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19, 2015

[台灣] 消失的群眾


Taipei, Taiwan

捷運車廂內約有六分滿,但是人們都不在現場。

他們在玩手遊、在看電視劇、在與友人互敲訊息、在閱讀電子新聞、在臉書頁面不斷上上下下拉。他們都在現場,也都不在現場。

喜歡觀察人者,這真是有史以來最容易、最不著痕跡的年代了,你可以盯著一個人上上下下打量,幾十秒、幾分鐘,那人絕無有隱隱被目光灼視,而警醒地抬眼一逮你的感覺。你可以遊目四顧,從一人跨過一人,從一部手機跨過另部手機,從容逡巡,髮型、眼色、著衣、鞋襪、配件,看他們因為失神而錯過站,因為手上的小螢幕而突然傻笑,獵奇小說家的至福。

如你一樣目光炯炯而充滿好奇的,大概僅剩那些嬰兒車中的小兒了。每每,你們不斷環視車廂的目光驀然接上,彼此長視,如此之難得而令人如此之好奇,你們似乎在交換著訊息,在群眾消失的空曠車廂,相濡以沫地道聲:「幸好你還在那裡。」


Monday, December 14, 2015

[台灣] 田園


Pinglin, Taiwan

沒有手機訊號,只有森森綠林與覆滿了一層又一層落葉的小徑,陽光自雲隙間透出時,大量的光芒穿過細碎的綠葉,燦出一片跳動的金黃。太靜了,只有微風掃動草葉的沙沙聲,以及一段距離以外的金瓜寮溪的潺水聲,人聲兩三,得要好一段時間才聽聞一些,且隱約在幾段彎拐的距離以外。

有那麼一陣子,彷彿回到好數年前的那個夏天,早晨上課,午後,我無數次乘車至維也納郊外的卡倫山 (Kahlenberg),一路漫步而下,穿過森林,經過山丘的葡萄園,步過那條傳說中貝多芬創作第六號「田園」交響曲時,時常流連的的小徑 (Beethovengang),散步,讀書,野餐。也是同樣的金澄葉影、同樣的薄音沙沙、久久而人行兩三。

只是小徑太短,好夢方酣,一不小心,就自記憶中跌了出來。

Thursday, December 10, 2015

[日本] 走山


Nagasaki, Japan

不安分的旅人,儘管自禪林寺旁小徑走入,龍馬通り的指標密集得有些侮辱登山客智商,沿坡而上,走著走著,我還是在某個叉道走逸了路,與路標漸行漸遠。然而地勢愈高,長崎市景看來愈漸壯麗,與當地住民錯身而過,互相點個頭,不說話,偽成地頭蛇。

最終還是走至了風頭公園著名的本龍馬像,坐像下,納涼吹風,一邊吃著晨間自博多車站盲目跟著人龍排隊買來的牛角麵包。不識這牛角麵包來歷,老實說也毫不知悉坂本龍馬之生平掌故,不認真的旅人,仔細咀嚼,但健行路上腦袋放得很空。

告別觀景台,復前行,很快又走失主道。不懊惱,但覺自己有些可笑。吹風一會,抄近路下山,穿行過不斷的墓碑石塚,一路向下。一邊道著歉:「打擾了!」

倒是有很多的鳥瞰麗景,安慰迷途的旅人,不驚無險,便又一步一步走回人間世,一抬眼,已經到了聖壽山。

Tuesday, December 08, 2015

[日本] 早晨II


Osaka, Japan

自巷內走出、自地下道手扶梯升上、自近鐵站走下,他們終於魚貫湧上這個數路交會的大路口,制服似的黑西裝、公事包,人人依一樣的速度踏行而過,總令我想起電影「Thomas Crown Affair (天羅地網)」最末高潮處,那場以René Magritte著名畫作「The Son of Man」為藍本的西裝禮帽人,在博物館內四處竄走的驚人影像。

而把距離拉遠,思緒野放,我更像是在看Magritte的另一眩目畫作「Golconda」。

如果這裡得許一個願,我真希望將自己化成幾十個看不見的人影,悄然跟隨這些西裝人,進去他們的辦公室,看他們如何開會、簡報、用餐、交際、通勤返家,看看他們是否大意洩露一絲個人線索,幫我闖關破解迷宮般的Golconda

Monday, December 07, 2015

[日本] 早晨


Osaka, Japan

週間早晨,七點餘,大阪難波車站附近的某咖啡館。一坐下,發現幾乎所有咖啡館內的客人都是獨擁一坐,除了一兩位猶學生模樣外,其餘咸是日本人稱之salaryman的上班族。Salaryman,領薪水的雇員,多是一身黑色西裝,髮型端正,深色公事包放在桌腳一隅。

有人滑著手機,也有兩三位,一邊喝著咖啡,手裡拿著手帳、筆記本、印出的A4紙張,口中唸唸有詞,想是在預演等會進入辦公室後的簡報,他們拿著筆在紙上註記畫點,認真而忘我。

人漸漸多了,咖啡館內還是安靜而無漣漪,一人一人補進空位,也一人又一人慢慢離開。

Friday, December 04, 2015

俯仰


Beijing

一段時間以來,每到北京出差,住的都是同一酒店。港資財團興建,除了酒店大樓,還有緊緊毗鄰的帷幕辦公大廈與巨型購物商城,無縫銜接,就像許許多多的香港豪華商市一般。北京市神速擴增的地鐵線,很快地有一站也接進了這裡,人潮不例外愈來愈眾。

推出商城後門,挨著大樓,有一大片剛拓成的公園,新鋪的草坪、方植的綠樹,以及一區一區的兒童遊戲區,公園與新樓,在廿一世紀的北京城已經新鮮得再不新鮮。

沿著公園一直走,到底有一堵兩米餘高的磚牆,磚牆蜿蜒隔開公園,隱隱約可看見牆外人家屋瓦,仔細聽,還有市井雜聲。

是要回到了酒店,從我十幾層樓的房間,大大的落地窗外,終於看見了牆內與牆外。牆內,是新設的公園與這一整撮的新建設,牆外,還是那老北京生活:屋瓦平房、蜿蜒窄巷,總有幾家炊煙裊裊而升,哪幾家的小孩在巷內追跑嬉戲尖叫著,巷口的電桿旁,恆常立著幾輛破腳踏車。雖然這個小區著實也不大,圍牆外的三方邊界皆被馬路或河流攏住,馬路之外,如今都是新樓、商城與工廠了,但是小區內,還是自顧自地老北京著,泥路、土牆、老樹。

每每我從高樓俯望他們,有一種難言感傷。我在想,當地住民一仰首,即看到的牆這側的不成比例的現代高樓,即聽到不時地舉辦活動的喧鬧樂音,他們,心裡在想甚麼?會想甚麼?

一直到這一回,霧霾指數破表,能見度僅數十餘尺。等到一夜大風,塵霾盡去,我終於能看見窗外風光了,定睛俯視,才發現,牆外整座小區,除樹木外都被移平了,來不及說再見,只一道孤單磚牆還兀自蜿蜒矗立在那。

這邊的商城已經要藤蔓般向那邊慢慢伸去了。

Sunday, November 29, 2015

[日本] 跨度


Osaka, Japan

不過半小時餘,就從奈良回到了大阪,平城京與戎橋筋,一千四百年的跨度,從古意雄鎮的木質東大寺,一頭栽進當今現代化城市最璀璨也最駭人的白夜光照。

在奈良,人身不動,歷史如流光自内裡擾過。在大阪,心腦不動,但汩汩人群不斷推你無奈向前。

Wednesday, September 23, 2015

[古巴] 鳳凰花


Cienfuegos, Cuba

暑熱炎炎,雖然無雨,這裡的溽熱全然不遜於夏日台灣。每日終早至晚,我遂伴著自己渾身的汗臭在街上,流浪漢一樣走逛著。

正是節上,鳳凰花全國燦開,湛藍天、血腥紅,兩週的染眼洗腦,拓印心版,成了我襯底難忘的古巴夏日印象。

這顏色實密、高飽和度的紅花,不代表結業,跟驪歌無關,它們只是老老實實地,將紅通通的夏日忠實地演繹在街頭、在公園、在高空。把紅色羅織進了這個夏天的意識與潛意識裡。

社會主義的鳳凰花。

Thursday, June 18, 2015

[美國] 人生之樂


San Francisco, USA

起起伏伏的丘陵地形,讓舊金山城內不時有令人意外之景,很容易你看見像是有人走在山稜線,或是車輛在如波浪般的公路載浮載沉。垂直高度拉昇,視野隨即有了巨幅變化。當地人或許早不以此為奇,但是一介外人,像是進了座超現實的歡樂影城,難免事事大驚小怪、情緒隨地形而迅速跌宕。

好幾座公園,坐此優勢,居高而下,即便躺在油綠草坪上,城市天際線猶盡在眼下。

以這座美好的Dolores公園來說,想想來此閒憩的市民到底享受到了甚麼:簡易兒童遊憩區,舊金山大景,微風,樹影,下午人潮最熾時,甚至有背著冰桶的小販穿行,販賣冰椰子、啤酒。許多友朋大塑膠墊一揚,就是一個下午的野餐閒聊;有戀人靜靜絮語,有獨客樹下閱書,有人彈吉他,有人只凝向遠方,還有類似生日party的更大活動,他們甚至自己攜桌椅而來。

有一角落是溜狗樂園、那一方區又是雜技練習區。最重要的,饞了膩了,公園斜前方,就是城內著名的Bi-Rite冰淇淋店,一球薰衣草蜂蜜冰淇淋,冰鎮住一個暑熱午後。

沒啥大願完成,但是僅是躺坐於此,便令人如此志得意滿。人生之樂啊。

Wednesday, June 17, 2015

[美國] 叔叔之夢


Palo Alto, USA

自舊金山城火車南行Palo Alto,著名的史丹佛大學之駐在地,捨接駁公車不坐,哪知那通往校園的棕櫚道,地圖看來不遠,走來實則漫漫無盡。一身汗、一邊罵,狼狽終到天邊校園。

美輪美奐的校園,寬闊大器,綠園遍布,近乎摩爾式的方正篤實建築,幾何與圓拱,示範著莊重與理性,這所以研究為導向的名門大學,據說校友涵蓋30名富豪企業家及17名太空員,亦為培養最多美國國會成員的院校之一,其校友創辦了眾多著名的公司機構,如:谷歌、雅虎、惠普、昇陽電腦等,曾經或現在,共有58名諾貝爾獎得主於該校學習或工作。

如此顯赫身世,讓狼狽的旅人看來更像闖入校園的怪叔叔。我因為尿急遁入眼前的法學院大樓,鬼鬼祟祟,對照典雅高貴的內裝與圖書館,讓人心生自卑與罪惡感,事畢速速逃至了館外。

混跡至戶外的學生露天咖啡座,聽其言,觀其行,果然滿滿精明的書卷氣。他們討論著沉重的課程與報告,但又有如何如何的活動待參與,都是慧黠聰明菁英一族。

怪叔叔頭遂更低而腰更彎了。

在校園裡流浪漢似地亂逛,不斷有學生單車行過,他們急急邁入教室,或從另一小徑一轉而走,恬美無憂的學生生活,我幾乎已快不復記憶。但是在史丹佛校園,讓人很有一鼓重作馮婦、再投入校園生活的衝動。

只是人生過中場,沒錢沒腦沒時間了,流浪漢叔叔只得夢醒拖著步準備離開。哪知路上遭一陌生人攔下問路。真開心!即使只是被誤人為史丹佛的工友都好,至少不是個格格不入的闖入者,叔叔心裡自欺地想。

Tuesday, June 16, 2015

[美國] 歡樂環


San Francisco, USA

此刻,端坐在台北家中,聆聽著音樂劇The Book of Mormon之原聲帶,幾周前在舊金山Orpheum Theatre觀賞此劇的歡樂情緒又緩緩暈染開來。

雖是2012Tony Awards的大贏家,老實說,從電影藝術的角度觀來,劇本、音樂、演技,絕對只是好萊塢歡樂主流片的等級。但是音樂劇自有其不同於電影的渲染力,現場演出、限量入場、觸眼可即的快速變幻的舞台與燈光,在在帶給觀眾更即時互動的逼真歡樂。

環環效應,讓我此時嘴角又揚上一點,仔細想來,只是一場意外。

那日,從Castro欲乘Metro地鐵回城,來得舊金山幾日,公車與叮噹車搭了好數回,終於第一次要嘗試地鐵了,滿心歡喜,東看西覷。登上車廂,良久,車廂內愈來愈多人,車門不關車輛不行,不久聽見站內廣播,此車有異,請大家下車改乘其他交通工具。

一群人魚貫出,本想搭F Market - Castro電車,但該車班次太不頻,兼之另一公車正巧抵達,所有人遂將之擠爆,搖搖晃晃滿車汗味中東行城中。

實在是太擁擠難堪,中間有人艱辛擠向前門下車,即便知道距離目的地尚遠,我也臨時跳車,大不了一路踢石頭回去!

意外撞見路對側的Orpheum Theatre,看看當時劇碼,不上心,果然繼續走路回城。直到是晚重新規畫下幾日行程,福至心靈,何不去看看這齣名滿天下,但在台灣恐怕沒啥機會親見的音樂劇?

大概也是甚晚購買,幸運遇到有人退票或者如何,總之當日即便滿坐,我竟得距舞台僅五排之遠的絕好席位,開演前先到前端看看還在暖身的現場樂隊,開演後近距看到演員們的揮汗演出、生動表情。

歡樂整晚,笑聲不斷的兩小時。大概也是我在三藩城最愉悅難忘的一晚。

此刻端坐家中,摩門音樂又岀,不禁又一抹笑,感謝起當日的故障的舊金山地鐵。塞翁失馬,我失地鐵,下回遇到班機延誤,遂比較有安慰自己之良方。

也說不定我還能繼續將這歡樂一環,不知伊於壺底地傳遞下去哩。


Sunday, June 14, 2015

[美國] 渴望


San Francisco, USA

Alcatraz監獄,舊金山灣上著名的惡魔島,據說銅牆鐵壁,囚禁犯案情節最重大的各式惡犯。

囚犯一人一室,一張床,一板桌,一個馬桶,一個世界。入了夜,燈火全關,便一片靜寂無聲了,被禁錮的自由在當下最是被無窮壓縮而讓人徹底絕望。

吸引我注意的,他們說,很偶爾,風向對了,在獄中可以依稀聽見一海之隔、幾公里外的舊金山灣船畔的露天宴會,有人聲絮絮,有杯觥碰撞,有音樂裊繞,有正常世界的聲音,遠遠、斷續傳進了獄裡,勾囚犯之魂。那是最令人無期崩潰之時。

監獄的廊道盡頭,有這麼一片小小晦暗的玻璃,從中望出,便是自由歡樂的舊金山市區。這個景,不知承住當年多少人的遙遙渴望?

Friday, June 12, 2015

[美國] 小區心事


San Francisco, USA

不同於世界上許多的突擊式的、邊陲的、躲於暗處的城市塗鴉,位於舊金山東南側Mission區的四處可見的壁畫們,因此顯得如此義正詞嚴。它們出現在交通要衝處、公共建築邊、邊牆、圍籬、高塔、長巷,如此多彩繽紛,如此主題鮮明,顯然這是受此境主流居民認同,甚至鼓勵的。

不過,Misson區腹地雖大,其實也非舊金山文化主流,這個拉丁文化的聚居區,多數人從西班牙語,街道樣貌與舊金山其他區域大不相同。

非主流中的主流藝術,或者不稱藝術,非主流中的主流認可價值,讓這些壁畫超越了單純年輕人發洩叛逆的塗鴉文化,或深或淺,反而承載了許多的社會意義與文化命題。

比如說,我在某畫中看見高樓鵲起,但是金錢符號與騰騰焰火在這些建築物旁刺目警惕,旁邊一行字寫「Smash the System instead of Our Paintings」。比方說,另一幅巨幅圖案,把警察畫成目閃兇光,張著血盆大口將穢氣大肆向前吐出的駭人怪物。或者有些大刺刺寫著HOUSING IS A HUMAN RIGHT,有些寫著CAPITALISM IS OVER IF YOU WANT的長幅字畫。

這些,或多或少應該都訴說著此地人事的徘徊心事。

當然也有更多的壁畫,沒有絲毫反社會意涵,但是它們忠實反映出了特定的宗教、政治、歷史與社會事件,或者只是簡簡單單的鄰里生活、與當年故鄉美好。

圖不盡然載道,但是行之觀之,就如同人揭了心事予你知道,走在Mission,好多人與你開心剖肺,你似乎看入了此區肌理與沉沉心版,周遭是聽不盡、不懂的西語,但此間人味,卻是在上城聯合廣場區所根本不可能聞見看得的。

Thursday, June 11, 2015

[美國] 馭風記


Sausalito, USA

咸無例外,清晨,此間總是雲層密布,甚或飄點小雨,十五度的氣溫,得用稍厚外套將自己裹住以絕寒風。單車晨間自漁人碼頭出發,沿著灣畔,逆著寒風,行眾不多,頗有蕭蕭易水況味。

好處是即使爬坡,因此幾乎只喘不汗。在飄緲雲霧中看著金門大橋由遠而近,不時叉了路去海灘小坐,去路邊端看Pacific Height區人家巨幅落地窗內的精美豪華擺設,沒有大日,萬物顏色呈現得更均勻細緻,可惜這位騎士懶,大相機伏在背包,久久一段手機獵個影算是了事。

也是咸無例外,到了正午,果如算計太陽漸出,我在此時奮力循蜿蜒坡道登上金門大橋,辛苦一陣,不一會就在艷紅色的橋纜邊與諸多人車並行北往了。

是日高潮,不是終於之親炙金門大橋,而是過橋後,藍天狂張、白雲遐飛,陽光盡情地在萬物上打影,我把單車腳踏挪好,安全帽扶正,心底鳴槍,咻地向前頭馬路馭風俯衝,有好幾個彎坡可以恣我享受,一側綠樹,一側藍灣,如唱歌,歌聲可以抖抖顫地不斷飄落身後。

然後,我便滑行到美好的灣濱小鎮Sausalito了。

Monday, June 08, 2015

[美國] 走雙峰


San Francisco, USA

跑步中匆匆躍上37路公車,喘息未定,腦際已經慢慢響起大學時代名噪一時的David Lynch 影集Twin Peaks之神秘邈遠、彷彿要將人載入無窮境的穹音天響。

David Lynch的全盛時期,我沒懂得仔細領略,雙峰有一集沒一集地看,還沒我看充滿娛樂效果的Quantum Leap來得用心,但這音樂悄悄上了心版,魔幻人心,相當程度上總無意外將我連接到大學某段時期的當時心境。

以及幾十年後的此時。

上雙峰,固然是登高望遠,窮舊金山灣完美闊景之最好去處。但刻意到此,也不知屆時該如何交通下山,其實更像遂一不知為啥的某一心願。

到得巴士終點,原來已在峰腳。循梯而上,蜿蜒幾回就上得頂。強風獵獵,在平坦但窄小的峰頂,很有將人狂襲下丘之勢。山上就另兩韓客,她倆不斷地自拍一萬回離去後,我便獨擁一峰了。自這峰望那峰,幾乎完全對稱的另一側,高度亦仿,沒多久我自那邊望回這邊,仍然狂風,仍然險險峰頂站不住腳。

沒有變的,是Angelo Badalamenti的音樂還在腦海反覆播放。而我當然記得要看看眼前大景,長橋、海灣、高樓、矮丘、大道、世音。與時光。

幸好,下峰最後不小心才走至一巴士一巴士載來的觀光客群集的觀景台。他們沒發現、也沒空走上更棒更好的Twin Peaks頂。

Thursday, June 04, 2015

[美國] 萬像之都


San Francisco, USA

舊金山,人口不及百萬,擺到台灣來,只夠得上縣轄市的格局。第一回來,人們提醒我,莫道此城小,這裡犯罪率高、那裏夜路莫行,某某公園雖美,入夜後儼然毒梟巢窟;那個高地夜景燦宵,但就連LP導覽書皆言,日落後請務必結伴同行。

例如Embarcadero街旁,橫跨大洋而去的這座海灣大橋,彼岸的Oakland,據說是全美犯罪率最高的前三座城市之一。車停紅燈,或許便有一槍口,自窗外對準著你,抱歉千金散盡,並請下車。

但就像是舊金山著名的海波地形,高低起伏,跌宕不一。哪裡有亮處,哪裡就有暗影相隨,這裡有燦爛高潮,僅僅隔鄰馬上便有黑壑包抄。

我從光鮮貴氣的Union Square,一路西行穿越惡名昭彰、尿騷味瀰漫的Tenderloin區,直至象徵公權力中心、但卻被流浪漢包圍的Civic Center,知道這座城市當然不僅有諸多電影與明信片上的麗景,相伴相生的,猶有許多的社會不公與貧富對立,我的舊金山相簿充斥著美好的觀光客觀點照,但是少了這一暗部,我便只照見了事情的簡單一面。

不過我的短短停留不足讓我承此之重。何況,此時此刻,我見此景,夕暮將至,一位父親一手推著嬰兒車,另一手拉著小黑犬,到得美麗的灣畔來放風。年輕的爸爸把嬰兒車推上草地,一拋手上的綠球,小黑快樂地奔去拾撿,爸爸蹲下逗弄嬰兒車裡的小小娃,小黑得意地把球叼回,爸爸將之擲遠,又讓牠腎上腺素飆高狂奔而去,小娃哇哇手舞足蹈,小黑迅之又回。如此循環,如此天行健的正向氣場。

好或不好,這是真人世吧。萬像之都,有多少惡像,必然也有更多善像,這裡是舊金山。

Saturday, May 30, 2015

[美國] 海灣歡樂跑


San Francisco, USA

行程來得突然,幾天前還在尋思成行的可能,幾日後人已在舊金山。網上略略搜尋資料,得一印象,到埠隔日城內有活動,某些道路可能得封閉改道。中性資訊,不上心。

然後看見酒店內有告示特別歡迎來參加Bay to Breakers的住客,在當地的朋友臨時特別叮囑隔日記得帶相機別錯過了盛事,電視新聞也開始報導相關準備活動與歷年回顧。才知道自己運氣好中了彩,沒特別安排卻撞見這歡樂好事。

Bay to Breakers,灣區年度路跑活動,自1912年來已經辦過一百多屆,自舊金山東濱,一路向西穿行,經過內城、經過金門公園,最終抵達城西太平洋岸,全長12公里。除了專業競跑者外,參與者很多身著特殊造型服裝,像是嘉年華會般或跑或走完全程,看人,也被看。網路上稍加搜尋,果然繽紛勁爆,扮成卡通英雄的、化身著名人物的、全裸的、裝成燈塔的、頭戴動物巨盔的,創意無邊際。男女老少、不分種族,咸受歡迎。

當日早,酒店內的早餐堂內已有人穿著活動服裝在用餐。幾位中年大叔,身著卡通絨裝、眼罩、雞頭、胸罩,一身怪異行頭包裹,我懷疑如此怎麼透氣跑完全程。然而想及,這些年近半百的成年人,不知道從哪裡迢迢來到舊金山,不忌形象、沒有葷腥,只求得快樂一跑,這一年一度的活動或許很療癒,有其更深層的社會意義。

一位也是外地來的跑客問及該如何到出發地,他們說南下二條街,往東走,看到有一百萬人在聚集的那處,就是了。

沒打算到出發點與「百萬人」一同出發,我只打算抄近路、中途攔截,在路邊搖旗助陣就算。走到Howard街,正好撞見第一批認真的跑者迎面衝來,這些是專業跑者,準備計時奪冠的。其後的,及之後或更之後的,就全數是嘉年華的慢跑、遊行者了。我看見中世紀戰士群、著披風的半裸的神力女超人、魔戒樹人群、海棉寶寶、自由女神、蝙蝠俠、戴著歐巴馬面具的一群美國總統、水母人,隊伍綿長不斷看不見尾,果然三藩城年度盛事。

一位蜘蛛人迎面跑來欲跟我擊掌,不疑有他與他hi five,結果這小子如此入戲手上塗滿了黏膠,可惡。

躲開人群自去逛我的了,但是這活動如此之大、之久,不久又在Alamo Square狹路相逢,為了這活動,周邊公園關閉、沿線居民嚴陣以待,歡樂大了總會出軌,酒精多了總要鬧事,莫怪每隔一段路就看到成群安檢人員,強行取走與會人士手中的酒瓶酒罐。

對於我的影響,此日去不了阿拉莫廣場了。

隔日看報導,原來約有十二萬人參加這自由不羈、無慮無憂、全裸也無人理會你的開心路跑。果然自由開放舊金山。

Tuesday, May 26, 2015

[美國] 見鬼記


San Francisco, USA

更多時候,理所當然的邏輯推斷對旅行只是徒增意外。比方說這日,憑一張地圖及其上之公車路線網,我跳上38路公車,如果判斷無誤,她應該可以直直載我往西,經過日本城,經過Richmond,最終抵達我的目的地太平洋濱。

遂一路無罣無礙地看人觀路,驚嘆這沿路華人住民還真不比中國城少、看著愈漸稀疏的房舍,竊喜舊金山的野外就這麼輕易可即。直剩滿車老人,而司機一拐彎繞上了坡路,在一醫院前面停了下來,旁邊的老先生告訴我,終點站到了該下車啦!

繞至前門問司機,這車不是往48街的嗎?他說你自己往下走,到Geary Blvd後右轉幾站就到了。

屢見不鮮,短暫一愣,我知道我又算計錯了。將錯就錯,此刻正好借醫院廁所一解初生的尿意,然後緩步下坡,叉路橫生,我知道又要開始撞見些導覽書都沒寫的東西了。

果然好風好景,附近住民睜大眼好奇看著這個觀光客怎麼逛到這兒來了,而我的手機相機拍了些郊區雜景,野趣十足。庭園老車、電桿洋房,奇怪我老是想起溫德斯的不相干的「巴黎,德州」。

回程亦是,明明想好要在Divisadero St.下車,然後轉24路車南下的,偏偏幾個路口前下錯車了,遂踢著石頭往前走,看看意外的風景,意外的人群。

果然在路的轉角,見著了意外的鬼。也是此日樂事。

我的百無聊賴的懶旅行。

Sunday, May 03, 2015

典故之生成


Macau

乘船自香港,很容易到了澳門,幾年沒來,幾個著名景點如今人山人海,欲發思古悠情,得從小弄走。

島小,沒把手留給地圖,我和M遂逐直覺而行,哪裡荒駁往哪去,哪裡沒有遊客我們就補上。除了賭場、滿是的鉅記手信,澳門當然還有很多的可觀之處。無目的的晃蕩,對極了這日午後我們的脾胃。

某一刻,腳乏了,想找咖啡喝,偏偏這裡的名之咖啡館的地方似乎都是餐廳,滿街餐廳,卻不知該上哪喝咖啡。問路邊賣雜誌報紙的小夥子:「哪裡有好咖啡喝呢?」

一愣,身後這家咖啡館就有咖啡,他指指人聲鼎沸的店裡,那裏有咖啡。我說我們要的不是即溶咖啡或是機器泡的Nescafe喔!發現他英文不行,不懂這觀光客的怪異需求,遂換個方式問,裡面的咖啡「okay」嗎?豁然開朗,他靦腆笑答:okay okay okay! 連續三次,想必是甚好的咖啡,我和M遂放心地進店裡了。

典故生成,其後,我和M便以此為界,我們說:這個咖啡有比「okay okay okay coffee」更好嗎?

至於okay okay okay咖啡有多好喝,得下回再敘。

Thursday, April 16, 2015

[台灣] 策馬夕陽


Tainan, Taiwan

沒有帶長鏡頭,也沒有加倍鏡,這是我的陽春配備能夠拉到最遠的距離。

金黃的太陽,在朱赭的天幕邊緣,直直墜入地平線以下。我想起小時候看的印地安那瓊斯系列電影,歷經了整場的歷險、追逐、九死一生之後,電影的最後一鏡,主人翁與夥伴們,終於安穩地在大漠邊緣,策馬向前,直直奔入前方也是半墜入地平線的巨大夕陽,像是騎入又一個神秘境地,探險仍未結束,而背景音樂是恢弘壯闊的管樂進行曲主題,奏得你心旌搖曳,大呼滿足。

那時候,哪裡知道有超長鏡頭巨幅壓縮景深之事,只知道那個大大的半圓夕陽,根本是現實世界中不可能存有之物,對這個超大鉅日之崇拜,就像對劇中英雄的景仰一般。

很多年後,光學原理懂得了,雖然還是買不下那種巨型長鏡,連加倍鏡也出不了手購買。何況即便神器在手,要在島上或是世界各地找到相同大景也非易事。更重要的,讓童年時的心中奇境與現實生活保持一點距離,似乎也是個不賴選項。

只可惜我站在遙遠的高鐵月台這側端視那夕陽,不過快門兩聲,那落日竟然迅速墜底消逝無蹤,近乎超現實。如若這樣,當年印地安那瓊斯與友人,豈非策馬前行,很快就沒入黑夜了?情緒還在高檔、音樂都還未奏完哩,那怎麼可以!

Sunday, April 12, 2015

[台灣] 躲貓貓


Tainan, Taiwan

早膳後,順勢就走出旅館大門,鑽入小巷弄裡,像是趿著拖鞋在自家附近行走般的自在。

老磚牆、大樹頭,陽光自樹隙在路上打出了點點光斑,大日未來,但是暑意已啟,才七點多,雖然輕裝而行,背上已漸漸滲出汗。

那邊的巷弄裡,有一拆了頂的老屋,越過老屋的殘牆之後,有座廟,廟頂走獸飛簷,我走入已沒門的屋基,雖沒帶相機,我想拿手機拍拍殘垣與背景老廟,台南最精華獨有之老城風情。

左邊牆頭有雙眼在冷冷凝視,我轉身與之對望,微笑,但牠不領情,騰腿一溜煙竄走了,絲毫沒有台南人的熱情。我悻悻然癟癟嘴,果真世風日下啊,這麼不講人情的當代台南。遂又迴身去拍照。

不一會轉身,見那廝躲在牆後探出半個頭偷偷瞧人,我走進一步,牠把頭縮入,我退一步,牠又將頭伸出,躲貓貓般。

就是躲貓貓啊,原來這典。

Monday, March 02, 2015

[台灣] 神農午後




Tainan, Taiwan

來到神農街,不免要思忖起所謂老街活化是怎麼一回事。甚麼樣的活化才是健康的?可以不要活化嗎?

昔日稱之北勢街,近因巷底的全台開基藥王廟而異名神農街。兩側多為雙層建築,保存了清代乃至日治初期的外觀結構,複雜的外觀見證了該地區歷史發展的軌跡。街寬四米,路不過百餘公尺,但是兩側密布著許多古蹟與街廟,號稱是目前台南市保存最完善的老街。

當年在台南唸書時無此幽情至此冶遊,近二十年後再來,卻有晚到之憾。

許多建築已改為酒吧、紀念品店、文創小棧,間或摻雜幾間未搬走的人家,從窗縫望入,自然都是耆老之輩。我無立場批評那些被改裝過成的「文青」酒吧、咖啡館與小店,雖然古意褪盡,好歹它們戍守了建築街坊的大致雛觀,不令全面退讓予想必總在不斷覬覦的建商。但是幾戶猶存的人家,門口掛著請勿入內打擾、拍照、喧譁的警示牌,又感覺有些哀戚不忍。

是誰可以決定此地發展不發展?我們可以為了自己的思古之幽情而斷卻他人的更新之路?甚麼樣的資產已然是共有的歷史遺產而不容輕易毀變?

幾個女大學生穿著學士畢業服來拍紀念照,她們將相機立在腳架上計時自拍,快門閃下的那刻,她們高興大叫著將方帽丟向前方,在這條原本應該詳和靜謐的週間午後老街上。