[冰島] 三羊開泰

Route 842, Iceland

牠們就這樣與我對看了將近一分鐘。

冰島上的綿羊何其之多，在山坡上、在道路旁，很輕易就看見三三兩兩吃草看風景的羊族。通常，遇到汽車行經或是生人走近，羊群們無不互相吆喝一轉身傲氣地屁股朝你，然後咚咚咚地跑掉。我的老舊相機得花四秒開機，鏡頭準備妥當自然是在第五秒左右，毫無例外，畫面裡總是只攝得一個個髒髒的漸行漸遠的搖晃的羊屁股。

因此，這一老二小的好膽羊家族著實讓我詫異不已。牠們專心致志地觀察著逐漸走近的我，看我與牠們對視而笑、看我拿出相機，開機，等四秒鐘，按下兩次快門，看我又把鏡頭蓋上，蹲下來，開始懷疑其實牠們是在玩一二三木頭羊。

我學一般的羊對牠們咩叫了幾聲，但從牠們的臉上還是看不出情緒。

好世故的羊！我們双目瞪六眼，像是功夫電影裡兩造開打前的緊張凜然。我幾乎就要憋不住大笑起來了，羊媽媽與小羊們才突然有默契地一起轉身走人，讓我見了三個黑屁股。羊媽大概在說：「走了走了！別理這些怪裡怪氣的人類！」

[冰島] 峽灣戲院

Seyðisfjörður, Iceland

Seyðisfjörður位在冰島東部的峽灣邊，是座只有八百餘住民的美麗小鎮，除了面向峽灣，Seyðisfjörður其餘的方向都矗立著高拔的山丘，在夏季，山丘上的積雪融化，在小鎮的任何一個地方，只要昂首一望，隨便都可見到多個美麗的瀑布奔瀉而下。

十九世紀末期，挪威人開始來此捕魚屯墾，建造了許多古樸典雅的木式建築，漁港雛型慢慢生成。過了一百多年，儘管漁業逐漸沒落，Seyðisfjörður如詩的風光卻吸引了許多藝術家、工藝家與音樂家進駐。另外，位於峽灣旁的小港吞吐著溝通冰島與歐陸的貨運，小鎮的交通樞紐位置益顯重要。在冰島旅行，在路上不時看到的那些掛著德國、荷蘭、法國車牌的旅行車，幾乎都是被貨輪載送至此登島後展開旅程的。

小鎮上，有家號稱是全歐洲最小戲院的Mini-Cine。戲院只有十六個座位，每天只映一場，播出的內容則多是非主流藝術電影，例如，我到達的這日放映的是一九六四年蘇聯協助古巴政府拍攝的政治宣傳電影「I Am Cuba」。我看了一下片單，這個月的片單還包括尚賈克貝內經典的「Betty Blue」、一九五九年原版的天才雷普利「Plein Soleil」及一九九五年出品的法國片「La Haine」等，選片精彩。

小戲院的主人，是來自英國Brighton的Hassan與其冰島籍妻子Lilja。遠遠還沒走到這家看來不過是平凡木屋的戲院，就看到Hassan和他的兩個兒子在門口彩繪一隻他們自己用木頭釘成的木馬。不只小孩的木馬，據說店內的裝潢、擺飾都是夫婦倆用最克難的二手素材，一點一滴裝置起來，包括戲院內的十六個座位，包括戲院附設的酒吧與咖啡座，很有一種過時已久的嬉皮風。

和老闆談及小鎮的戲院經營，這麼小的城鎮，果真撐持得起一座迷你小戲院？老闆笑一笑，平常忠心的顧客約有十名，再加上偶有的觀光客，還時常高朋滿座哩！「你應該晚上再來瞧瞧，」他指著酒吧區說道：「這裡在夜間的氣氛很不一樣的。」

可惜這夜下榻的旅店還在另個城鎮，我只能暗暗揣想這個被飛瀑圍繞的小鎮裡的一家迷你戲院，在入夜後傳出的藝術銀光與笑語喧闐。在冰雪圍繞的峽灣小鎮看一場夏日電影，光想起來都沁涼且過癮得很呢，我私底下羨慕極了Hassan夫婦。

[冰島] 飛蚊記

Mývatn, Iceland

在咖啡館就著窗旁喝著冰島咖啡，這日麗日風和，氣溫是極為宜人的十八度，藍天白雲，在泛著粼光的湖面有漂亮的倒影。一切舒妥完美，唯獨窗上、周遭有太多盤旋不走的夥伴。

這個地區稱作Mývatn，中文音譯可為彌湖，還算浪漫誘人，但換成意譯，大概就要破壞不少好情調。"Mý"為蚊蚋之意，"vatn"則為湖泊，兜在一起，亦即蚊蚋聚居之湖。

稱之蚊蚋聚居，絕對是名符其實毫不造假。牠們成群結黨，在你視線所及的任一處飛行嗡響。在台灣的蚊子，至多只在傍晚以後出巡行動，蚊湖的蚊子卻是廿四小時不打烊將你家當成牠家。牠們喜好人類呼息所吐出的二氧化碳物，一有人走經，便熱情直撲而來，揮之不去，喝之不走。於是，在Mývatn附近散步，這些好朋友們像是寵物般熱切地跟著你亦步亦趨，即便到了周遭充滿硫磺味的火山口區亦然。舉起相機拍照，鏡頭前總有斑斑黑點破壞你精心的構圖與畫面。

幸好，這些蚊子之增生不是因為環境污染（反而是人類闖進了牠們長久聚居的環境），牠們只親人不咬人，對旅人強吻不斷至少不構成生理傷害，儘管不少人因而頭戴紗網、像是欲接近蜂巢般全副武裝地在湖濱散步。（十分可觀之景）

實際上的生態環境是，這些蚊子因為這個火山遺下的湖泊而有了安穩棲長的環境，也因為這些蚊子，此地區許許多多的獨特水鳥有了唾手可得的食物來源。Mývatn區之所以成為觀鳥者的天堂，實則得感謝眾蚊蚋之大力贊助！

在哪裡看到的文宣這麼描述著：「在Mývatn區遇到這群熱情夥伴，不妨就在路上哼唱起歌，然後想像牠們其實是在隨你的音符愉快起舞…」

真是極好的行銷意像，或者其實是阿Q精神的絕佳體現，把飛蚊當成你的緋聞。

[冰島] 看不見的彩虹II

Vic, Iceland

再一次，我不經意地就在地平線的那一側，看到一道彎彎自地表築起的彩虹。

來到冰島十餘日，彩虹似乎是輕易可見，一方面固然是冰島氣候變化急速，早上出門時細雨紛紛，僅在半個小時後可能便又陽光普照；另一方面，自然得因於空氣之澄澈與地表之鮮少人為障物。一有水氣在乍然露臉的陽光中遊蕩，環目四顧，很輕易地就看到彩虹如老朋友般現身，或濃或淡，可近亦遠。

我在台北的生活，就算完整過完一年，也沒把握見著一回彩虹。我納罕著。

那麼多的摩天大廈、那麼多的高架橋樑，城市裡的天際線，恆常是容不下多少自然天地的。況且，多少人每日一大早進了辦公室，不到用餐時間沒暇出門，即便終於下班離了公司，可能早就星照滿天，哪來機會遇上彩虹？就不用說侷促忙碌的都會心情，多少人記得抬頭望天一眼？

我正在閱讀的一本書，自助旅遊導覽出版巨擘Lonely Planet創辦人惠勒夫婦所寫的「當我們旅行：Lonely Planet的故事」曾經提到他們在公司初初草創時期的心情：「即使是今天，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幾乎仍能記得在1972年後6個月期間我們每天都做了什麼。生命中這樣的經驗能有幾次？所過的每一天都會在我眼前閃亮，那些日子是如此生動。而在大多數時候，能夠分辨出這一年和那一年的不同，就已經夠幸運的了…」

我在想，我的這一年和上一年有何不同？有多久沒看過台北天空的彩虹了？

[冰島] 在冰河前緣

Skaftafell National Park, Iceland

在嶙峋的冰河前緣，空氣凍涼凝結，卻一點都不安靜。你聽到冰河此起彼落裂解崩塌的聲音，你聽見曾經大如巨石的厚冰層不斷地推擠塌陷，鬆脆地墜入水中。那聲音，彷彿一隻巨獸舔著傷地呻吟，掙扎欲起身，終究還是墜回地面。

近五十年來，據聞這條冰河向後推縮了一公里餘。說是退後其實並不真實，實際上是，有一公里的冰河，崩碎墜地，就此消失地表化成冰水慢慢注入海裡。

全球暖化的議題不是新聞，卻在近一兩年才得到了更多的重視。我記得四年前到奧地利的Kaiser-Franz-Josef-Hoehe看自奧地利最高峰Gross Glockner邊緣攀過的冰河，短短一百年間，冰河的深度下探了一百公尺，顯見人類工業化以後的社會，對自然世界的衝擊已經嚴重到不可不重視的地步。（當時寫的一篇文章：「冰河與大暑」）

這座Skaftafellsjokull冰河，緯度稍高，消失的速度卻同樣驚人。我看到遠方的紅衣男子襯在大冰河前之相對渺小而不足道，但是這不足道的物種卻在一兩百年內嚴重威脅了大冰河的未來，所謂「人定勝天」一詞在此想來既沈重又可笑。

堅不簽署「京都議定書」的美國、因經濟遽速發展而無暇他顧的中國大陸、世界上許許多多的工業大國，都應該讓其領導人到此聽聽冰河的哀嚎。

[冰島] 絮語

Akureyri, Iceland

即便是冰島第二大城，位在北冰島Eyjafjörður峽灣南側的阿庫瑞理（Akureyri）人口不過一萬五千餘人。城中心區的小坡上，一座白色教堂巍然聳立。雖然由同一建築師設計，這座教堂比起首都名聞遐邇的Hallgrímskirkja教堂，建築、內裝顯然要傳統許多。

我在門口填寫了訪客簿，在教堂內部的長椅上坐下，欣賞光線自兩側透進彩繪玻璃而產生的神聖彩光。

十分靜謐，不管是教堂內外。

還不算進入旺季，小鎮觀光客不多，在教堂端坐的十幾分鐘裡，只見遊客兩三。我舉起相機拍攝了幾幀頗有故事內容的彩繪玻璃，旋身欲看那由三千兩百支風管組成的教堂管風琴，卻一眼瞥見教堂門口一對戀人，男者正體貼為女方外衣上扣，兩人絮絮談話，聽不清語言、內容，卻是此際周遭唯一的聲波暗揚，音符款款。

[冰島] 看不見的彩虹

Reykjavik, Iceland

身在彩虹光束中，看得見彩虹嗎？

我想像住在湖的那岸、那棟紅屋頂房舍的人家，倘使閣樓有扇天窗，倘使閣樓中有人在睡眠中突然睜開了眼，從天窗望出，他會知道彩虹此際正源生他的房頂嗎？

倘使他起身，推開天窗，四肢盡展立身彩虹光層中，週身的能量是否更為飽滿溫煦、氣象萬千？

我的童心太泯，要不，我應該迅速朝紅頂屋舍奔去，像是追逐夕照時遠方的黃金屋一樣。

而我只是站在湖畔，杜撰一則幼年時未竟的美好童話。

[冰島] 綠光藍光

Blue Lagoon, Iceland

冰島著名的「Blue Lagoon」，藍色鹽湖，在廣告單上、在電視畫面裡，偌大的水域透出一股瑩瑩而閃的牛奶藍光。湖的四周，是冰島著名的漆黑的野性的火山熔岩地貌，更遠處，還有座永遠冒著白煙的地熱發電廠。

被四周的黑岩一襯，藍湖的水就像仙境之水，兼之水溫極高，水面遇上地表的冷空氣，熱煙裊裊，白暈冉冉，活脫像是仙境。不真切的如虛幻境，自然引來遊人無數，在仙水中恣意親水，或躺、或漂、或划而行、或跪而坐、或閉目吐納。

或而飲杯酌酒、啖口冰淋。

到達的這日，完全不是如此。亙日飄雨不斷、寒風欺身，溫度怕不至十度，那印象中該有的牛奶藍色螢光湖，只是墨綠一片，舉目不見幾尺。也罷，酷冷的天候縱身一入溫池，在煙霧中同時以上下身軀體會濁世冷熱，其實也是種體會，也是種享受。

看到這對戀人，有了濃情愛意，有了兩相攜手，管他塵世寒涼，在此時此刻都是人間至美的藍光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