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March 26, 2020

[古巴] 鷹




Viñales, Cuba

這個天然的洞穴,如今被當成了酒吧使用著,但是大白天的,即便是在洞穴深盡之處,洞外的光線還是長鞭入裡,利索地照亮了幾十張圓桌與木凳,以及挨著穴壁的長長吧檯。吧檯前的幾個酒客,與圍坐僅一兩張圓桌的客人,大概是太熱了,多數慵懶而安靜。穴內無風,並不如想像中蔭涼,很難想像再十數個小時後,這裡會變身成一家嘈雜的夜店。

撿了張靠洞口的小桌而坐,不喝酒,進穴來原只是要暫避暑熱,我覺得自己身上的水分在艷陽下的長時走路後已經快被蒸盡。侍者為我上了罐古巴可樂,不誇張,天下怎麼有冰鎮可樂這麼世界無敵的珍釀,我當下暢快滿足地想著。

一飲而盡!

終於才冷靜下來,有時間細細觀看這個洞穴、穴緣向天野長的花草、洞外的藍天白雲,以及在整個藍色芎蒼間不斷盤旋的大鷹。

我記得小時候寫「如果我是…」這個作文題目時,曾經十分八股沒創意地落題「如果我是一隻鳥」而寫,當然是篇俗不可耐的爛文。但是我在這洞窟中坐得愈久,出神地看著鷹群們在至藍與至綠的古巴天地破空凌雲、如日麗天,突然覺得,我可以再寫一篇「如果我是一隻古巴的鷹」,而不會是三十幾年前那篇那麼糟的文章了,因為這裡的鷹眼可以看得那麼驕傲廣袤、那麼純粹、那麼大氣飽滿,我幾乎只要白描而寫,就是篇文章。

在筆記本寫了幾個關鍵字,一想,終究是題勝於文,文章可能還是會被我寫得七七八八,俗氣。遂罷了,打了個可樂氣嗝,重整旗鼓,再縱身走入驕陽。走路這事畢竟才是我一向最有把握的。

大概真有境由心生這事,一出洞口,右方山坳及中間一樹,彷彿就似隻展翅大鷹,古巴之鷹。

Saturday, March 14, 2020

[古巴] 菸草與牛




Viñales, Cuba

Viñales因其喀斯特地形與特殊的傳統農業文化、工藝與音樂,於1999年被世界教科文組織評定為世界文化遺產。除此之外,Viñales也是古巴生產菸葉的重鎮,古巴馳名世界的高品質雪茄,其原料菸葉就產自這座風光優美的谷地。

這一日,在Viñales綠油油的谷地長長的健行之後,我看見前方曬菸草的大農倉,遂轉進了菸田小路,濃濃的菸草味像是一條隱形的線,慢慢將我拉近這座覆滿乾草葉的木製晾倉。

我勾頭進倉門,有位穿著雨鞋、腰側繫著一把長刀、嘴裡叼著一根長長雪茄的很有牛仔風的大叔在工作,我問:「我可以進來參觀嗎?」

他沒有說話,下巴往倉角一斜,示意我自己看。之後繼續磨他的刀,整理他的捆帶,從頭到尾沒理過我。

滿室垂晾的菸葉,即便我不抽菸,老實說那氣味還真宜人,這跟走進機場候機廳吸菸室的那種濃濃窒息感很不一樣,大概是因天然菸葉還未有任何加工,天然的植物氣息,還帶點陽光感,此刻我其實不介意試試從沒抽過的雪茄。

說是天然植物氣息,當真這整座建於泥土上的倉房都充滿了木頭、竹架、菸草,連捆菸草的細長帶子也是某硬實植葉割製而成,全倉不見任何塑膠、水泥製品,都市人我膚淺地想著,這或許是行銷包裝時極可側重的方向。

門外有人喊著甚麼,大叔放下磨著的刀,兩個箭步走了出去。

我尾隨而出,險險兜頭撞上兩頭牛。

Sunday, March 08, 2020

[古巴] 農間小記




Viñales, Cuba

這日午後,沒鎖定任何景點,我打算僅在投宿人家附近的農地閒走。

小鎮僅有短短一條中心鬧街,每個巷子一拐進,沒幾分鐘就可走入一片綠。廣袤的農地綿延至遠方喀斯特山麓邊緣,人家、農倉、畜舍點綴其中。還甚仰賴動物協助契作,因此可看到許多圈綁吃著草的農牛,馬隻就著汽車輪胎割半而製的水槽飲水,隨處可見的雞群則在曠野間自在啄食走路。

農地中的小徑約有一米餘寬,因此我在其中漫走,即便不時有人騎馬經過,並不需要因道路窄仄而得閃身,但他們經過時我可以聞得那濃濃的馬的氣息。每每我看當地人帥氣策馬而過,想起了電影中的西部牛仔,但這邊的氣氛又是那樣的農適,他們更像是樸實的鄉間農人。

落日漸漸,蟲唧之聲量也慢慢增大,其間也有甚多的雞犬相聞。少時成長在鄉下,我其實對鄉間地域性極強的狗族們頗為畏懼,但我在此間走經、照面過的眾狗,都那麼老練世故近乎無視我的走經,我訝異極了,但因此閒晃得更之心安坦然。

反而是駐足觀看欄後的小犢,牠們往往極好奇這個駐足觀看牠們的異人,停止吃草,扭著頭極欲伸出欄外,我總摸摸牠們的頭說,沒事沒事我只是路人。

Sunday, March 01, 2020

[古巴] 馬蹄達達的午後



Viñales, Cuba

午後,我從一家位於岩穴中的飲吧出來,剛剛在蔭涼的暗穴中喝完一杯冰涼的古巴可樂,覺得自己又可以在炎炎酷暑中活動幾時。

喀斯特地形的周遭,滿坑谷的綠意,我行過一大畝厚實而柔軟的青青綠草,走上了柏油路,左手邊是大藍天,右手側烏雲已經開始聚攏,怕是不一會就要開始降雨。

車真少,我得以在路中、路左、路右任意亂走。離下一個公車牌還有點距離,但我想多走路,即使走兩站、三站亦無妨。

像放學後的小學生邊走邊玩、漫步經心。碰碰那叢矮小的樹株,仰首看看那有綠意長出的乾山壁,看四方的山勢、聽開始出現的遠雷。然後我聽見了馬蹄達達。

這條路不僅橫向蜿蜒,縱高亦有幾番起伏,遠遠看見一輛馬車駛來。太遠了,看不出大小,但是那馬蹄聲在柏油路上如此清脆遠颺,聲音彷彿眼前。我停下腳步,目視著馬車緩緩前進,一下子掩在微坡之後,一下子又慢慢清晰現身。雖然速度不快,但是四蹄交響,很有一種急切之感,達達達達,達達達達。終於近到我足以辨識其全貌了,原來是輛好小的二輪馬車,拖車上載著兩個戴著帽的年輕男子,他們與我同方向,要往右方那片烏雲之境而去。

即將錯身,我向他們倆微笑致意,他們微笑以回。我指指手中的相機,可以拍張照嗎?他們點點頭,左邊那位較年輕的駕駛還豎起了大拇指。馬鬃飛揚,這匹小馬很努力地半跑著,完全沒有因我分神,繼續達達而去。

原來載了一小車的椰子,我希望他們對於即至的大雨,比我還更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